第50章 第五十章
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 陆晏拉着许今今来到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下来。
走廊里人来人往，耳边时不时传来经过的人交话声。
陆晏偏头将许今今手里的盲杖接过来，等着她开口说话。
“你觉不觉的刚刚医生说的事有点……？
许今今停顿下来, 因为她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
陆晏抬眼朝走廊那头看了一眼, 看到一对人影朝这边走过来后, 他才挑了下眉稍开口：“嗯，我是觉的有点不妥。”
许今今闻言马上跟着附和，“对，对就是不妥, 我眼睛之前就问过医生，手术最少也要十几万，很多还是医保没办法报销的, 哪有医院因为十周年这种离谱的原因给人全免费呢，这太奇怪了总感觉不太对。”
她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哥, 你的眼睛有救了，没想到我们赶上眼科成立十周年活动，陈医生说前三名手术费全免, 我们不怕没钱给你手术了。”
“太好了，你和爸妈不用再我手术的钱发愁了。”
说着两人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情绪很激动, 两人都有点哽咽，让人听着都跟着心酸起来。
许今今嘴巴微张着, 眼睛轻轻地眨了眨。
“那我们快去办手续占上名额吧, 听说过了今天上午不办手续就取消资格了。”
“好，那我们快去，千万不要被取消资格。”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陆晏唇角半勾了一下，将盲杖放进许今今手里，“感觉不妥的话，不如就算了，我带你回家。”
说完想去拉她的手，还没拉住就一下子被握紧。
“我不回家。”
许今今脸色凝重地拉着他手突然站起来。
陆晏也跟着站起来，他看着她眼神一顿问道：“不回家？”
许今今来不及说什么，拉着他就走，“嗯，你快点。”
她走的很急，陆晏跟着她步伐看了眼前方提醒道：“今今，另一边是出口，你走错了，这边是诊疗室。”
许今今：“没走错，就是诊疗室。”
陆晏闻言，眉稍一挑，“去诊疗室做什么？”
“占名额啊，我可是来得最早的，快点，再晚就要被取消资格了。”
许今今步子迈的飞快，已经超出了一个眼盲人应该有的速度。
很快两人就来到诊疗室，在门口准备敲门前，许今今手垂下来在长裙上揪了一下，表情变的严肃起来。
陆晏垂眼看着她手，手指紧紧掐在长裙很用力，连骨节处都开始泛白，他迟疑了一下问：“怎么，还是觉的不妥吗？不然再考虑……”
“不用。”许今今脸朝向他兴奋道：“我居然不是在做梦，刚刚掐了大腿一下，可疼了。”
陆晏：“……”
“你快帮我敲门，别把我的名额给丢了。”
陆晏看着她因为激动而闪动着的眼眸，他眼底浮起笑，抬手在门上敲了敲，“放心，不会丟的。”
很快门被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诊疗室门关上后，刚刚那对男女在走廊的角落里问面前的人，“这样就可以了吗？”
李特助朝两人看了一眼，“可以了，钱已经给你们发微信上了。”
“好，那我们走了。”
李特助朝两人点点头，“好，再见。”
两人刚走几步，其中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身，“李哥，以后有这好事记得联系我们啊，我们什么都能演。”
他顿了一下又道：“刚刚那个比我们还能演的帅哥，你能不能问一下他，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话剧团，我看他演技挺精湛的。”
“……”
李特助“咳”了一声含糊道：“我会转告他的。”
“再见。”
“再见。”
送走两人，李特助回头时候刚好看到陆晏和许今今从诊疗室出来，如前面很多次一样没忍住吐槽道：“陆总都被话剧团的资深演员盖章了，这影帝没跑了。”
看着两人朝他的方向越走越近，他眼睛正好扫医院里滚动的红色字幕，“来人民医院眼科，让您重见光明。”
他视线又重新移到那道挺拨身影上，在心里叹气，“许小姐，你可别那么没良心，虽然我们陆总一直反复套路你，但你可别眼睛好了就始乱终弃啊……”
-
接近八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了凉爽的味道，连风也透着些许清爽。
回家的路上，许今今想逛逛街，就拉着陆晏在路上走着。
耳边传来经过的人交谈声，时不时伴着汽车经过的声音落入许今今耳中，她已经想象着街头的热闹繁华和满眼烟火气。
街边烤串店里飘来的香气，有不知道什么店里声音大到有些刺耳的流行音乐，还有女孩们突然的笑闹声。
许今今脑中想象着那些画面，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
很快她就能再一次看到这些了。
陆晏看着她，也跟着牵起嘴角。
