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暇赴死（6）
“就是在前面，我的孩子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欧若拉顺着老婆婆手指的方向望去。
宽阔的河滩，清澈的河水朝天边流淌，河滩边，零零散散的红泥碎石，地面上随处可见一些有雕琢痕迹的陶块……就在这时，欧若拉注意到河滩的对面——
隔着一座破旧的廊桥。
烈日当头，灰败的屋檐之下，一群明显是玩家装扮的青年们，站立着，表现出一种村口酒吧般的悠闲。
欧若拉朝他们挥挥手，但没得到任何回应，这些玩家交头接耳的暧昧着，把他们当做下酒菜。
〔这些人是已经通关了吗……为何还聚集在这里？难道是河边的风景格外好不成？〕
欧若拉没把这种反常放在心上，她还有更要紧的任务。
继续朝河谷的深处走去，就在这时，他们的后脑勺顶，一个巨大的阴影从远天掠过，伴随扑朔的翼响，夺人心魂。
“老鹰？”
欧若拉仰面眺望。
烈日之下看不清楚色泽与轮廓，只有一个模糊的黑点，正当欧若拉被这道黑影吸引注意力之时，她的脚下忽然一个踏空！
巨型蜘蛛如巨鲸一般从泥地中破土而出！铮亮的獠牙来到少女的头顶。
这一刻，意识到：原是调虎离山之计！
利用丝网铺设一层看似平缓的泥地，一旦人踩下去，就会被粘稠的丝网包裹！
最原始的陷阱，也拥有最朴素的效力，好在欧若拉的身体足够轻盈，也足够幸运，那一刻，奇迹般的躲过了蛛丝缠绕。
白狼跃到了少女的身前，一个弹跳，重击蜘蛛的头顶，蜘蛛闭上了獠牙。
欧若拉趁机一个滑步，唤出了自己的机车，煞气的紫色光纹在尘土间一闪而过，举起和她身形极不相配的重型枪炮，欧若拉愉快的朝周阎大喊：
“homie！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一枚炮弹如长夜流星，燃遍蛛网轨迹，地洞中，蜘蛛飞跳而出。
直到这一刻，看清蜘蛛的全身，竟是如此庞大！足足有十层楼的高度！
“真是个大家伙，或许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小boss。”
话音刚落，蜘蛛急速跃到欧若拉身前，机车少女灵巧的躲闪着，一左一右两个极弯甩了蜘蛛一脸尾气，又是当头一颗曳光弹，晕头转向间，愤怒的蜘蛛更换了攻击目标。
来到毫无装备的周阎背后。
此时此刻，周阎正站在原地，一步未挪，意识已经飞上了半空。
直视头顶那抹骄阳烈日，巨大的蝶蛾还在翩飞着，翅膀上，一对极其醒目的魔目，宛若神明在俯视大地。
除此之外都是失色……
“你不该模仿它。”
千不该万不该模仿这抹蓝色！
极怒反笑，这一刻，在天地之间回眸。
“芬里尔小心！”伴随着欧若拉的呐喊，周阎抽出银色□□，一步步的朝着这只巨型蜘蛛走去。
遥远处，隔岸观火的看客们，目光中是嘲讽，是冷漠，是幸灾乐祸。
“又是个傻子。”
一个玩家嗤笑起来。
“以为自己真的开了外挂，呵呵，一上来就打这种近身战，不出十秒就狗带。”
“看好了，今日第一个送命的。”
铁幕也在无声间来到了人群中央。
扫了一眼身边众人的装扮，虽然铁幕从来不打游戏，但他好歹是现代人，早就看出了异常，但此时此刻，他的潜意识认定是周阎对计算机动了手脚，所以不论如何，势必要从周阎的口中拷问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替自己点上一根雪茄，望向对岸，铁幕也是原始见终的表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收获了身边一系错愕的吸气，他监视了周阎整整五个年头，这方面的自信还是有的，想当初，第一次看见周阎狩猎时，他也是被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的天赋所惊叹。
人群中传来不甘示弱的叨咕：
“刚才能躲过那一击绝对是他运气好，就看下一击，下一击他绝对必死无疑。”
“就是，一看他便是毫无经验的游戏新人，只知道横冲直撞。”
呼出一抹云雾。
五年，无数个日日夜夜，经历多少次打脸，早就习以为常。看着一个个直播观众立下吃屎的flag，最终，话语全部朝宁静中倒戈。
铁幕自然知道，周阎最强大之处——
不是芬里尔创造了id，而是周阎复活了芬里尔。
这种人，不论在地下沉睡了多少年，醒来后，就算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盘，依旧能散发无法遮灭的光辉。
一如既往的受欢迎，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却从不任人摆布，正是这一点，才令人痛恨。
视线中，两头巨狼顺着蜘蛛直入云霄的节肢奔跑，喷射的蛛网铺天盖地的席卷，随着欧若拉在远方的火力助攻，云与地的距离在认知中缩小。
青年一跃而起，落在了巨型蜘蛛的后肢上，下一刻，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起来。
