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齐洛灵离开长马弄的时候是孙凡和孙晨送她出来的。
她去探望隔壁的孙凡妈, 解她的病情，也问过孙晨妈妈的意见愿意不愿意照顾孙凡妈，如果不愿意她就去另外找个人。
孙晨妈一口就答应。她在打火机厂打零工一个月也赚不几个钱, 现在在家里照顾着妯娌事不多，还能每个月拿大几十元钱, 实在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差事。
而且孙晨爸也用不着在外面跟无头苍蝇似地找活干, 还能有宿舍住，比这里一下雨就漏水的房子强太多。
齐洛灵还参观孙凡架在院子里的简易工作室。搭棚的材料都是孙晨给他捡回来的, 他动手能力强, 在院子里弄得也挺有模样, 里面都是一些自己做的小东西, 有的插上电还会动。
齐洛灵赞叹不已，这么艰苦的环境下他竟然还能捣鼓出这些东西出来，而她工厂的自动化有希望！
让齐洛灵还特别开心的是, 孙凡跟丁智勇竟然是认识的，关系还挺好。他主动提出由他和孙厂长两个人去说服丁智勇加入他们。
齐洛灵毫无异义。他们之间相似的遭遇更有说服力，比她找上门有用得多。
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 看到他们的人都惊呆。
老孙家那个坐过牢的儿子跟换个人似的, 虽然还是乱发、胡子拉碴, 身上的破背心都能当擦脚布, 可是现在的他再也不像以往出来理发的时候那样蜷缩着身子，目光瑟缩, 总是避开人群躲着人走。
眼前的他身子笔直，目光坚毅, 跟旁边那个漂亮的女孩走在一起坦荡自然，两人不停地说话点头，似乎在交流着什么信息, 偶尔嘴角还露出一丝微笑。
天壤之别！
齐洛灵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们，淡然一笑跟孙家兄弟两走过去，她走到巷口跟他们道别的时候说：“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我过几天把协议带过来跟你们签。”
又对孙凡说：“凡哥，你把头发理理。去书店看看需
要什么书尽管买，缺什么打电话跟我说。”她刚才留些钱给孙凡，让他自己在家里琢磨琢磨机器理论知识，算是知识储备，等厂子办好就可以用上。
孙凡挠挠一头乱发，第一次不好意思地笑。
孙晨双手插兜，一副不羁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下一次我……还来接你，我是怕……你这路痴迷路。”
齐洛灵扑哧一笑：“现在还不确定，这几天还有别的事处理，等弄好我会过来。”她顿顿说，“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到我那里看看，尤其是孙晨，你马上就高二吧，如果需要补习可以到我那上课。”
“行。”孙晨摸摸鼻子，率先答应。
齐洛灵从总巷口拐到大马路，正扬手准备叫小耗子，一辆白色的雪铁龙已从对面驶过来悄然停在她面前，然后车窗的玻璃缓缓落下，露出一张带着墨镜的男人帅气的脸。
那人缓缓开口：“请问这位合伙人要搭顺风车吗？”
她咬咬唇想装得一本正经，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你怎么过来？”
“上车再说。”贺鸣微一扬头示意她上车，等她坐稳绑好安全带后缓缓往前驶去，“我今天去办公室处理完事情经过这附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他口中的办公室是他自己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在滨海市的另一个方向，离这里远得很。而且齐洛灵一上车就看到后排放着一张叠好的地图。
所谓的经过自然是刻意地等待。
她不自然地动动身子。贺鸣还没……死心吗？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只是当她是合伙人？
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似的，贺鸣开着车穿过树影斑驳的马路，淡淡说：“不是所有的好意都含有目的，洛灵，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以合伙人的身份相处，我不会给你任何的压力，永远不会勉强你，你……不用防着我。”
这是时隔这么多天两人再次提及此事，齐洛灵只觉得自己脸臊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在孙家父
子面前谈接受别人帮助的时候振振有词，可是自己却这样不地道地推测贺鸣的好意。
“我没有防着你，”她刚才被晒的脸更加发红，心虚地辩解，目光闪烁不敢看贺鸣，“你想多。”
“嗯，是我想多，对不起，”贺鸣立刻道歉，眼角余光瞥小姑娘一眼，心中无奈地叹口气，调转话题，“我这几天带你去注册公司吧，流程我熟悉，也有认识的人好办些。”
这几年私人企业蓬勃发展，办厂也不难，只要注册个企业租个地就可以办起来。但她不一样，她想要买地盖自己的厂房。
“好。”齐洛灵说，“不过你要等我几天，注册如果要验资的话，我怕手头的钱不够，等bw的订金到账，我去市轻工那里拿一部分出来先挪用几天。”
贺鸣皱皱眉：“你现在还差多少钱？”
“12万。”齐洛灵算算，她打算工商注册20万，目前她手头只剩2万，加上贺鸣他们四个人投资的6万，总共才8万，这个缺口确实有点大。不过这事倒不难解决，bw的订金款过几天就能从香港到市轻工的账户，她可以拿出来把订单压几天等验资之后再给工厂做生产预付款。
