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第三百章
夜幕降临, 沈芙嘉坐着郁思燕的车子开出了h市。
“老师，我们去哪？”她问。这路线不像是去传送中心。
“去西大陆。”
“西大陆？”沈芙嘉微讶，“我们要怎么去？”不走传送阵, 难道要用飞机？
郁思燕没有回答，只是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开了约莫两个小时，车子停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沈芙嘉第一次见。
它像是一座迷你传送中心, 比市中心的要小上不少, 没有宽敞的大门, 只有一扇金属防护门紧闭着, 看起来像是某种安全级别极高的实验室。
或许是因为夜深了, 这四周悄无人烟, 十分僻静。
郁思燕走在前面, 她拿出一张金色的卡片在门旁一刷，滴滴两声之后, 防护门向两边打开。
“这是百里家的私人传送线，”郁思燕带着沈芙嘉进入, “我们从这里走。”
沈芙嘉回想了起来, 当初和宓茶去百里谷时, 宓茶在车上和她说过, 为了不打扰普通市民出行、加快运输效率, 百里族有自己的传送线, 专门运输紧急物资。
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她会独自进入百里家的传送点。
这座传送楼连通了禹国的各大省份以及百里族员活动频繁的国家地区，郁思燕轻车驾熟地带着沈芙嘉来到她们要去的传送阵前，看样子，她经常光顾这里。
穿过传送阵, 眨眼之间便抵达了大洋彼岸。
接待的车子早已在传送门外等候，两人一到，便载着她们向着夜色浓处进发。
陌生的国度，想起了郁思燕说的“72小时4度疼痛”，沈芙嘉不由得开始调整呼吸。
当郁思燕补充完这条代价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二度觉醒是政府禁止的手术。
所谓4度疼痛，指的是最高级别的疼痛，又名严重痛。
持续整整72个小时，中途无法停止……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的折磨宛如地狱，绝大多数的能力者都倒在了途中，选择了安乐死。且回报率很难估计，也难怪二度觉醒没有普及。
沈芙嘉开始思量，自己在郁思燕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不，或许应该说，如果她能挺过来，才会让郁思燕在乎；
如果倒在了这里，那么她也就没有让郁思燕在乎的价值了。
她不该忘了，能力由心而生，郁思燕觉醒的是最阴暗扭曲的巫师，她的冷血无情绝不亚于任何人。
沈芙嘉望向窗外，车子一路未停，越驶越偏，不祥的预感包裹着她的心脏，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
二十二岁五级，这样的成就已经足够她安度一生了。她最初的目标是闻校长，三十九岁四级的大校，以她现在的成绩，再熬上十几年的资历，足以完成她的梦想。
能再觉醒一个新的能力固然好，可如果要为了它去承受死亡的折磨，这并没有什么必要。
飞驰了三四个小时，车子停了下来。
她们来到了海边，沈芙嘉从车里往外望去，这里除了暗沉的大海以外，没有任何建筑。
郁思燕看着她寻觅的眼神，倾身靠了过来。
她带着让人心醉的媚香，搭上了沈芙嘉的手，冰冰凉凉，让人心神一凛。
“你要反悔，还来得及。”她道。
沈芙嘉回眸，看了她一眼，笑道，“老师，我怎能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郁思燕凑得愈近，贴着她的耳朵呢喃，“我的用心，你明白多少？”
沈芙嘉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垂首，握上了左手的无名指，“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
“你果然聪明。”郁思燕喟叹一声，搂住了沈芙嘉，将她抱进怀里，怜惜地爱抚，“放心，如果你真能完成我说的一切，届时，你就是整个百里族的恩人，没有人再会阻拦你们，你也有了和她并肩的资本。”
沈芙嘉身体一颤。
她们之间……还有可能么……
“当然。”仿佛洞悉了沈芙嘉的内心，郁思燕贴着沈芙嘉的额头，缱绻又暧昧地低吟，声音如丝入耳，细细密密地勾着人心，“那时候的你，会是她的英雄。”
这句话太过诱人。
沈芙嘉瞌眸。她做。
没什么好犹豫的，四年前她之所以毅然决然地离开宓茶、敲响郁思燕的门，为的就是这一天。
如此禁术，任何正常的老师都绝不会推荐学生去冒险。
郁思燕没有理由特意害她，唯一的可能是，郁思燕很着急——
急着要让她去替她办事、急着提升她的实力，因而不得不让她走这条危险的捷径。
女人种种做法似乎是要把她打造成一名完美的全才，文武双全，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更可怕的是，她对她说，把头发养长。
养长头发，这意味着沈芙嘉将从禹国的军队中除名。
结合白天郁思燕提到的“有人提出，要禁止军人和公职人员与私人组织签约”一事，她似乎有意告诉自己，百里一族在禹国的处境十分不妙。