人类的身形多么渺小，在巨虫面前就是一道巇罅、掉落恒河中的一粒细沙。
沾地的瞬间，腾跃而起，就要落到蜘蛛的背部。
蜘蛛靠震动感知环境，它们腿上的绒毛能够捕捉极其细微的气流以及低频率的空气振动，几乎是同一刻！蜘蛛就捕捉到周阎的运动轨迹。
一个拱背！
青年的身体被蜘蛛抛上了数十米高空，巨型的獠牙昂扬而上，势必要把这只从天而降的食物吞入口中。
直线距离太近，狙击镜太抖，欧若拉不敢对着空中随意开枪。
而陷入空中困境的周阎，突然停止了动作。
悠然回身，放弃挣扎，坦坦荡荡接受了死亡。
“芬里尔——”
眼睁睁看着青年落入蜘蛛的口中，下一秒，几乎是同一时刻，原本还在高速运动的巨怪，仿佛嘴里卡了一根木刺！
动作戛然而止。
周阎顺着下落的势能，毫无停顿，朝着蜘蛛那几乎有一人大小的主眼，轻巧的开了两枪。
□□下，几乎连声响都弱不可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蜘蛛打了两个防疫针，下一秒，就看见巨型蜘蛛疯狂的挣扎着，两根触肢连带着八条腿一齐在空中乱扑腾。
犹如八根定海神针在火云搅动，一旦卷入其间，就是碎骨绞肉机。
但周阎依旧以极其平稳的步伐，淡然在蜘蛛的头顶行走。
望着脚下波澜壮阔的山河远景，悚人视野的垂直距离，时不时来一个斯坦克里式跳跃。
识别着每一个交替出现的平衡点。
他做这件事时十分认真，仿佛晨光满布的清早，一个人坐在破旧屋舍的残缺木席前，手捧着渐要成型的陶胚，蒙头就是一个白天，目光与呼吸全程陷入专研的平静之中，早就对身外的时光流逝、人情冷暖、生死疲劳，充耳不闻。
一个失足，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依旧热爱着，平静而真诚的热爱着，方圆百米的河岸尘土飞扬，只有他沉淀在心底。
随着蜘蛛下一个扑腾，巨大的身体一瞬间失去平衡，眼看就要人仰马翻！
青年再度一跃而起，朝着数十米高的地面坠去！！
可怜的人类，只要十米，十米就是万劫不复了。
众人的心态瞬间被拉升。
就在这时，合掌刀祭出，银色的刀锋在手中飞掠。
时光被无限拉长。
锋刃的一面由远及近，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以膝抵腕，整个十米高度的重力势能直驱而下，接近一吨的冲击力，就将锋刀狠狠钉入巨虫腹部最脆弱的气门！
再以肉眼难辨的速度——
肘击！
“吼————”
没有犹豫，肘腕一掰，沿着气门割出一道长口，直接掏枪，就朝心斑的方向猛发七枪。
利落，无声，不带任何停顿。
弹片在书肺部爆炸，飞溅起青色的液体。
下一刻，就把麻醉药丢入巨虫的气门。
又是一个腾跃拐弯，翩然落地。
隔岸观火的嘲笑，呆若木鸡的面庞，不敢置信的冷眼……总总，总总，停留在呼吸最表面的东西。
昏尘之下，气魄摄人，黑色风衣衬托着一副窄腰，站在那里就是一匹桀骜的孤狼。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话语遁入了安静，唯有铁幕手中的烟火星星灭灭。
到底是谁说猎人为人老实了？他们狡猾得简直流油！时时刻刻在算计自己的偷力法典，傻子才会和巨物硬刚。
直取要害，便是最大的轻便。
昆虫和甲壳动物都拥有极强的生命力，且拥有很好的血脑屏障来保护神经免受毒物的侵蚀。
此刻，巨虫的腹神经节完全没受影响，封闭性神经节做着最后的挣扎，它抬起尾部，翻转身体，想要继续扑追周阎的身体，却一扑扑了一个空气。
直到这一刻，隔岸观火的众人才注意到——
蜘蛛的八条腿节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缠满了古怪的细线，散发一阵一阵的蓝光。
“是那两匹狼！”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本以为这两匹狼只是普通的召唤兽，却不知道他们也是周阎的意识之一，完全拥有独立思考，就差会直立行走了。
两只巨狼从一开始的奔跑之际，就对蜘蛛的腿毛动了手脚！这些腿毛可是蜘蛛真正的眼睛，外加周阎方才又枪毙了两只主眼，现在，这只巨型蜘蛛彻底变成了一只盲蛛。
“这也……太奸滑了。”
一个玩家咋舌道。
“这种爱耍阴招的小人谁还敢跟他打配合呀。”
铁幕对这种嘲讽嗤之以鼻：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对于自己捧出来的id，铁幕或多或少会有维护意识。
欧若拉兴奋来到周阎身前：
“芬里尔！你太强了，这只虫鬼看起来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把它干掉吧。”
众人一看，确实如此，此时此刻蜘蛛的心脏已经被击中，就算是生命力再顽强的生物也活不了多久，表情陷入肃穆的忍俊不禁之中，但压抑的氛围里，偶尔也有几个玩家眼中冒出了希冀。
内心的暴力基因以及报仇雪恨的暗爽被无声唤醒：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密密麻麻的鼓点，点点滴滴的节拍，催促着靠近。
