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沈芙嘉坐在床上, 她背靠着床头，抬手抚上了身旁宓茶的睡脸。
月光从窗外洒落，宣泄了半室如水银白。
空调开得有点低, 宓茶蜷缩在被子中, 侧卧着朝着沈芙嘉的那一面。
复赛落幕，在百里夫人离开后, 两人肩并肩地坐在床上。
她们坐了许久，话却没有说多少。宓茶还记得最后一幕，沈芙嘉对着梦露起的杀心, 她于是告诉沈芙嘉，这不怪梦露, 是她自己麻痹大意, 没有用心。
七级牧师再怎么麻痹大意, 也不该被八级的巫师控制。
沈芙嘉问宓茶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宓茶说，她在梦露身上看见了她的影子，便升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沈芙嘉听完，沉默良久。
在她满心满眼只有胜利的时候，宓茶却因她而丢盔弃甲, 被人所伤。
从前她觉得谷岳铭因为一个陈氏而歧视所有冰系，太过偏激。
今天她才明白，天极的剑士看人又怎会出错。即便她爱宓茶爱到了极致，内心深处依旧自私无比。
她执着于胜利，执着于和宓茶在一起, 为的不是宓茶，而是她自己。
这场复赛打得惨烈，现下比赛过去, 双方队员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恢复如初，可她指尖下的宓茶双眉却依旧微蹙着，遍布愁云。
这场比赛对宓茶打击不小，即便是在梦中，她也睡得不安稳。
沈芙嘉俯身，环抱住了床上的宓茶。
不会有下次了。
她向她保证，她绝不会再离开她半步。
这世上没有人能靠得住，陆鸳虽强，可到底不过是个外人，她不会拼死护住宓茶。如果当时是她和宓茶在一组…如果当时是她在场，情况绝不会是这样。
沈芙嘉偏首，在月光与发丝之中，吻上了宓茶紧蹙的双眉。
所有人都靠不住，只有她——只有她才会不计代价的保护宓茶，只有在她身边宓茶才是安全的，她再不会离开她半步了。
……
翌日一早，赛方发布
了半决赛的通知。
李老师中午来1003公布的时候，扫视了一圈众人，“柳凌荫呢？”
“她…”慕一颜刚要开口，忽地，不远处的房门被打开，还穿着昨日复赛时队服的柳凌荫从中走出。
在众人的注视下，柳凌荫朝着李老师走来，头发微乱，可神采奕奕。
对上了李老师微讶的目光，柳凌荫下颚微抬，唇角扬起，“我来了。”
在她出门的瞬间，李老师便看出了端倪，她微微一笑，欣慰道，“既然突破了，下场比赛便上去试试。”
听到这话，几人一惊，纷纷起身，慕一颜惊喜道，“凌荫，你突破八级了？”
柳凌荫环胸而坐，眸中的得意溢出两分，面上却一片矜持，“八级而已，又不是大瓶颈，突破了也没有新技能。”
“别这么说。”慕一颜抱住她的胳膊，“八级虽然不是大瓶颈，但突破之后，身体素质还有能力库都会有所提升，你的火凝空和火鞭的范围也该增大了吧？”
被人一捧，柳凌荫的得意从眼中攀至了唇角，“也就多了半米，差也差不了多少。”
“半米！”慕一颜惊呼出声，“那你的攻击范围就将近增大了一平！”
“喂，”一旁的付芝忆不满道，“我也升阶了，我的风凝空也增大了20公分，你怎么就不夸夸我？”
这话一出，几人包括李老师都惊愕地朝她看去。
“你什么时候升阶了？”慕一颜诧异道。
“昨天复赛的时候我就升阶了。”付芝忆瞪大了眼睛，站起身张开双臂，震惊道，“难道你们都没有察觉吗？”
众人面面相觑，“你没有说啊。”
付芝忆挠了挠后脑勺，“那不是…看昨天的气氛不适合说吗……”
昨天宓茶受伤被牧师送回来，在床上昏睡了好久，她总不能在大家为宓茶担心的时候，喜气洋洋地大喊一声“我突破了！”了吧。
“不过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我有和你说啊！”付芝忆很快把矛头对准了慕一颜。
慕一颜疑惑道，“
有吗？”她怎么不记得了。
“我说了！”见她一脸茫然，付芝忆怒道，“然后你就嗯了一声，和对待秦臻、柳凌荫突破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被她一提，似乎隐约是有这么件事，慕一颜心虚地讪笑道，“大概是水声太大，我没有听见……”
“你就是不关心我！”
“好嘛……对不起，”慕一颜连忙俯她身侧，抬手在她胸口顺气，“我不是故意的，昨天那场复赛太紧张，秦臻、凌荫和宓茶都受伤了，我心不在焉嘛……”
付芝忆把她推开，有些郁闷。
“既然你也突破了，那这场就给你大展身手的机会。”李老师看向沈芙嘉，沈芙嘉点头，表示明白。
