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你……”
“呃,您在说笑吧?您怎么会不知道您的母亲是谁呢?”十二戏谑地笑了笑。
他和十一截然不同,他就没把庄云衣与她的母亲放在眼里,从以前到现在,皆是如此。
“噢,我记起来了,十一,那女人她是不是死了啊?难怪她的女儿会不记得。她对头儿心狠也就算了,对女儿也心狠,从皮肉到骨头,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狠人啊。”他摇了摇头,而后昂了昂下巴,“我想想,该从哪里讲起嘞——”
“唉!”十一嫌他嘴碎,直接把话茬接了过来:“你母亲名叫‘庄展媚’,是薛地主家的小妾。”
“说是小妾,但她当时在府中的待遇可比正妻,相当风光。不过风光是真的风光,惨也是真的惨呐。她不喜欢那糟老头子,还屡次被迫委身于他。时日短,尚可容忍;时日长,要人性命。她可不就要想点办法逃出来么?”
庄云衣:是山贼帮我母亲逃了出来?怎么可能!非亲非故,无缘无故,他们为什么要帮她?
“不信……?”十二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插/进来一句话,“我们根本用不着骗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想不明白啊?当然是因为她那时……”
“她那时怀有身孕。”
“本应是一件大喜事,可她却央求我们帮她逃出薛府,只要七个月就好。”十一捂住十二的嘴,要是让他插嘴,他又要和未来大夫人吵个没完了,“当时是她主动求援,后面也是她主动离开。如今母债女偿,有恩报恩,相当公平。”
公平……?
庄云衣只听到了一句笑话。
多少花言巧语,多么冠冕堂皇,帮助怀有身孕的柔弱妇人还讲那么多条件……贼就是贼,他们不过是借恩之由来满足皮囊底下的一己私欲罢了!可,即便是像他们这样的人,竟然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帮助了她。
庄云衣眯了眯眼:她活在这世间,总该要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吧?不然,岂不是活得不明不白!
但是,他们所说的话中还有疑云。
她掰着指头细数:他们说我娘是地主小妾,可我爹是地主家奴啊。小妾与家奴云泥之别,是怎么背着那薛三爷搅和到一块儿的?如若真如他们所言,那薛三爷才该是与我血□□融的亲生父亲……不,不对!
真是这样,我娘就不会在挺着大肚、行动不便的时候还背着薛三爷偷跑出来了。可是,她在府中可以求助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要向这群可恶的山贼?这两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没说,故意瞒着我呢?
庄云衣抬起头,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十一和十二,而是他们身后的那片树影。树影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足以容纳得下一人,她总感觉有人躲在巨石后面往这处看。她甩了甩头:又开始了,这在薛府中养成的“疑神疑鬼”的破习惯怎么就是改不掉呢?
“等一下,我娘凭什么向你们寻求帮助?”
“咳——!”可这一次回答她的,却是后脑勺发出的闷痛声。
“一个小丫头片子,杂七杂八的问题怎么这么多?我们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还她娘地可劲问,真麻烦!十一,我把她打晕了你赶紧带她走,有个不认识的小崽子循着味跟过来了,这里现在不安全。”
“你不走?”
“走,但我先留下来断后。”十二一抽弯刀,发狠道,“顺便……在他身上扒点值钱的东西,让他知道随便跟踪我们到底是个什么下场。哦对了,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头儿,等我回去后……那些东西七三开。”
“不行,五五。”十一将庄云衣往肩上一扛,还宝贝地拍了拍,“你当我傻啊?”
“谁不知道这未来大夫人的身子金贵着呢,跟着来的肯定也肥溜得很,五分足够你吃了。”
“唉,知道了!!!”
疼……
庄云衣扶着头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缓缓起身,发现面前坐着一位女子,她在编花。见她已经醒了,她笑着起身,拍了拍她的脸蛋:“您醒了?小奴是侍奉大夫人的……”
“别搞错了,我并不是你们的大夫人。”庄云衣摆了摆手,可那名女子反手拽住她,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那是一双温热的手,上面沾着几片花瓣,还有未擦干净的血。
“胡说!十一都和我说了,您就是我们寨的大夫人!如假包换!噢,手上的血没擦干净……”她揪住布衣衣角擦了几下,因血干了擦不干净,她又解释道,“大夫人莫怕,这是鸡血,不是人血,不信你闻闻看。”
“诶?大夫人,您怎么不怕也不躲呀?”
