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秘密(含入v公告)
这几天天热,夜色来得也晚。
傅阳舒拉开窗帘,远眺着被灯光晕染成暗紫的天空——哪怕是在郊区,这里的天同样难以沉入全然的黑色,几乎看不见星星。
自从在走廊上和孙熙沁撕破脸皮后,他就一直闷在屋里。
说心情完全不受到影响是假的。
他对这个所谓姐姐的感情,从小就充斥着矛盾。
他的哥哥被家人锁起来后,孙熙沁便代替傅听陪在他身边。
是她教导他怎么修炼,如何在险象环生的困境中走下去,和亲人一样支持着他。
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她与他的父母无异。
但是,正因为和孙熙沁来往的时间太久,他再清楚不过,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一味追求地位和力量。
矛盾之下,他一直回避着自己对孙熙沁的态度,觉得只要不去想,就能够逃避一切;只要把目光投向她好的那一方面,心底泛起的反感总有一天会消失。
直到昨天从后山回来时,他被傅听叫住,然后被猝不及防地挑开了他想要回避的问题。
关傅听的房子,是上山的必经之地。
往常傅阳舒从那儿路过的时候,不是没有和他打过照面。
但傅阳舒之前有多尊敬、崇拜这个孪生哥哥,从傅听抛下傅家和责任走上邪路开始,他就有多憎恶他。
因此,他对傅听总之漠然相待。
他想,傅听肯定也愧于见他,不然,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叫住他?
除了昨天。
五年来,傅听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然后带着讥弄的笑意,告诉他,他视为姐姐的那个女人,回傅家是为了挖走程微言的心。
傅阳舒起初不信。
他的父母想过帮孙熙沁取仙者的心头血肉。
但最终还是跟他一样选择了逃避,以解决狐族叛乱的由子离开了家。
只因他们清楚,谋害仙者会让傅家面临莫大的危险。
为一个养女,不值得。
在他的父母看来,向来把感激挂在嘴边的孙熙沁肯定也清楚这一道理。
直到傅阳舒亲耳听见了她的“计划”。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今早听见的话,傅阳舒紧闭上双眼,眉间因痛苦而轻蹙着。
好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然后垂下眼帘,转而盯向伏在黑暗中的后山。
盯了一会儿,他突然拖着有些僵硬的脚步,从窗户跳了下去,然后直接朝后山走去。
到后山的时候,傅阳舒起初并没有看见傅听。
冰冷的铁栏横在大门前,透过栏杆缝隙,他只能望见黑漆漆的一片。
他凑近了些,指尖轻碰了下铁栏上的红锈,一捻,那暗红就转移到了他手上。
突地,锁住的铁栏和活了一样,竟直直戳进了石质的地面,且还在不断下沉。
不小的动静造成了地面的震颤,碎石块也像摇动在筛子上一般蹦跳着,逼得傅阳舒往后退了几步。
几秒的工夫,原本还横在他面前的铁栏就陷入了地下,四周再次归于平静。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却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反倒眉头紧锁。
从小傅阳舒就听身边人说,他的哥哥天资聪颖,甚至是百年来狐族唯一有可能踏入仙门的人。
却不想,傅听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被锁妖链扣着还能使出这般强大的灵力。
难以想象,如果不是锁妖链在,他会做出什么事。
再不作犹豫,傅阳舒直接进了房子。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摆件。
而就在他踏进大门的一瞬间,回旋上二楼的楼梯便响起了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灯亮了。
楼梯上站着的,正是傅听。
傅阳舒远望着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绪复杂。
视线一移,他便看见了傅听脖子上的锁妖链。
虽然这链子看着小巧精致,但傅阳舒知道,它足有百斤重。若是傅听没有灵力,恐怕早就被压断了脖子。
族中老人说,如果他一天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链子的重量就永远也不会减轻。
“又来了啊……”傅听的目光游移在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上,笑道,“真是狼狈。”
他停下脚步,双手搭在扶栏上:“这回来是为了什么?”
傅阳舒沉默了一会儿,才别开脸,低声道:“你说得不错。”
傅听只笑:“看来你和孙熙沁聊过了。”
聊过?
岂止是聊过。
是完全撕破了脸!
傅阳舒沉下脸,神情不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傅听。
许是潜意识里还想着傅听作为哥哥,可以帮他解决他处理不了的问题。
突然意识到这点,傅阳舒攥紧了拳。
放屁!
他算哪门子哥哥?
哪有把肩上的担子一股脑儿扔给亲弟弟的哥哥?
就算现在出去跟一棵树拜了把子,也比跟他“兄友弟恭”强。
“她说过了,不会再对微言出手。”傅阳舒冷声道,“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等周爷爷回去的时候,我会让他把孙熙沁带回去。你也不必继续在这里挑拨离间。”
对,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警告他。
不要再插手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他现在,只是一个被狐族抛弃的囚徒而已。
“阳舒,”傅听忽地叫了他一声,“你总是这样。懦弱,以为缩在壳里就能解决问题。天真,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傅阳舒哽了哽喉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傅听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游移在那张同自己几乎没有差异的脸上,缓缓开口道:“你说,孙熙沁不会再出手?”
傅阳舒一愣。
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迟疑,傅听才轻颤了下眼皮,修长的指尖把玩着腕上垂下的锁链。
“有意思。”他勾起一点笑,说,“你别不是妄想着,没有了孙熙沁,就能跟那个女人在傅家待一辈子?”
不等傅阳舒作出反应,他又继续道:“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养宠物么?谁都是一只乖乖兔子,任由你拿捏?”
明明他的脸上笑意犹在,眉眼间也卷着温和,可傅阳舒却从他投来的目光中探查到了露骨的侵略感。
那如蛛网般缓慢爬动的打量令他非常不适,他错开视线,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冒了冷湿的汗。
傅阳舒只觉喉咙发干,声音也有些不稳:“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听再次倚在了扶栏上,轻轻地垂下眸子。
“阳舒,”他唤道,“明天有一场好戏,你想看么?”
傅阳舒的心一抖。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说不。
他清楚,傅听绝不是一个好心的、无私的兄长。
这场所谓“好戏”,许蛰伏着他阴恻恻的打量,更有可能是他的圈套。
傅阳舒知道自己应该立马拒绝他,然后走出这所房子,再不靠近这里。
可当他不由自主地回望着傅听那沉着笑的眸子时,原本坚若磐石的想法却开始被蛊惑着动摇了。
在挣扎的天平缓缓偏向另一侧的瞬间,傅阳舒握紧了手,悔恨地闭上了眼。
他不该来这里的。
真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