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与狼首
人越来越少,沈羽也无法再逃,此时她依旧与那向飞缠斗,向飞身上的衣服已经染了血色,沈羽肩膀上被人划了一条口子,若论体力,沈羽还是强过向飞。然向飞此时已经杀了二人,一双眼睛都杀得红了,转眼却瞧见那只懂逃跑的沈羽居然只受了轻伤,心中更是恼怒,招招狠厉皆是杀招。然向飞毕竟已经失了刚上场时的力气,刀也慢了下来,眼瞧沈羽依旧一路只是退让,大吼叫道:“泽阳沈公,所向披靡,怎的生了个你这样一个只懂逃跑的儿子,实在丢人!”
向飞被沈羽激怒,一路紧逼,却不想背后窜出一人挥枪直刺其后心。沈羽却瞧个正着,她本是后退,却步子骤停,脚下一蹬迎着向飞而来,手上长枪一抖对着向飞面门直刺而去,向飞身子一转侧身躲过,便在此时那对着他后心刺过来的枪正巧从他胸前划过去。沈羽的枪尖直直顶上了对方的枪尖,却势如破竹竟将来人的枪从中而断,向飞心里一惊脚下一滑竟跌坐在沙子上。
沈羽势头瞬收,自己的长枪将要到那人胸口的时候却微微一偏,继而用力一扫,重重地将那人横扫出去,那人口吐鲜血瞬间倒地不起,死倒未死,却也根本无力再战。向飞爬起身子,提着刀不再去打沈羽,却又朝另一人跳了过去。那人正被希葛一拳打中往后退着,猝不及防,已被向飞一刀结果了性命。
那人一倒,场上便只剩下希葛、向飞同沈羽。
向飞立在二人之中,或是想报沈羽方才那救命之恩,犹豫片刻便朝希葛攻去。希葛实在力气了得,一人独战三四个人都不见气喘,便在此时,他除了脸上有些青紫,腿上一处刀伤之外,竟然丝毫不见乏力。他自知剩下的这两人,向飞已是强弩之末,沈羽就是个绣花枕头,但见向飞打来,竟是哈哈一笑,双手一抓抓住向飞那拿着刀的手,用力一捏,但听咔嚓一声,向飞一声哀嚎,手腕处的骨头已然被捏了粉碎,刀掉在地上,希葛面露狠厉,抬脚一踢,正踢在那刀的刀柄之上,刀便噗嗤一下刺进向飞的身体。向飞口中鲜血喷了希葛一脸,挣了几挣,便不再动。
沈羽心下一沉,这希葛实在太过残忍,微微摇头之余,便见希葛满脸是血的对着自己吐了口唾沫,伸出手指勾了勾。
沈羽眯着眼睛,提枪往前走了几步,希葛却道:“沈小少公,此时求饶,我可放你一条生路,免得你泽阳绝了后。”
沈羽知他言语讥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因着生气而分心,轻声一笑:“多谢,希兄还是顾好自己。”
希葛一步走进,再不多言,还是那一个老招数,借着自己的牛力气用力的一踢脚下的沙子,沈羽却早已瞧的明白,便在此时身子一转背对着希葛,希葛心中却笑正是个好时机,快步上前对着沈羽后背一拳用足了力气打过去。沈羽却在此时忽然身子一纵往右一蹦又如逃跑一般地躲过了这一招。
希葛瞧着眼前那孤零零的长枪歪了歪头,看着沈羽嘲道:“沈小少公,为了逃命连兵器都舍了,是要认输了?”
沈羽却笑,也不搭话,希葛却又腾身而起朝她而来,她转身又要跑开,希葛却抬手拽住了她的衣服,一把揪了过来,用力一甩将她甩了出去。沈羽在空中旋身卸了些力道,却仍旧重重摔在沙子之中弄了个灰头土脸,刚刚爬起身子,希葛却又到近前。沈羽此时正半跪地上,胸前重重地又挨了希葛一拳,她身子向后一倒,胸口一阵气闷憋得四肢百骸都疼,咳嗽了两声,血从口中溢了出来。
希葛但见沈羽仰躺在地上了无生气,脸上讽刺之色更甚,拍了拍双手:“方才说饶你一命,你偏不肯,现下,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言罢,俯下身子双手将沈羽衣领揪住,竟将沈羽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便就要将沈羽重重抛出去。沈羽却在此时双手变指,对准希葛腋下用力一戳,希葛没料到沈羽还有后手,当下双手酸麻腋下剧痛,大叫一声松开了手。沈羽双脚落地便是一纵,趁希葛双臂落下之际双手一拍希葛的肩膀,借着力气腾空一跃纵至希葛背后反身便是一掌刀拍在希葛的脖颈子上。
希葛踉跄几步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脖子酸疼眼冒金星,恶狠狠的咬牙转头又去追她,数次向拽住沈羽,却皆未得手。沈羽身形如电在他身周来来回回的蹦来跳去,瞅准机会便是一拳一脚,尽管打的不重,希葛心中却愈发烦躁。招式步子都乱了起来被沈羽耍的团团转悠。
沈羽跳到一旁,希葛晃悠悠的又往前走,沈羽却道:“希兄已经没了力气,再打下去对你不利,就停了吧。”
希葛被她一语说的眼睛都红了,咬着牙大吼一声用尽了力气朝着沈羽扑了过来。沈羽周身其实也没了多少力气,但见希葛豁了命一般的扑将过来只能尽力后退,她心中明了,希葛这强横的外家功夫,只能以灵巧应对,加之希葛此人极其自负,只要煽动起心中怒气,自己便有七八分的胜算,然说的轻巧,做起来也还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被他碰到。
沈羽往后急退手已碰到了插在地上的□□,眼见希葛已经快到近前,她自知只要提枪一刺,便极有可能结果了希葛性命,然她终究心生怜悯,纵身一跃右手把住长枪,那长枪被沈羽这样一压,枪身都弯了,沈羽便在此时接着枪反弹的力气轻身跳了出去,希葛眼前一晃,惊觉沈羽已经跳开,自己却收不住步子朝着那正反弹回来的枪身上被重重的抽到了面门之上,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四座不由欢呼叫好。沈羽周身酸痛,胸口一阵阵的疼。擦了擦嘴角的血,行至场中,对着渊劼下跪一拜。
渊劼不由拍手大笑:“英雄出少年,沈小少公聪慧机敏,功夫了得。”
沈羽拱手再拜:“谢吾王。”
渊劼起身,围观众人也纷纷起身,渊劼只道:“今日斥勃鲁……”
他话还未说完,四下皆是一阵惊呼。原是那希葛爬了起来,抓起□□便朝正跪拜渊劼的沈羽丢了过来。便是渊劼都愣在了当场。
沈羽但听耳边风声便知不好,急忙双腿一蹬向左一躲,然这一躲躲过了长枪,那长枪却竟朝着纱幔之处直直地飞了过去。群下大惊,那纱幔之中端坐的可是公主桑洛,若是伤了公主,这罪名谁当的起?
