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群众的话就是圣旨
九十三、群众的话就是圣旨
从贾家庄河回来，王朝明建议召开了镇党委扩大会，会上他如实汇报，说前段时间去梁坡镇参加了一个县政府召开的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现场会，路上遇到贾家庄村的贾老汉，通过攀谈了解到，贾家庄河两岸有几千亩良田浇不上水变成了旱田。原因是三道拦河坝由于多种原因被破坏，不但造成贾家庄村千顷良田浇不上水，加上沿河其他几个村大约5000亩土地望水生渴。如果修复几乎是重建，水利部门测算了一下，大约需要七千万元的资金。自己的想法是镇政府投入一部分，向县委、县政府申请支援拨付一部分，从而解决这一难题。
说完让大家商议，章清仁满脸不悦，说两个问题都是花钱的事情，要王朝明把第二个问题也汇报完了一块商议。王朝明知道这两件事儿章清仁都不同意，只不过是在自己的一再坚持下才不得不同意召开这个会议。心想：即使你章清仁不同意，但如果大多数成员同意，这两件事儿也会得以通过，我相信大多数党委成员为了群众的利益有这个思想觉悟。不管你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但为了群众的福祉，我权当花朵看了。为了隐瞒章清仁的不满情绪，他跟大家遮掩说看章清仁书记的精神状态很疲惫，就因为自己提出的这两个问题让他考虑了一夜未合眼，足见章清仁书记对这两个问题的重视。王朝明说这话等于给章清仁戴了个高帽、口里塞了一块糖，很甜乎，希望章清仁顺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走；但章清仁没觉得甜，不信哄，就极不情愿地让王朝明快说第二个问题。
王朝明说：“这第二个问题也是从贾老汉口中得知的，我们的父老乡亲们太苦了，因为煤炭价格上涨的原因几乎烧不上煤炭，过冬取暖只能烧玉米秸烘一烘屋子。我们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的、为群众谋福祉的，我们有两个煤矿，自己生产煤炭，但总不能让卖盐的老婆喝淡汤，让我们的父老乡亲冻着。我建议按成本价每人每年卖给他们500斤煤炭，虽然不能满足全年的需要，但至少在寒冬腊月时烘一烘屋子，在屋里能坐得住、睡得下。”
王朝明汇报完，成员们齐刷刷的眼神都投向了章清仁，见他倦怠不满的眼神就知道了他的态度，于是都缄口不语。章清仁让大家表态，可只有甄认真旗帜鲜明地支持王朝明的意见，其他成员在章清仁、王朝明二人的目光中来回躲闪。
静默良久，章清仁突然将笔记本一合便宣布：“散会。”
王朝明惊讶地问：“为啥散会，问题正在讨论之中？”
章清仁讥讽地说：“王朝明，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趣，这么多人没有表示同意，只有认真镇长表示了支持，我这么做是给你台阶下。”
王朝明急了，二人继续唇枪舌剑起来。
王朝明说：“大家还在考虑，再给大家点儿时间。”
章清仁说：“同意支持的早就表态了，人家不同意干嘛还非得让人家同意啊？”
王朝明正视着大家，说：“同志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古人就有的思想境界，我们□□人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的……”
章清仁急切地打断他，说：“王朝明又给大家上党课了，你们坐着认真听吧，以便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最后个人掏钱资助那些贫困户才好呢。”
与会人员听后纷纷离席，章清仁率先走到了门口。
王朝明气愤地说：“章书记，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太低级、太狭隘吗？有不同意见我们可以讨论，但……”
章清仁气愤地折回来，问：“哎，王朝明，谁太低级、太狭隘了？事先就这事儿咱俩讨论过嘛，可你不听呀，非要坚持提交党委扩大会议讨论，看看有几个人支持你？”
“他们没表态说明还在思考，或者说是思想境界还有待升华……”
“这么说，就你的思想升华到了高端的境界是吧？贾老头的几句话就让你扔出去一个多亿，他的话就是圣旨吗？就是我们亲爹亲娘的话也没有这么灵验吧？”
“章书记，你这话掉‘轨’了。”