“陈医生刚刚说下周一做手术，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
许今今闻言投进他怀里，连嗓音里都透着兴奋和激动，“那很快就能看见你了，真好。”
陆晏拉着她手在街角的一家店外停下来，望着那双被阳光填满的眸子，他抬手摸了摸她头，嗓音却沉下来：“嗯，是很快。”
这声音是平常的语调，但许今今却再一次感觉到这声音似乎有些低沉，正想问什么时，温和的声音打断她。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回家。”
陆晏拉起她的手，朝刚刚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停车场在附近的一所商场地下，两人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那里，陆晏打开车门让许今今坐进车里，他扶着车门刚准备关上，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哥。”
这声音让陆晏的背脊猛然绷紧。
坐在车内的许今今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她脸朝前车门的方向，还没等到开口，又传来声音。
“哥，等一下。”
这道声音之后，许今今迟疑了一下问道：“老公，是在叫你吗？”
“你在车里等我。”陆晏说完就将车门迅速关上。
陆雪伊脚步飞快地走过去，但即便这样，也只能在车门关上的那刻隐约看见了车内人的脸。
很眼熟，她绝对见过。
陆雪伊有很久没有见过陆晏了，看着那道高大身影朝自己走近，她脚步放慢。
“哥，好久不见呀，见到哥我好开心哦。”
陆雪伊长的很甜，笑的也很甜，不了解的人看到她会觉的这女孩可爱又活泼，只是没有人比陆晏更了解这张可爱脸皮下的可怕。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左手手腕处位置，目光沉沉地扫向她语调平平道：“可我见到你不开心。”
陆雪伊听到后脸上依旧挂着笑，仿佛像没有听懂他话似的，她笑眯眯地道：“哥最爱和我开玩笑了。”
陆晏视线从在她脸上到脚下扫视了一圈。
穿着一如既往的全是名牌，气色不错，完全不像生过病的样子，他扯了下唇角。
陆雪伊望着那双充满压迫感的冷沉目光，她心里有些怵，可想到以前，那些事情给了她勇气，她往陆晏身望了一眼，笑的更甜：“哥，刚刚那女孩子是谁呀，是你给我找的嫂子吗？”
陆晏看到她的视线注视的位置，目光陡然露出寒光。
陆雪伊看他的表情，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她往前一步笑着说：“哥，我想见见我嫂子，我给她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她一定会很喜欢听的。”
说着她想去拉陆晏的袖子，可刚有动作头顶就落下冷沉的嗓音：“滚开。”
这个声音落下后，陆雪伊如遭雷击，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瞬间就梨花带雨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哥，你别生气，你把我和爸妈赶出家，虽然妈妈后来都得了重病，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我不怪你的。”
恰好有人路过，正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陆晏，甚至还和旁边人议论着。
“这是娶了老婆父母都不要了，长的挺好怎么心这么狠，这小姑娘看起来好惨。”
“小点声，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又不怕……”
路人话说一半就接触到一道冷沉的目光，到口的话马上又咽回去，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陆晏手摸着手腕上的柏崖手串，神色淡淡的仿佛一点没受到影响，他抬了抬下巴问：“演够了吗？”
淡而轻视的声音让陆雪伊的哭声停下来，眼底的恨意隔着眼泪都藏不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不急不许地转身离开，一股恨意和没有得逞的惶恐感袭上心头。
“你等等，别走。”
她对着他背影喊道，可前方的背影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眼底露出扭曲的神色，用更大的声音喊道。“车里的人是你那个未婚妻许今今，对不对？”
这次她看到陆晏突然停下步子转身。
她得意地看着他，“我会告诉她的，她原来很怕你，我知道。”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刚看到许今今和陆晏亲密的样子，就断定里面有猫腻。