便在此时,沈羽双手一撑,自地上飞身而起,拼尽了力气向前跨了几步,一手抓住了枪身后端,自己都被这巨大的力气带的往前一趴,连人带枪趴在了纱幔之下。但见飞起的黄沙之中,纱幔里面,一双绣着金边的鞋子,一动不动。沈羽前胸本就受了希葛重重一击,此时一摔更觉眼前发黑,她松了手,连爬起来的力气都险些没有。但听耳边脚步声起,渊劼怒极大吼了一个字:“杀!”
她张了张嘴,只字未能吐出来。亦不知是谁将她扶了起来,抬眼便正看见纱幔之中一个隐约的女子,眼中似都是惊慌,却又似带了些笑意。
沈羽对着身边两名侍卫拱了拱手,眼见希葛被人斩首当场,低叹一声,踉跄着步子行至渊劼面前,下跪叩首:“险些伤了公主,是羽之过。请吾王责罚。”
渊劼却抬手将沈羽扶起,苍老的面色之上挂着红光:“泽阳少公不仅武艺超凡,还救我洛儿一名。今日斥勃鲁,是泽阳沈羽胜。”
此言一出,众人击掌欢呼。
渊劼拉着沈羽的手,到了那铁笼近前,交了一把钢刀在她手上。之前那四个壮汉把笼子打开,沈羽这才发现,那狼的四肢早已被黑铁钉子定在最下面的板子上,怪不得那狼只用牙咬,却只能窝在笼中不能移动。她手中握着钢刀,瞧着那狼眼之中划过一丝凄楚,心中不忍,久久不能下手。
渊劼此时已然回到座上,正捻着胡子瞧着沈羽。
四下一片安静,皆等着沈羽手起刀落,沈羽胸中憋闷,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之中满是血腥味,余光中瞧见那铁架子上的穆及桅,又看了看这铁笼之中的狼,咬了咬牙,双手把住刀柄举起,闭了闭眼,一刀落下。
湿热的狼血溅的胸前脸上都是,沈羽听着瞬时而起的欢呼之声,只觉胃中翻腾一阵阵的想呕。她咬牙顶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跪在渊劼面前,但听渊劼大笑:“泽阳一族,本是我舒余肱骨,今,泽阳少公子承父志,竟能在斥勃鲁之中大胜而出,是天佑我舒余。于今日起,泽阳少公沈羽,便是我舒余新任狼首。掌五色兵符,再兴我国。”
沈羽跪在地上,却不起身。渊劼怪道:“沈公可还有什么愿望,想我帮你?”
沈羽哑声回道:“率赤甲军战中州大羿,剿灭哥余叛族,是羽之宏愿。今,却有一事,请吾王恩旨。”
渊劼眯起眼睛,静静地端详沈羽许久:“说。”
“穆公及桅,在狼首之位三十年,立下军功无数。今虽年老,却忠于吾王,数战之中,对中州大羿颇为了解,羽资历尚浅,想请吾王恩旨,赦穆公死罪,降于赤甲军中,助羽力战敌军,以身报国。”
渊劼却不觉奇怪,轻声笑道:“穆公与泽阳有些渊源,我记得,当年他曾单枪匹马,在萧城救过你父。沈卿能不忘旧事,可谓忠孝。”言语间,看向四下众臣,点点头:“好。今日,沈卿既得了狼首之位,又救了我女,你有所请,我便赦了他的死罪。”
沈羽心中大喜,这便就要磕头。渊劼却又道:“但只一点,若此次不能得胜而归,救回我儿伏亦。沈卿,你与穆公,一同受死。”
沈羽那本带了欣喜的心瞬间又堵了石头,她自是知道渊劼此言话中有话,表面上虽是应了自己所请,心底里还是怪责自己替穆及桅求情。然话已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她当下磕头只道:“若此战败,羽,亦无颜面见吾王。到时,先杀穆及桅,而后自当自行了结以谢罪。”
沈羽一直趴伏在地直至渊劼与众人离去,这才撑着力气站起身。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毒热的太阳悬在当空。她却觉得后脊窜着一股寒意。
这一场生死缠斗如此冗长,却死了这样多的人。沈羽独自立在当中,看着沙地中那掩盖不住的血迹,心中悲喜难辨。她蹭着步子,捡起地上长枪,扶着枪一步一顿的走至场边,将自己的剑端端正正的挂在腰间,咳嗽了数声,终究兀自说了一句:“本想今日你可出鞘,现下想来,却不知道你若出鞘,杀的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