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治病?行,你先把门赔我。”
“赔门?行,你先把媳妇还我。”
锡郎中烦躁地敲了敲算盘上的算珠,他算是看明白了:此人非人,而是头倔驴投胎转世变的妖怪!
分明是他破门在先,他同他说理,可他却冷不丁地回了一句:“若是我愿意讲理,就不会用这种咄咄逼人的方式直接闯进来了。”
“……很好。”
实话实说,还算是条正直的汉子。锡郎中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他叹出一口气,拂了拂两袖衣衫,而后双手一摊:“既然是你无理在先,那我亦可无理待之。”
“什么时候赔门,什么时候治病,休怪我不仁不义,这都是……!”他伸出二指对马杜指指点点,那未说尽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现下已然浮于表面了。
马杜还需要时间思索,坐在一旁的庄云衣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锡郎中莫不是以为马杜方才破门只是“一个巧合”吧?凭他那身怪力本事,真恼怒起来搞破坏,到时何止是一扇门,这一整间医馆都能被他掀个底朝天!
她咳嗽了几声,将那二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庄云衣故作柔弱,朝马杜摇了摇头,叫他莫要“以病为由”为难锡郎中,然后,她指着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然后忍着疼弯下腰,亲自向他求医问药。都说“医者仁心”,若是当真麻木不仁,怎会为医呢?若是让他心生怜悯,那便无需多言。
“你……你这……”锡郎中掐着人中皱着眉。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庄云衣此举刚好触到了痛点上,眼看她就快要成功了,如果……马杜没在这时站出来捣乱的话。
“咔吧”——
锡郎中往旁边看去,这一看,眼睛都瞪直了:“啊!我的楠木桌啊!!!”
真应了庄云衣所料想的最糟状况,马杜所坐的那张楠木圆桌被他徒手掰裂了。那裂纹竟是会生长的,裂纹末端每多生出一道枝杈时,锡郎中的心便多滴一滴血。
真是……造孽啊!
他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游走打转,似是被架上火烤一般,内心异常焦灼。最后,他的嘴一张一合,硬是憋出来一句话:“你将媳妇留下,我替她治病!”
“此话当真?”马杜面上一喜。
还没等他高兴太久,他就被锡郎中一巴掌推了出去。“你的媳妇楚楚可怜,还谦卑懂理,我若不出手相救实在太过残忍,但你先前毁了我一扇门,如今又毁了一张桌,对你残忍,那是……理所应当!”
“你媳妇留下,你给我滚出去!”
“不行!你若是要赶我走,便把媳妇还我!”
“我说,你这夫君可真是气人呐!”锡郎中见自己对牛弹琴,干脆掉转个身,向庄云衣诉苦,“他死缠烂打求我医治,我先前不愿,他不乐意,如今我应下了,他依旧不乐意。前面这番厮磨我还可以视作你们情真意切,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身体有恙,他竟只顾着自己,连治病这码子事都忘了。此人岂非与‘疯子’无异?”
庄云衣:郎中,你说的真是在理!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能说吗?不能。于是,她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装作是个知根知底却无法逃离的可怜的“哑巴娇妻”。
“你,你这……!”
锡郎中见自己一番好心被她当成了驴肝肺,他越发觉得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明里暗里地讹人。他气得一拍脑后,像是要把后脑勺直接拍歪去。
庄云衣让气急败坏的锡郎中伸出手,她在他的掌心上写字:郎中,你别太担心,他本性不坏,只是因为我的事情才变成这样。他的确蠢笨,又蠢笨又死倔,郎中你先别和他较劲,也别急着赶他走,等他冷静下来之后,我自会好好劝一劝他。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庄云衣的手已经十分滚烫了。
因她身体底子不好,加之马杜来时猛烈颠簸,以及一宿没睡,她全身火烧火燎的,额头渐渐烧了起来。她歪着头靠在椅子上,锡郎中用手背去碰她的额头时,如触烛火。
看起来像是“伤寒”之症。
锡郎中当即叹了一声。这病相当麻烦,不仅需要药养、食养,且还需要静养,若是一着不慎,一命呜呼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你力气大?”他扭头,将马杜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顺便再剜他一眼,“你力气大,那便将你的媳妇抱到后头的屋中去!”
医馆与卧房之间还有一处偏房。这幢小室原本是给锡郎中的妻妾所住,但因他未婚未娶,便腾了出来,专门为镇上的重疾伤者治病用。说起来,他们还是第一位光顾这里的伤者呢。
“好。”马杜二话不说立马应下。
可问题是,他将庄云衣抱到偏房后还赖着不走,锡郎中见了,又是一顿猛掐人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身心俱疲的他只想回房,再好好睡上一个“回笼觉”。
“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呢?”马杜问。
“你……!”锡郎中咬牙切齿,“你去端盆冷水来,用床头的布浸湿,敷在额头上,给她降燥去火!”他毫不客气地指使马杜干活,而他竟一句怨言都没有。
两人分明刚刚才吵过一架,如今却意外的和谐,十分神奇。马杜干活利索,锡郎中刚向门外踏出一只脚,他便端着盆回来了,无奈,他只好趁人不备,将伸出去的脚再偷偷摸摸地缩回来。
马杜:“这需要做到什么时辰?”
“不分时辰。你媳妇她额头上这股火什么时候降下去,你就要做到什么时候。”说完,锡郎中虚掩好门,径直出去了。无论是在宫廷,还是在秋华镇,大部分男子都是做不来这种细致活的,这种事情大部分都是妻妾或是丫鬟来做,但莫名的,他相信这个笨手笨脚的人能做好一切。
再确切点,应当说是‘他能为了她去尽力做好任何一件事情’。
他仍旧觉得马杜这人古怪、执拗、蠢笨、以及脑子有病,但有时候,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出去时,锡郎中鬼使神差地往房内瞄了一眼:对躺在床上的她来说,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