“掉什么‘轨’了？我可以把道理给你捋直了，先问你第一个问题，搞水利建设，这是我们的工作重点吗？是县委县政府眼下要求或者提倡的吗？我们是下级党委政府，得听上级党委政府的话，既然上级党委政府没要求，又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我们干嘛去干这费钱费力却又不讨好的活儿！再者，水利建设多少年没搞了，水利设施的损坏是我镇的一个疮疤，你报到县里去了，等于是自揭其疮、自亮其仇，干吗要这么做？”
“看来我们的工作原则是不怕群众不满意，就怕领导不注意呀。”
“随你怎么曲解，反正意思就是这样。再说第二个问题，一个平头老汉的话就让你扔出去亿元的资金，这太可笑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几句闲谈的话语，值得你这么做吗？我们的财政状况是有所好转，但一些大项目的投入还资金匮乏；我们是要为人民谋福祉，可为人民谋福祉的方式是投资上项目，让老百姓参与进来挣钱受益，不是就一个馒头扔给他，让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身为一镇之长，赠人以鱼与授人以渔的道理不懂吗？”
王朝明生气地站起来，严厉地说：“我懂得，可不懂得恰恰是你！你不懂得一滴水可以折射太阳的光辉，你不懂得民心就是最大的政治，你不懂得人民的心声、心愿就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如果你心系群众、心贴群众，群众的要求就是我们工作的方向，群众的话就是圣旨！”
章清仁自知理亏，但为了给自己台阶下，仍狡辩道：“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是副县长、镇党委书记；而你什么都懂，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镇长而已。”
“一个人的学识涵养、素质的高低与他职务的大小没有直接必然的联系，有时可能成反比。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镇长，可我知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我还知道‘得天下者得其民，得其民者得其心’。”
章清仁不耐烦地说：“王朝明，我最讨厌你的大道理。得其民、得其心，那是大政治家的事儿，不是你我小小官吏的职责，我没工夫听你卖弄。”
说完，他气愤地走出去，就这样会议不欢而散。
会后，因为果张镇在新疆的一处煤矿出了生产安全事故，王朝明便去新疆处理事故去了。章清仁又雀巢鸠占来到廉淑兰这儿，说今天在会议上对王朝明的态度严厉生硬了些，让廉淑兰别往心里去。廉淑兰说自己与王朝明虽然是夫妻，但貌合神离；与章清仁虽不是夫妻，可胜似夫妻，心中几乎没有了王朝明的位置，不会心疼他。只是在学生时代这个“王愣子”因为学习好，自己倒有几分羡慕、爱慕；可自参加工作以来在许多事情上他与常人的做法格格不入，尤其是近几年随着他马列水平的越来越高，自己反而越来越看不惯他。
章清仁听后越发高兴，说：“既然如此，你廉淑兰这支玫瑰就有三人共享改成二人分享了。”
廉淑兰故作生气，说：“去，当初去姚春贤那儿可是你推荐让去的；再说，人家姚县长对我只是欣赏，没有出规越矩，不像你章清仁老色鬼一个，看见一美丽的花朵不但欣赏它还总想占为己有，恨不得吃了它。”
章清仁为了快些上床办“正事”，马上向廉淑兰嬉皮笑脸地道了歉。不料，廉淑兰却掏出镇办企业需要提拔的干部名单递给章清仁，说：“礼金反正我是收了，但这事儿需要你来办。”
章清仁不理解地问：“淑兰，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廉淑兰没理找理说：“自古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廉淑兰美容完全是为了你欣赏，光打一次水光针就价格不菲，你别不知道好歹。”
王朝明回来后，把新疆煤矿的生产安全事故处理情况向章清仁作了简要汇报，章清仁敷衍了几句就给王朝明布置了新的任务，说全县2010年度各乡镇招商引资、民生项目建设等综合考核评比开始了，县委、县政府等几大班子主要领导都参与此次考核评比，甄踏实亲自带队。一年来全镇干部群众夏战三伏、冬练三九，流血流汗，是功是过全在这次考评中，因此非常重要。考核那天，自己作为县政府的领导参与考核评比，跟随在甄踏实书记之后。到了果张镇之后要王朝明驱车前头带路，一定要提前规划布置好考评参展路线。总的原则有三条：一是除泊车驻足的几个参评项目有亮点外，沿途“景点”也要亮眼，在县几大班子领导面前应展尽展，与主要参评项目相映生辉；二是最忌讳的、也就是最不好的一面，该隐藏的一定要隐藏好，不要露出任何破绽；三是把控好“问题群众”与县领导的突然接触，公安派出所、镇机关干部全体出动警戒，不给“问题群众”与县领导接触的任何机会。要制定突发问题的应急措施，严防节外生枝影响了考评。