庄云衣:……
她又不是足不出户的地主大小姐,当然是闻过鸡血的。只是,她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惊讶,反把她给吓住了,那她还是假装惊讶一下吧。
“他们把我带到哪里了?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被打晕的头还是很疼,她摸了摸小腹,发现那里还有被磕肿的淤青。
“大夫人,您问十一?”
“那愣头青放下你之后就跑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您的家啊!”她拍了拍身旁的梳妆柜,“喏,豪华大寨子!”
“头儿早就发话了,大夫人在寨时,所有人都必须要无条件听您的话,还命我贴身保护您的安全。大夫人或许还不认识我吧,我在寨里年纪排行第九,年纪估摸着是比您大的,您可以称呼我一声‘九姨’。”
她看着面善,似乎是可以信赖的人,可惜,庄云衣并不相信她。如果她真会无条件听从她的话,腰间还挂着长鞭做什么?
保护非假,可监视也是真的。庄云衣扶床下地,将九姨编好的花环捧在手心:现在,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一件本该摆放在这里的精致的“装饰品”。可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随意搬弄物品。
光凭这一点,马杜就不知比他们强上多少倍。
庄云衣随意抬眸:这寨子砍山竹而建,依山傍水,地点竟然也是刻意挑选过的。
秋华山上只有两条溪流,一条在东名为“向阳溪”,一条在西名为“背光潺”。它们都发源自秋华山山顶,但因流向、地段不同,所以看溪流就能知道个大概。
水如明玉,清澈见底,应当是溪流上游,她随意掬起一捧,心中已然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薛府所用的水半数取自井水,还有半数取自向阳溪。它的溪水会因常年强光而生出独特的浮藻,水色偏碧,味道也会清甜上许多。可这里却不是如此,看来应是另一条背光潺。
向阳溪离秋华镇较近,背光潺离秋华镇较远,上游水段靠近山顶,从这里下山,还需要走一大段山路,很容易迷路。正是因为这里远离尘嚣,山贼头子才会选择将寨子搭建在这里吧。
“大夫人,您悠着点,可别到处乱跑!”
九姨冲出来拦住她:“不是我故意阻拦您,而是……而是头儿的寨子里还有三房小妾。”
“二夫人蛇蝎心肠天天骂人,三夫人蛇蝎手段自学制毒,四夫人前年无故得了失心疯,平日待在自己的房中不能见人,见人就咬。三个人全是毒妇,没一个省油的灯,大夫人你才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被她们害死的!”
庄云衣:“……”
妻妾争宠她能理解,但是,有必要这么狠毒么?“我知道了,那她们……全都是被你们的头儿抢来的女子吗?”九姨一惊,反驳道:“大夫人,您怎么会这么想?”
“她们和您的母亲一样,也是苦苦哀求我们。”
“我们出手帮助了她们,她们就留下来报恩,仅此而已。”
九姨的说辞与十一十二一样,但庄云衣注意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一个问题避而不谈。
“我知道了,那九姨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们当时是如何求你们的?”
庄云衣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瞥见九姨的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而后,她支支吾吾道:“大夫人您这话问的……还能如何求,当然是和头儿求咯。”
和山贼头子求助?只和他一个人?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单独?”
“只有他们两人?你、十二和十一他们都不在?”
九姨想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那叫‘私会’,要私下谈,我们怎么可能跟在他们身后啊。大夫人,您与头儿私会的时候,我也是需要回避的。”
好一个单独见面的私会!
什么求助需要单独谈的?
庄云衣默默攥紧手:贼人就是贼人,就算面善,可心却是黑的!真是没救了!
那两个喽啰把“被迫的”说成是“主动的”,这个九姨把“胁迫”说成是“私会”。如果这段猜想属实,那她娘后来顺利逃走,算是安然无恙。可那三房没逃出去的小妾都变得极不正常,他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还认为她们是蛇蝎心肠的“毒妇”……庄云衣摇了摇头。
“大夫人,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身体上没有,可听到这番话,她心里是挺不舒服的。噢,不行……她要身体不舒服才好!
庄云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捂住心口,弱着声息缓慢说道:“听到你谈及这些,我心中百感交集,郁结于心,突然有些思念母亲了……”
“啊?”九姨一愣。
“可……可您的母亲她已经死了啊。”
“九姨有所不知,母亲离开了我许多年,期间杳无音信,不知所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死讯。所以我相当好奇,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原来大夫人您好奇这个啊。我们原先也是不知道的,是因为阮……”
那天,庄云衣本可以知道一切。
但因为有人赶来得太及时了,她就没能及时听到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