但这时，周阎忽然走到蜘蛛的面前，从衣领间摸出一个桦木哨子，悠然的吹起。
〔又来了。〕
铁幕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撸猫、撸豹、撸蜘蛛，世界上还有有猎物能逃脱芬里尔的魔掌？
“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周阎放下了吸引虫族注意的哨音，竟然和这只蜘蛛当场对话起来，惊呆众人的眼。
周阎只有一个问题想要弄清，时至今日，这还是他最靠近真相的一次，望了头上翩飞的虚影，他不会错过机会：
“你是在何处遇见这只蝴蝶？或者，你知道最后一个遇见这只蝴蝶的目击者是谁？是何人录入了它的信息？”
“如果你愿放下对人类的仇恨，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蜘蛛捕捉到周阎的声音，下一秒就朝他的方向扑来！
“啊！危险！”
伴随少女的尖叫，眼看一计勾爪已经来到周阎脑后，抬手间，寒光闪烁，钉在蜘蛛腹部的合掌刀竟然在这一瞬间闪现到周阎面前，直接把蜘蛛的一只螯肢削断！
“这是索引！”
欧若拉认出了这带着蓝光的特效。
天哪，芬里尔究竟还有多少的隐藏技能没有使出？芬里尔不会家里有矿吧！
弹扣的螯牙重重撞击地面，石屑飞溅，生命末期，巨虫已然杀红了眼，陷入彻底的癫狂，不顾一切的朝青年扑去。
一声叹息，已经无话可说，两只巨狼闯入视线，同台对垒。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鏖战。
步步紧逼之下，毫不退让，猎人的阴谋算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癫狂。
随着激烈的枪战声在耳前响起，看他奔驰，宛若看野狼一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勃发的力量。
这份煞气狠绝，是“月光玻璃球”里培养出的“后天人类”前所未见的。
激烈的火光中，手中烧红的枪鞘、绯色的子弹。该狠的地方、该避的位置、该进的时机，一个不差。
一次次意料之外的反转，一场场紧贴要害的近搏，血味仿佛透过数字系统的仿生屏蔓密而出，让围观者全员沸腾起来。
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在暗夜中掩盖他们最后的崩狂，控制着双手不要去鼓掌、忍住言语不要去感叹。
刀与枪，最原始的武器，点燃最原始的激起，绿色的血液撒了一地，与红泥间浸为腥紫。
但此刻，青年的意识仿佛又飞远了，他的心空了一块，寻找灵魂去填补。
立的巨虫的腹背上，打开火彩盒，丢下一束微光，噬天的炎火瞬间燃放，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焦臭。
这一幕，空洞的目光下，犹如诸神黄昏的现场。
“杀戮之神……”
隔着一座桥梁，火光铺面，站在远方的众人忍不住的退步。
利落的银色刀锋在一片火海的背景中甩去血污，周阎将合掌刀重新折叠，收入腿间的革带中，下一刻，就朝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走来。
欧若拉跃下机车，激动的朝周阎奔来：
“芬里尔！你也太强吧！！强！到！夸！张！了！！！”
一刻不停的口冒彩虹言：
“你该不会是某位游戏大神的马甲，故意来考察凡间的吧！哇瑟，cool弊了，我们现在的赢面真的是超级超级大，天哪，我好崇拜你呀！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传说中的电影式打怪，虽说不是终极boss战，但我保证，全程没有人能移开目光，话说，你刚才那个隔空转体三周半是怎么做到的？还有还有那个十米高空落地化力！！你真的不是国家一级线上竞技运动员吗？！”
“这是一个物理世界。”
“只要理解了原理，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点。”
周氏凡尔赛出现了。
少女发出格格格的大笑，就在这时，欧若拉注意到廊桥对岸，方才向他们求助的npc老婆婆一脸惊恐盯着他们，仿佛看见什么恶魔降临。
疑惑着，正在这时，周阎直接跨上廊桥，朝老婆婆走去：
“这只蝴蝶由谁超控？你和蜘蛛是什么关系？”
“三和上人，八大山神……降罪，降罪于他！……”
老婆婆嘶吼着无人能听懂的话语，下一刻朝着村庄尽头跑去，周阎刚想上去追，桥头忽然冒出许多光鲜亮丽的玩家。
一脸警惕憎恶的目光：
“滚开！到其他地方去，这个村子不欢迎你！”
“可是我们已经打败boss了，你们都看见了呀，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新手村？”
“等死吧，杀了这颗星球的守护神，你们完蛋了。”
玩家冷冰冰的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