章清仁自觉安排得周到缜密，没有任何纰漏，可没想到王朝明接受任务后把自己变成了“问题群众”，他认为这是解决贾家庄村拦河坝问题的一次绝佳良机，便很快酝酿好了解决问题的计划。怕自己的计划失败会给该村书记引来免职之灾，他撇开村书记直接找到贾老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他。贾老汉表态说自己是穷老头儿一个，无权无势，什么也不怕；即使结果再不好，上级领导也总不能开除他的“球籍”，不让他继续修理地球。
综合考评这天，王朝明前头驱车带路引领着甄踏实书记的考评团队浩浩荡荡地行驶在河堤上，贾老汉带领着一群男女老少筑堰蓄水，手提肩挑从河中取水浇灌着冬小麦，见甄踏实的车队驶来，他们熙熙攘攘增加了往来穿梭的密度，挡住了车队的去路。王朝明率先下来，假模假式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能否让他们车队先过去？可贾老汉他们权当没听见，只顾忙自己的事情。甄踏实等得不耐烦，也下车来询问，当他看见破败的拦河坝、问明白手提肩挑的群众为何这样浇麦时顿时一脸怒气。车上的章清仁也坐不住了，目睹此情此景，起初认为王朝明的工作安排是百密一疏，可后来一想王朝明因这拦河坝的事儿与自己争吵过，猜测他是故意为之，恨不得上去跺他两脚。甄踏实走向王朝明，面色沉重、目光严厉地批评他群众为什么这样挑水浇麦？三道拦河坝为什么会被破坏成这样？镇党委、政府对水利设施为什么监管保护不得力？王朝明装作一脸尴尬模样，频频向甄踏实作检讨。这时，章清仁正欲走向甄踏实说明情况，见甄踏实对王朝明大发脾气，急刹住脚步又悄悄溜了回去，躲在车内鼠避猫似地蜷缩起来。
贾老汉见此后悔了，心想：坏了，自己与乡亲们做的这事儿让县大老爷生气、发怒了，别因为这事儿撤了王镇长的职务吧？
王朝明向甄踏实汇报说镇党委、政府已制定了修缮方案，这三条拦河坝的长宽高分别是多少、共需土石方多少、需总投资7268万元，镇政府目前没这么大的财力，得需要县委县政府的支持。甄踏实一听说要钱，王朝明对工程数字又说的这么详细，马上醒悟过来，说王朝明对这事儿是蓄谋已久了，让车上的人都下来，临时增加一个现场会。他讲了两点：一是说我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人口众多，无论是发展还是生存都离不开粮食，而粮食的生产都离不开水利，可这几年大家两眼都只盯着gdp走工业化发展的道路，从上到下各级党委政府都忽略了水利建设这个问题；二是批评、检讨了自己，说自己作为一县之长严重失职，好多干部也严重失职，从某种角度看王朝明应该受到表扬，因为他思想敏锐觉察到了这一点，敢于担当，敢于在今天的会议上对自家问题揭短亮丑，试问谁又能做得到？甄踏实的目光转身看向谁，谁就胆怯地低下头去。
尔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上级领导来视察，让领导看什么？就是要让他看最不好的地方、看荒草凄凄的地方、看霉味儿扑鼻的地方，这样领导的责任心才油然而生，才会上下合作、齐心协力地解决问题；可实际上大多数乡镇都不这样，每到检查评比时先是精心准备汇报材料，一路设置许多“景点”，事先还要演习一遍，更有甚者还弄虚作假，譬如大家刚才看到的梁坡镇那一条所谓的“民生路”、“幸福路”，其实它在十几年前就存在，就是一条“民兵路”。自己在新星县干了十几年了能不知道，糊弄新来的领导还可以，可该镇党委政府涂上了一层沥青就改变了它的性质。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胆大妄为、弄虚作假？是不正确的政绩观使然，他们也太想要这耀眼的光环、显赫的政绩了；而王朝明呢？他要的是老百姓能得到实惠，群众心里满意，什么耀眼的光环、显赫的政绩，在他心里没有市场。
章清仁听着甄踏实这么高度评价王朝明，心想自己兼任镇党委书记，这里面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便凑上来蹭光环，向甄踏实说自己的这一做法也有不妥之处，理应检讨。甄踏实不满地乜斜了他一眼，问他刚才去哪儿了？怎么现在凑上来了？章清仁自取其辱，窘迫地退了下去。甄踏实告诉王朝明他要的七千多万元资金县委常委会会研究的，尽可能地满足他的要求，不让镇政府掏一分钱；但自己有个条件，不知王朝明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