她唇边又露出刚刚甜甜的微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
“你妈1998年5月检查出怀孕，但你1999年2月就出生了，如果陆德明知道了，一定很精彩。”
陆雪伊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你胡说……你怎么……会知道。”
陆晏抬手又在左腕上摸了摸，并没有回她的话，那双上扬的凤眼正紧紧地盯着她。
陆雪伊被这种不寒而栗的目光吓的后退一步，然后就听到：“陆雪伊，别让我再看到你。”
然后她看着那道身影坐进车里，最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用手擦了下额上冒出的冷汗，然后垂下眼睛，许久之后，她恨恨道：“小时候他怎么没被蛇咬死，爸应该打死你的……”
—
一路无话。
许今今敏锐的感觉到车内气氛不太对，只是她每次试着问他，却被稀里糊涂地忿开话题，直到回到家，他都没怎么主动开口说话。
午饭时，他告诉她要去书房发个邮件，就留她一个人餐厅吃饭。
她早上吃的不少，午饭又吃的又早，吃了几口就饱了，她握着盲杖来到书房门前。
敲门时，发现门一碰就开了，她刚走进去，鼻间就飘来一股烟草的气味，不等她讲话，有些哑的嗓音就落过来。
“你怎么来了？”
陆晏将手中的烟在灰缸里辗灭，转身就将后的窗子打开。
许今今握着盲杖走过去，刚走几步就听到脚步声，她歪了歪头问：“我老公都抽闷烟了，我能不来吗？”
陆晏站在她一米的位置停下来，他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许今今往前走了几步，在快走到陆晏面前时，他叫住她，“你先别过来。”
“为什么别过来？”
“我身上有烟味，你讨厌烟味。”
许今今从小就讨厌烟味，但除了父母和几个亲近的人，她并没有和人讲过，她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讨厌烟味。”
陆晏顿了下很自然的回道：“你告诉我的。”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
但这不是重点，她走过去，很容易就抱住他的腰，脸在他怀里贴了贴，“我是讨厌烟味，但我喜欢你。”
她在他身上嗅了一下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还觉的挺好闻的，难道是我太喜欢你了？”
陆晏明知道她在哄自己，神色却依旧松下来，他手臂环住她的腰将人完全拥进怀里。
“今今。”
耳边低低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情绪，许今今用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我在呢。”
午后的阳光顺着落地窗落进室内，洒下一室温暖，阳光笼罩在两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两人谁也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晏低头，用下巴抵在许今今发顶上，嗓音带着沉沉的气息：“你怎么不问我，她是谁？”
许今今想到在停车场里的声音，她不是没有好奇的，她本来想问他的，但后来隐隐感觉到，他似乎不想她问。
她又用手轻轻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
头顶落下的声音让许今今抬起头，她眨了眨眼睛说：“当然，你还能骗我不成。”
“……”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晏垂下眼，“如果你以后发现，我可能是你讨厌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办？”
闻言，许今今扑哧笑出声：“你好像问了我好几次了，这怎么可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讨厌。”
陆晏抬眼看她眼睛，“你现在看不见喜欢，看见了之后也许……”
许今今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声音里轻轻的，“你看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和我有缘称为了邻居，我们总是那么有缘，连工作都在一起，我在需要的时候你总能出现，我们简直就是天定的缘分。”
她顿了下又道：“我感觉除非……”
陆晏马上问：“除非什么？”
“我感觉除非设计好的，没有人会比我们更有缘分。”
“……”
耳边静悄悄的，许今今刚准备说什么，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陆晏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拉住许今今的手。