付芝忆闻言一喜，连被冷落的郁闷都随之散去，“真的？下场我能上吗？”她乐完又是一顿，悻悻摆手道，“还是算了……”
“半决赛那么重要，还是六名正选上吧，我等级太低了……”
她是队伍中等级最低的一个，才刚刚突破九级中阶。
“初赛你就一直待在酒店里，预赛的时候虽然排了你的名字，但第一轮柳凌荫、一颜和秦臻三人就结束了比赛。整场首都大赛下来，你都还没上过场。”沈芙嘉望向她，一笑，“只剩下最后两场了，上一次吧。”
“是啊，”慕一颜找到补偿付芝忆的机会，立马跟着点头，“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开拓眼界、增长经验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嘛。”
“说的也是……那、那好吧。”付芝忆勉强应下，可眸中闪亮的光芒却暴露了内心的喜悦。
她的确好久没有上场了。
李老师颔首，“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宣布一下半决赛的内容。”谈起正事，几人立刻进入了状态。
“半决赛以擂台战的形式进行，传统的六人团战，擂台140x50，没有防护服，倒地十秒不起为输、超出边界为输、主动认输为输。”
六人擂台？严煦有些意外。
这场全国大赛从省赛起就花样百出，尤其是首都三场，每场
都在不断叠加高度。忽然回到最传统的六人擂台战，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
“早上刚刚结束了抽签，现在只剩下了四支队伍，你们应该明白，你们如今的对手有多么强悍。”李老师郑重道。
“这届学生中，一共有十五万名女能力者，全国各大高校从这十五万名女能力者中，各自挑选出本校最强的八名学生，组成了五百零二支队伍进入省赛。省赛又从中选出了五十四支队伍进入首都赛，首都赛到现在只剩下了最后四支队伍、三十二名选手。”
“从十五万到三十二人，留下来的选手完全可以称为万里挑一的天才。”
“上场的破月你们也领教过了，”李老师道，“在你们占尽优势、利用了整个大厦数十名保安的情况下，对方依旧挺了过来，甚至差点将你们团灭。”
她说到这里，宓茶不禁垂了下头。
沈芙嘉立马握住宓茶的手。
“宓茶，我提这件事，因为它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失误。”李老师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视线扫向另外几人，骤然严厉了起来。
“陆鸳，你为什么要给梦露让路？”
被点名的陆鸳低头摸了摸鼻子。
半身焚烧殆尽却不顾一切朝前跑去的梦露实在是太令人震撼，她本以为那种状态下，就算是宓茶也能轻松将其制服，更没有料到宓茶会被梦露的咒术所控制，因此大意。
李老师又望向其他几人，“秦臻，梦露朝着宓茶冲去的时候，你手里的弓是摆设么？”
“柳凌荫，你也是一样，弩箭没有带上还是怎么的？”
“沈芙嘉、严煦，你们一个正指挥、一个副指挥待在一起，居然还能在那么有利的情况让这种意外发生，发生之后更是无计可施，跟无头苍蝇一样，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李老师目光一凝，峻厉地落在沈芙嘉身上，“尤其是队长，这种错误你不是第一次犯了！我希望接下来的比赛中，你可以做到公私分明，不带情绪上场。”
她加重了语气，
指节叩了叩桌面，仿佛重重地叩在了几人头顶，“梦露可以得手，不是因为她的运气好，是因为你们上场的六个人居然能同时在她面前犯错，她得手的机会完全是你们给她制造的！
“方才我说的那几点，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做到了，后续都不会是那样的走向。”
“这场比赛，如果梦露挟持的不是宓茶而是其他任何一人、如果她没有心急冒进，你们面临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李老师厉声道，“接下来的比赛，你们的对手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和她们作战，我不希望再是‘比谁犯错多的比赛’，而是‘比谁更强的比赛’，明白了么？”
好不容易赢过破月、进入了四强，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通训斥，几人蔫蔫地答道，“是……”
李老师点了点头。她向后一靠，抱着胸坐在沙发上，继而突然开腔，“全体都有——俯卧撑预备!”
