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记

    【日记】

    4月2日。

    我的生物钟很强，从来不需要闹钟叫醒我，一到固定的时间就会自己醒来，偏差不会超过五分钟。来到临春中学的这几天，我却是听着数学老师的闹钟醒的。

    今天闹钟没有醒，我醒来后探头往上铺看去，数学老师果然在呼呼大睡。

    她要是再不起，今天早自习就要迟到了。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推醒了她。

    数学老师是背靠着墙睡的，脸正好朝着我。只一推她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瞪大着眼睛像一只受惊的鹿，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但她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用一种特别、特别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你干什么？”

    我提醒她：“你早自习要迟到了。”

    数学老师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似乎在努力动用大脑思考着什么，不多时，她就往后一倒将自己砸回了床铺里。

    数学老师趴在床沿，认真问我：“云老师，你是外地人吧？”

    我点了点头。

    数学老师点开手机，指着时间说：“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二。”

    我又点了点头，当时并没明白数学老师想表达什么。

    数学老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明天三月三，在广西是要放假的，所以我们不用像外地一样调休。云老师，今天就算是高中也不用上课的，连带清明假期一共放五天。”

    我：“……”

    我还没有说话，数学老师就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要出声，我今天要睡一整天，谁都不要叫醒我。”

    ……

    报复性睡眠的数学老师一直睡到下午三点，熟练地从对面床底下拉出一箱泡面，煮熟后一边嗦面一边问我：“云老师，你中午去哪里吃的？”

    学校的员工都放了假，临春中学里只剩下我和数学老师两个外来人，连校舍的大门钥匙都被早上值班的郑阿姨交给了我，食堂自然也关门了。

    我如实回答：“出去买的。”

    我本来想在临春镇转一转，但不放心把睡得人事不知的数学老师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临春中学里，数学老师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纤瘦得我一只手就可以放倒，如果有坏人溜进校舍就糟糕了。

    这些年我也看到过一些有关支教女老师令人惋惜的新闻，想起那些新闻，我嗦完粉就赶紧回到校舍。

    “学校对面的那两家店，左手边的要好吃一点，价格还是一样的。”数学老师想了想，道：“我待会儿想买点零食，云老师顺便跟我一起在镇子里转转吧。”

    我自然求之不得。

    但是离开校门以后，没走出多远我们就听到了一阵敲锣打鼓声，听不出热闹，只觉得凄厉。

    “是送葬的队伍啊。”数学老师一下就听出了这是丧乐，拉着我到一边避让。

    送葬的队伍在拐角处出现，一个中年男人走在最前头，一脸麻木地抱着黑白遗像，各路人马在他身后吹拉弹唱。遗像上是一个过分年轻的女孩，瞧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不知这个年纪她是遭受了什么意外。

    “徐引娣。”数学老师忽地道。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就是徐引娣？”

    数学老师嗯了一声。

    “可她不是失踪了吗，难道已经找到尸体了？”

    数学老师摇摇头：“在临春镇，如果一个女孩失踪一段时间，镇里人就会算作她已经死了，家人也会为她举行葬礼。”

    送葬人在眼前走过，不见棺材，也不见骨灰坛。

    “为什么？”我不理解。

    “云老师，临春镇的人相信这里有一位邪神，那个邪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抓走一个女孩，那女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没有人见过尸体，但是所有人都相信失踪的女孩已经被杀了。”

    “邪神？”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愚昧的想法总是顽固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可这里的人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切切实实，几乎每年都会有女孩失踪。”数学老师的神情是我看不懂的漠然，“他们相信这些失踪的女孩给镇子和周围的村子挡了灾，所以这些生前不受重视的女孩，死后反而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葬礼……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我说不出话来，邪神这种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

    这个镇子里，恐怕存在着一个盘踞多年的拐卖团伙，他们不仅经年累月地拐走这里的女孩，还编造出一个邪神杀人的谎言洗脑了镇中的人。即使有女孩不见了，他们也不会想到这是人祸，即便有人心中抱有怀疑，也敌不过绝大数人意志的洪流。

    “那个邪神祠，现在还在附近的山里。”数学老师看向我，“云老师，别去，据这里人的说法，失踪的女孩无一例外地去过那座邪神祠。”

    最后一个送葬人从我面前走过。

    我这才发现，他的神情除了麻木，还掺杂着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