“今今，我出去办点事，你下午在家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好。”
陆晏边说边拉着她走出书房，然后将人带到旁边的卧室里，看着人在坐在床边才离开卧室。
一直到院子里，他才回拨电话。
“陆总，我是宋城，我听说您和今今回帝都了，有点事想和您谈。”
陆晏抿了下唇抬腕看了下时间，他淡淡道：“下午我要开会，你五点过来找我。”
“好好，那下午见。”
殷切的声音传来后，陆晏挂断电话。
在往车库方向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许今今正在一楼的落地窗前，窗户开着，微风将她耳边的碎发吹起，他看到她突然低下头，好像在说着什么。
紧接着他手机突然在手中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微信新消息。
今今：【老公，早点回来，我哄你。】
看到这个“哄”字，陆晏眼神有了变化，他快速回了几个字过去。
站在窗边的许今今听到震动后点了下屏幕，然后就听到——
【哄一夜那种哄吗？】
一夜？许今今原地腿软了一下，她咬了咬牙回复。
【一夜就一夜】
【不然，我不出门了，现在就开始哄。】
许今今：“……”
陆晏看着窗前凝固的表情，他眼底终于有了笑意，回了一句，“乖乖等我回来”之后，就转身离开。
—
许今今在家里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又做了下舞蹈的拉伸和一些简单动作，自从她看不见后，为了保持身体机能，每天都会练习一个小时舞蹈相关的动作。
她想着，万一有一天，她还有回到舞台上跳舞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等眼睛治好后，她还能接着跳舞，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的有了希望。
不知不觉中忙了一下午，她洗了个澡后，听到时间播报已经快六点了，刚要准备给晏恒拨个电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语音播出“周渊”的名字。
她怔了下，手指抬了抬点击屏幕接通电话。
“喂，今今是我。”
周渊的声音落过来后，许今今也客气地回道：“你好周渊，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声音有些低落，“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许今今想了下回道：“你是不是有事？其实你在电话里和我说一样的。”
周渊听到了她话里拒绝的意思，他叹了声气道：“今今我知道你结婚了，我没别的意思，因为我马上要出国进修了，要两年后回来，所以想出国前见你一面。”
许今今闻言张于松口：“出国吗？你告诉我一下吃饭的地址，我过会过去。”
“今今，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今天你能不能单独和我吃饭？”
周渊的声音坦城直白，许今今对周渊为人比较了解，她没犹豫应了声“好”后挂断电话，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开门地声音：“今今。”
许今今听到后眼睛亮了下问道：“你回来了？”
陆晏走过去，看着她身上松垮的睡裙说：“嗯，换下衣服，我带你去和记吃饭。”
“老公，有点不巧，周渊约我吃饭。”
“我陪你去。”
陆晏拉住她的手，来到衣柜前，正要问她要穿哪套衣服，就听到她“咳”了一声如实相告：“老公，你送我过去就行，他说有些事想找我单独谈一谈。”
陆晏手一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许今今手臂摇了摇娇声道：“应该是谈他出国进修的事，老公，我给你带吃的怎么样？”
“嗯。”
虽然声音有些闷，但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许今今换好衣服，两人就出了家门。
半小时后，陆晏将车停到一家餐厅外。
他透过车窗，看到周渊正站到餐厅门外，目光时不时的四处望着，像是等了许久。
许今今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老公，那我去了。”
说完就想去开车门。
看着她手在车门上摸着，他抿了下唇将她手按住，他手臂伸过去将门打开。
许今今刚准备下车，想到什么扭头问道：“老公，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许久之后，她也没等到回应，正在再问什么时候，冷不丁的听到一声。
“给我带——。”
许今今：“带什么？”
陆晏面无表情地回道：“给我带一瓶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