这句命令熟悉又陌生，众人一愣，纷纷朝着李老师望去。李老师淡淡地回望她们，“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哐——
身体支配大脑，一阵兵荒马乱，八人连忙从沙发冲到了前面的地板上排成一列，呈俯卧撑姿势。
“听我口令，一下去，二起来。”李老师双腿叠交，目视前方，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一——”
八人屈肘，肘关节呈90°，撑在了地板上。
“过去的比赛你们自己好好反思，今天晚饭之前每人三千字检讨，手写稿，交到我房间。”她复又问道，“听明白了么？”
这一回，几人彻底明白了。
“是！”
一扫先前的拖沓，这次的回答短促洪亮。
训了那么久，李老师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说回之前的事，今天早上半决赛的对战表已经出来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话，语速比平常慢了一倍有余。
八人撑在客厅的地板上，迟迟等不到起来的那个“二”字。
参赛以来，这群
孩子面对的对手都远不如她们，致使她们的比赛赢得太过轻松。从省初赛一路顺畅地走到这里，她们心中多少起了些得意。
这些得意在上场比赛中显露了端倪，若不加以约束、提醒，必会造成更大的失误。
李老师今天来，一是为了指出几人在复赛中的错处，二便是为了给她们收收筋骨，免得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将茶杯放回原处，“好消息是，你们很幸运，第一轮的对手不是首都队，因此，你们还有赢的可能。”
说完这一句，李老师停顿良久，直到五分钟后，宓茶和严煦身体不住颤抖，面色涨红如血时，她才慢悠悠道，“二。”
发抖的手臂立刻绷直，宓茶松了口气，从比赛开始，她已经好久没有体训了，竟一时有些吃不消。
“坏消息是——”几人刚刚起来不到二十秒，李老师便喝道，“一！”几人只得又压下身子。
“你们赢的可能也不大。”她视线一瞥，落在了几人身上，“这一次，你们这次的对手，是鸿峰高中。”
陆鸳眸光一动，鸿峰高中是初赛第三赛区里胜出的队伍——十分不巧，第三赛区是她没有录到影像的两个赛区之一。
“你们有些人可能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李老师缓缓道，“但关注过往届大赛的人应该知道，鸿峰高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鸿峰高中……严煦额上渗出了细汗，不为鸿峰高中，为的是这场俯卧撑。
“近十年来，全国大赛前三名中，鸿峰的名字从未掉出去过。”李老师解释道，“冠军被首都队包揽，亚军则十有八九是这所学校，最次的一年，他们拿的也是季军的名号。”
四年前锦大附中校获得冠军的那一届，鸿峰便是仅差半步之遥的亚军队伍。
这所学校之所以如此强悍、仅次于国家首都院校，原因在于，它是袁氏一族所投资的院校。
作为禹国本土最强一族，袁氏为培养人才专门建立了自己
的院校，初中到大学连成一体，普通学生在高中才开始能力课程，而鸿峰则在初中便开始了学习。
预赛时，鸿峰高中的比赛在e408的前一天，那时她们没能进入会馆，因此错过了鸿峰的资料。
而复赛的录像并不对选手们公布，各带队老师也只能看到自家队伍比赛时的直播。
“抽签回来的时候，我和鸿峰的带队老师稍微交流了两句，”李老师知道几人对鸿峰知之甚少，为此特地打听了一番，“你们知道鸿峰在上场比赛中的战绩么？”
望着下方咬牙撑住的几人，李老师瞌眸，徐徐道，“九十分钟内，她们淘汰了对面全队六人。”
“而且，她们根本没有利用场地内的任何npc，全部由自己亲手淘汰。”
柳凌荫猛地回眸，愕然地看向了李老师。
这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场地，别说找人需要花多少时间，就算找到了，在没有npc的帮助下，对手有无数逃窜的方法，除非一击必杀，否则敌人一旦逃跑便很难追捕。