如果禹国不适合百里一族发展了，那么结果无非就是换个国家而已，这一件事上，百里一族很有经验，不需要郁思燕去指手画脚。
显然，郁思燕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沈芙嘉大约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她们的心思是一样的，只不过郁思燕比她更有实力、更有魄力，因而能够付诸行动——
她想要谋取一个国家。
一个永远不会伤害百里一族的国家，一个完全属于百里一族的国家。
她要为了她的挚友，窃取一片天下。
只要拿下一个国家，将百里族推上王座，由百里氏全权统治某一地方，那流离失所的困境便迎刃而解。
然而，郁思燕的存在太过惹眼，她是世界有名的巫师，是禹国的名誉将军，太多双眼睛盯着她，令她无法妄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郁思燕将赌注下在了沈芙嘉身上，让她成为她的分身，替她做她不能做的事情。
四年前的决赛擂台，百里夫人因宓茶换血而悲痛欲绝，而郁思燕却眼前一亮。
她听说了灵泉换血一事，自灵泉换血后，沈芙嘉对宓茶的感情便变得极端扭曲，决赛前一见，沈芙嘉竟连大学都不想上，只为了陪在宓茶身边。
一次血洗灵泉尚且将沈芙嘉刺激得如此偏激，再加上一次换血又会如何？
有了这样的刺激，沈芙嘉对宓茶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她必将心甘情愿地为百里一族肝脑涂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郁思燕也曾担心过，沈芙嘉是否会渐渐淡忘宓茶。她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真的会为了别人而付出自己的一切吗？
高中的孩子心智并不成熟，也许沈芙嘉只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经过四年的大学生活，在她的眼界打开、进入社会后，是否会将宓茶遗忘、将高中的行径视为幼稚可笑的黑历史？
沈芙嘉的确表现得越来越冷静，这么多年，再没有提过宓茶，仿佛完全忘记了一般，哪怕郁思燕主动提及相关的人和事，她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她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专注自身，尽己所能地让自己变得优秀，从不为任何人动情，将交际的所有对象都视为明码标价的筹码。
那微笑完美无瑕，比起高中精进了太多，就连郁思燕乍眼看过去，也很难知晓沈芙嘉的真实想法。
不过，只要稍加试探，这层伪装便会立刻脱落——
她没有拒绝改造。
仅此一点，一切的“不在意”就都成了虚谈。
沈芙嘉本身并不需要改造，她目前的实力足够让她过得很好，如此，她所为不过宓茶而已。
她比郁思燕想象得还要疯狂，偶尔一回，郁思燕半夜出差，临时召沈芙嘉过来，无意间地一瞥，让她发现了沈芙嘉脖子上有一道一指宽的红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似的。
紧接着，她在空气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一种郁思燕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躁动又暧昧，干净又纯粹，再没有第二个人的气味。
这让郁思燕对自己计划的主要执行者有了信心，她甚至对沈芙嘉起了怜爱——
主人不在，就自己扯着项圈自慰的小狗，白天却还要装作一副坚强的模样，多么可怜，多么可爱。如果不是需要沈芙嘉对宓茶的那份痴情，她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品尝一番。
郁思燕看中了沈芙嘉的机敏，看中了她的不择手段，更看中了她对宓茶癫狂的忠诚。
牧师不忍发动战争，那她就替牧师进行肃清，结束这千年的流浪奔波，让一切都回到原点，让最开始辜负了百里的愚蠢统治者付出该有的代价。
她已经为百里一族选好了新的家园，只等眼前的女孩脱胎换骨、完全成熟，替她夺下那片疆域。
如此，谷溪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日夜忧愁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郁思燕还是百里族都等不及沈芙嘉慢慢升至高级，因而目前最快提升实力的方法就是[二度觉醒]。
谁也不知道禹国和百里族的矛盾会在何时爆发，她们准备得越早越好。
郁思燕的这份心思，沈芙嘉摸出了六成。
她知道郁思燕在利用她，可殊途同归，这也是她的目的。
为了宓茶，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沈芙嘉下了车，照着郁思燕的指示走向了大海。
自寻短见一般，她一步步朝着海水的深处走去，浪潮没过了她的腰胸，最后将她完全吞没。