贺鸣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过片刻说：“我不建议你把订单的订金拿出来做验资款，万一工商那边拖得时间久会影响到你订单的完成时间，到时候得不偿失，你觉得呢？”
齐洛灵算算说：“有一点影响但影响不大，这次bw给我的订金差不多有40万人民币，要给工厂的订金35万多，这缺的12万里我只需要向工厂借8万。目前工厂都是向银行贷款生产的，这8万我跟他们商量下迟点给他们，到时候我按银行借贷利息双倍支付给他们。”
吱地一声，贺鸣一脚踩在刹车上。齐洛灵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往前一弹，又被安全带给勒回来。
贺鸣立刻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的额头，在空中顿顿又收回去，低沉着嗓子问：“对不起，你没事吧？”
“
没事，就一个急刹车有什么？”齐洛灵笑笑，“我学车的时候不是老急刹车吗？”
车又启动，贺鸣低声说：“你有没有考虑找我借这12万？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合伙人。你实在……没必要舍近求远的。”
他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失落，与天边逐渐发白的夕阳一样无力。
齐洛灵咬着唇沉吟不语，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讲，她的举措确实都不是第一选择，跟工厂去商量怎么都不会好过找贺鸣。
只是时至今日，她始终无法正视自己的心，明明想跟贺鸣离得远些，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可靠得近，又想着逃离，总在反反复复中纠结难过。
可是理智一直在叫嚣着提醒她，她的来处注定她只能独守孤独，她无法想像贺鸣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而那时的自己又是怎样的一副狼狈模样。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贺鸣愿意接受她的身份，那如果……她还是跟前世一样早逝呢？那不是害贺鸣吗？
那天做的梦又在脑海中浮现，如一把刀插在胸腔中反复绞着，疼得她抓着安全带的手都冒起青筋。
如果结局注定是悲剧，不如不要开始！
而贺鸣是个理智的人，他今天的遗憾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庆幸。
“我……能解决！”齐洛灵小声说，“而且目前只是打算先开个小厂，我可以一步一步来。”
车子拐入路边荒芜的草地，停下来。
贺鸣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光紧紧凝着她，眼中痛意浮沉，看得齐洛灵慌乱得低下头去。
须臾他缓缓开口，声音温柔低隽，：“既然迈出这一步，不妨将步伐迈大一些。把工厂做大一点，把品质和设计都把控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你说呢？”
齐洛灵心中当然赞同他的想法。如果她在广交会接的订单多，老吴和老刘的两个工厂和她自己小工厂的产能根本无法吃得下这些订单，她如果再找别的工厂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设计外泄的可能性就增大。
她有版
权在手并不怕，但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目前要找银行贷款到这笔资金，她除手握月田村四栋房子，别无它物可以做抵押，可li这里头有三栋都是贺鸣的。
似乎绕来绕去，到最后又是要找贺鸣！
她嘴唇都快要咬出血。
猜到小姑娘在刻意地跟他保持距离，贺鸣就心如铅沉，他嗓音暗哑：“洛灵，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的好意不带任何目的？我知道这一切依靠你自己的能力你都能做到，但我只是希望你少辛苦一点，比预计的更早一点成功，仅仅这样也不行吗？”
空气如凝结一般，车厢内的冷气在齐洛灵胳膊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疙瘩，仿佛心都凉到冰点。
密密麻麻，都是对自己的无奈。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来说：“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情绪，jason，对不起。”
“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借款。”她直视着贺鸣那双眸色黯淡的漂亮眼睛，容色镇定，“我需要一百万，一年后还你，按你房地产开发的利润率给你算利息，可以吗？”
“可以！”贺鸣毫不犹豫地答应，眼中的生气缓缓汇聚，眸光如泛漾的湖水般柔和。
“还有，我要跟你签个协议，如果我……没成功，除月田村的房子和欠别人的，别的都归你。”齐洛灵咬着牙说，她要未雨绸缪，安排好一切。
诧异和惊色在贺鸣心头聚拢，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像交代……后事一样。
思虑至此，心就像被滚钉板碾过，尖刺直入五脏六腑。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悄然握紧。
“好。”他声音低沉得不像话，“我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