鸿峰居然能在不借住外力的情况下淘汰另外一支队伍，她们是如何做到的？
“复赛是积分制，前四名按照积分排名座次，目前鸿峰排在首都队后面，你们淘汰了对方三人，获得九分，排在第三。”
沈芙嘉呼吸一滞。鸿峰将对面六人全部淘汰，却还是落在了首都队的后面，难道首都队连标记物都找出来了吗？
这未免太夸张了一些。
“和之前一样，你们有一周的备赛期，半决赛在21号开始，上午两场是a组男生的比赛，你们排在下午第一场。”
李老师道，“打完不要急着离开，不管输赢，都坐下来看看首都队的比赛。”
“是！”
“18号给我参赛名单。”她扫了一眼三个身体开始颤抖的法科生，放过了几人，起身道，“法科生五十，攻科生三百，做完解散！”说罢，她离开了这间房间。
这句命令让三名法科生如获大赦，顿时松了口气，开始完成各自的数量
。
等做完之后，几人瘫在地板上，汗流浃背。
付芝忆躺在地上，扭头看向一旁头发微乱、喘气不止的宓茶，咧了咧唇角，“宓茶，昨天那个是你妈妈吗？”
宓茶喘息着点了点头。
“你妈妈可真有气质，”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宓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日常生活里也穿旗袍的女人，你怎么不和你妈妈一起穿？”
连坐了五十个俯卧撑，心中的阴霾似乎随着汗液流出了不少，宓茶腼腆地笑了笑，“我太胖了，穿起来不好看。”她一穿旗袍，鼓鼓的肚子就暴露无遗。
付芝忆伸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那是以前，你看看你现在，脸尖得跟锥子似的。”
沈芙嘉推开了她的手，将宓茶抱进自己的怀里。
付芝忆做完三百个俯卧撑后，手指有点发抖，没控制好力气，宓茶的下巴被她掐出了两道红痕。她不在意地笑笑，颇为羞涩道，“现在瘦了一点，但只要一吃东西，肚子还是会鼓起来。”
“穿旗袍太累了，时时刻刻都要注意仪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像是全身都被绑住了，不自由。”
穿着旗袍，她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懒洋洋地歪在地板上，也不能大吃大喝，做什么都被拘束着。
宓茶不喜欢这种束缚，她连有跟的鞋子都不爱穿。
“闲聊到此为止，”陆鸳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向几人，她目中的神情难得凝重，“接下来，讨论一下半决赛的人选吧。”
宓茶仰头望着她，陆鸳那双素来什么都不在意的眼中起了点点战意。
三个月前，与花百音的那一战从未离开过陆鸳的脑海。
按陆鸳的性格，她本不屑于参加y省的训练，之所以能坚持下来，为的就是能在首都擂台上将花百音击败，一雪前耻。
百日卧薪尝胆，如今离她的目标仅剩一步，陆鸳不管对面的那个万年老二是什么天神下凡，这场半决赛，她们必须拿下！
战意激昂的不止是陆鸳，与谷岳铭有约定的宓茶沈芙嘉
同样不允许失败。
“那么，”沈芙嘉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地望向陆鸳，与她眼中的坚定相连，“你有什么打算？”
“柳凌荫、付芝忆、我、你、严煦、秦臻。”陆鸳报出了她的方案。
宓茶一怔，继而低头，十指于身前交缠在了一起，推推顶顶、扭来捏去。
陆鸳的名单里没有宓茶，沈芙嘉视线下落，看了宓茶一眼，宓茶感受到了目光，遂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中含着千言万语，似期待，似渴求……沈芙嘉对着宓茶，权衡几番后，暗暗狠心，一颔首道，“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宓茶绞在一起的十指一滞，骨节被扭得青白，她收敛了眸中的神色，最后垂下了头去，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