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马杜自然不清楚庄云衣心中所想。
在他眼中,自家媳妇拎着桶水站在水井旁一动不动,那她应该是……提不动了,累了,需要帮助了吧!
见此,他迈着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没几步路就来到了庄云衣面前。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明显是在走神,眼睛惯性地眨巴着,像他曾在耕地里见过的老牛,眼神与它偷懒时一模一样。马杜倏地乐了,他笑着从庄云衣的手中接过那半桶水:“媳妇,你是不是渴了?”
“你且坐着等一等,我去给你烧水去。”
烧水?她还沉浸在刚刚的冲击中没有缓过神来。
不对……我不渴啊,烧什么水啊?
而且……哪有人喝水直接喝半桶的?这实在是有些离谱了!
她反应过来时,马杜已经提着桶走远了。他来时是什么样,走时便是什么样,蹦跶着,那刚剪好的短发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若熊高兴时会转起尾巴,那就和现在的马杜一个样。
庄云衣望着他离开时的背影狠狠地敲了几下脑袋,这么一敲,还真就把方法给敲出来了:唉呀,真笨,她可真是个傻子!
今时不同往日,往常她在薛府中只能与其他奴隶合浴,如若逾矩,是要被嬷嬷罚的。
但在这里可不是这样!
谁定下他们只能待在一起合浴的规矩了?根本没有人!
既然无人,那让马杜先洗,她后洗便可以了。正好,这井水冰冷,要烧热乎些才能洗浴用。奴隶可以洗冷的,但主子必须要洗热的,庄云衣就从未见过薛三爷洗冷水……思及此,她赶紧跟上走远的马杜,再不跟上,他就要消失不见了。
柴房。
这里在他们主住的小木屋西北侧,靠近山野,房前的空地放着一圆桩与一板斧,方便劈柴生火。这里通常是烧火做饭、每家每户每日都必去的地方,但在马杜这里,他踏进柴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他不会做饭,常常风餐露宿。
最常见的便是在外与家奴同食,但有时候也会遇到些黑心地主不允许他同食,赶他走。到这时,他便去家门口附近捡些果子饱腹。倘若连果子都捡不到,便去危险的深山里同猎户抢鹿抢兔,拖回来生食骨肉。
凭马杜手头的本事,他没怎么饿过肚子,但这显然算不上好。
有了凑合吃上一顿饭的经历,便有再凑合吃上两顿饭,等凑合到三顿时,便是凑合着过了一天。这对马杜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柴房门前落了灰,马杜湿着手不好掸开,便用嘴吹了吹,他吹出一团久散不去的黑色大雾,最后,是他被呛到,打了个喷嚏,雾才消散。
一推门进去,就能看见一口大锅。锅底锈红,似是被薪火烧脱了一层皮,同门一样,周围沾着厚灰,混着淡淡的脂味儿,爬满墙,像黑色的蛀虫散布开来,肆意地啃食着周围的灰屑与砖台。
马杜:“这……”
“媳妇,这里面烧出来的水……好像不能喝。”
很快,他摇了摇头:“我在跟谁说话呢?小春她、她又没有来……”
谁说的,我来了啊。庄云衣是紧跟在他后面来的,她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这里面烧出来的水不仅不能喝,还不能拿来洗漱。
她鼻尖微动,嗅了嗅,这地方看着像荒废上数十年的样子,实则梁木都是新木,证据就是那股子木香,淡淡的,只有微弱的一游丝,但还是被她的鼻子给抓住了。若是陈旧的,早就是一股朽味了。
这地方稍微洗刷洗刷是能到“改头换面”的程度,还好及时发现,不然真就要被荒废在这了。庄云衣心中暗骂了一句“暴殄天物”,默默走上前去。
她戳了戳马杜的背,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了。随后,她将马杜从自己手中接过的半桶水又拿了回来,一口气,全倒在了柴房的那口锅里,然后做了一个“刷洗”的动作。很快,马杜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了。”
“……”庄云衣: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还愿意和我抢着干活的?
其实,他心里是在想:那双手要是不小心磕到蹭到,破了皮,留下了什么消不掉的伤口,那……还是让他代劳吧。
都说女子以美为荣,美者大都有三:丰腴者美、香艳者美、无暇者美,她如此瘦弱,也不涂抹什么粉黛胭脂,仅有清透光滑的肌肤算作是美。这时候,肯定有人要站出来笑话马杜了:奴隶吃穿用度样样不好,哪有美的?
真是诬蔑!她就是美的嘛……天生的,仅落入他的眼中,才能将那份美原原本本,全部展现出来。
真是奇怪……马杜从来不怕被别人说难看,反倒怕自家媳妇被别人说难看。
庄云衣决定赌上家奴的义务与尊严与马杜抢活……一刻钟后,很好,抢不过。
很快,她放弃了。这个快比小孩无故乱翻书都要快。
庄云衣转身去了小木屋,她拿来了燧石,抱来几根薪柴扔在锅下,点燃,抱膝半蹲着,等水烧开。“媳妇,你这是在做什么?”马杜迟疑不决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还没有干完呢。
嘘——!她竖起食指立于唇中,让他噤声:不用多嘴过问,你且静静地等,站着看就可以了。
“咕嘟嘟”的水吐着沸腾的泡,那些沾了油的黑灰慢慢从锅壁上脱落下来,漂浮在水面上,水由清转浊,浑黑一片。这样能省下不少功夫,庄云衣有观察过,那些在薛府中备菜的小厨子便是这样做的。
马杜将这锅水倒掉后,庄云衣指着水桶,比划了一个“二”,她伸出两根手指,意为“再煮第二锅”。
这第二锅水应该勉强能用来洗漱了。她倒下去半桶,留下半桶冷的备用,随后,捡起一块地上的小石头,在桶上划了一道横线。
马杜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个“记号”。这是她在薛府仓库中清理物件时留下的习惯,只要善用标记,平日里就能记住不少事情,顺带着省下不少麻烦。
“媳妇,水煮好啦。”马杜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了庄云衣的嘴边。
庄云衣:……
我有手!可以自己来!
不对,她不是口渴了来喝水的……!庄云衣随手接过,喝了一口后突然反应过来。她拍了拍马杜的手背,示意他将水往自己身上浇。
然而,马杜接下来说的话,差点让她把喝下肚的水再喷出来:
“媳妇,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用沸水烫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