潜入黑暗的海底，在检测到有生命体靠近后，昏暗的海水内发出了两声微不可察的检测声。
在确定目标身份后，隐身罩打开，一座铁灰色的海底实验室赫然出现在了沈芙嘉眼前。
这是进行违法改造的场所，建造得极为隐蔽，谁也想不到，在一片海水之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座惊人的建筑。
大门传来一股吸力，沈芙嘉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入，途中似乎隐约穿过了一道传送门。
等她站稳身形后，已是站在了一间明亮干净的房间内。
两名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已等候多时了。他们戴着遮住脸的面罩，嘴前留着一个呼吸机，为首的研究员冲着她稍一颔首，“1357号，欢迎你的到来。”
沈芙嘉点头回应，“您好。”
对方的态度并不热情，说话也言简意赅，“[二度觉醒]相关的信息相信你已经了解了，需要我再为你重复一遍么？”
“不必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两名研究员侧身，让开了房门的位置，“先来做检测，我们需要确认你的身体情况，如果没有问题，马上进行改造。”
沈芙嘉跟着他们走出房间，厚重的铁门刚刚打开，一声凄厉的嘶吼顿时从走廊深处响起，那声音撕心肺裂，不似人类所发出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脚步一顿，旁边的研究员斜了她一眼，“这是昨天进行[二度觉醒]的能力者。事先说明，在改造正式开始之前，你随时可以反悔退出，一旦开始，除非死亡，我们没有其他方法减缓你的疼痛。”
沈芙嘉问向她，“改造的成功率是多少？”
“98％。”
“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成功？”
研究员默认了她的说法。应该说，每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够成功。
沈芙嘉听完，继续抬步向前走去，“好，麻烦二位了。”语气柔和又恬静。
可惜，她的礼貌并没有得到相对的回应，两名研究员依旧冰冷沉默。
他们带着沈芙嘉通过了走廊，走廊上的灯光很亮，却布满了阴森压抑的气氛，两边都是厚重的灰色铁门，间或传来撞门声与嘶吼声，安静的建筑衬得这些声音格外突兀，包含着血腥残酷的痛苦，仿若人间炼狱。
沈芙嘉每走一步，就离这些凄惨的痛苦更加靠近，直至进入通道底部的电梯，此时，她已完全置身于这些痛苦之中。
电梯门合上，嚎叫声短暂地消失了，他们乘坐电梯至三楼，在这里进行身体检查。
“钱已经付过了，中途申请安乐死不退款。”看不清长相、性别的研究员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戴上了手套，让她脱下衣服进入仪器，另一人则拿着电子屏记录各项数据。
沈芙嘉赤裸地迈入仪器中。她的余光朝着两人望去，比起手术的注意事项，先强调钱么……
这和她常识中的牧师院很不一样。
她悄悄低头，脚下的地面上层层叠叠着法阵，密密麻麻的纹路看得人头皮发麻，泛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像是巫师的能力。
“请问，”沈芙嘉柔声问道，“我大概率会觉醒什么样的能力？”
“不知道。”两人头也不抬，“在觉醒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会是什么。”
两人记录着她的各项指标，抽空敷衍地问了句，“有病史么。”
“没有。”
他们像是没有听到，又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回答似的，偏头凑在一起低语，“她离五级很近了……有点奇怪，能力波动很强，同时有巫师和牧师的波动。”
他们抬头看了沈芙嘉一眼，似乎是有些疑惑，一个冰系轻剑士身上怎么会有巫师和牧师的气息。
沈芙嘉微愕，好精妙的仪器，居然检测出了冰嗜，连灵泉和茶茶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都被捕捉到了。
“不影响。”但他们也仅仅是有些疑惑罢了，并不深究，“准备开始吧。”
“下来。”一人冲沈芙嘉扬了扬下巴，在她弯腰去捡地上衣服的时候，制止道，“不用穿了，跟我去楼下，脖子和手上的东西也摘下来。”
沈芙嘉一顿，下意识地捂住了左手上的戒指。“为什么？”她问。
“防止你自残，身上不要留任何东西。”
“那就没什么关系了。”沈芙嘉松了口气，冲他们一笑，“我不会自残的。”
研究员并没有强行让她拿掉，这场改造中本也有自杀的权利，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既然客人坚持，那他们也懒得多理会。
“那就跟我走吧。”他转身出门，示意沈芙嘉跟在他的身后，前往楼下的那条铁灰色的通道，进入属于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