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激励助学金？”慕一颜疑惑地轻声念道。她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疑惑的不止是她, 几人静静地等了许久也没有从广播里等到任何解释，看样子赛方没有回应她们的打算。
“简直就像是恶趣味的直播打赏。”沈芙嘉捏着下巴，这让她联想到了哥哥做直播时遇到的情景。
当主播满足金主的条件时, 他们就能从金主那里拿到一定数额的打赏, 譬如唱一首歌、跳一支舞。
而茹依依给她们的十万元，则是要求她们挺过这一场两小时的冰雹。
宓茶蹲在防护层的边缘, 伸手往外探了一小块冰雹。
她从储物器里拿出了一条帕子，将冰雹裹着，用手捂化了, 得到了一条冰冷的湿帕子。
“这应该是冰系法师凝结的咒术，用来洗脸没关系。”她挽着帕子, 小心地给柳凌荫擦拭脸上的血。
冰雹化开的水并不纯净, 但伤口已经在[治愈]的法光下愈合, 用作擦脸问题不大。
暴风吹得四周的树枝疯狂摇曳, 柳凌荫顶着一脸血，面色阴沉地坐在暴风夜中，看起来十分可怕。
当然，即便没有这些外物渲染，柳凌荫本身也十分可怕了。
她是个能眼都不眨就把自己肋骨戳断的人, 那一幕将成为雨梦生莲队今年最可怕的回忆之一。
慕一颜安慰地拍了拍柳凌荫的肩，小声嬉笑道，“也让你尝尝被钱砸的滋味。”
柳凌荫的脸更加阴沉了。
沈芙嘉望向了严煦，严煦推了推眼镜。
看样子，这场比赛不会如她们想象得那么轻松了。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规则, 但既然在提到“激励助学金”时，赛方加上了一个“目前”，那么就说明不会只有一个“茹依依女士”。
接下来的日子里, 她们恐怕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干扰因素。
茹依依女士送的这场冰雹非常贴合第六赛区的情景，不论是地点还是时间，都是雹灾的高发区。
按照这样推测，这种情景下她们还可能遇上泥石流、山体滑
坡，甚至是森林火灾……
将这场比赛被称为“生存挑战”，还真是名副其实，毫不夸张。
两个小时后，冰雹停了下来，夜幕又恢复了宁静，月亮重新露面。
在一切都静下来之后，广播声忽然响起——“贺大附中·明熙战队淘汰一人。”
几人心下一沉。
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雹灾，令刚刚消失两支队伍的第六赛区，又减少了一名选手。
突发性的灾难让人防不胜防，除了直接“死亡”，受伤和血条降低的人数更多，就连她们的队伍里都有人受到了伤害。
如果没有带牧师过来，凭柳凌荫刚才被砸的那一下，必定难以完成长达七天的比赛。
一股后怕从背脊窜起，几人不禁回想道，如果不是宓茶带了食物，这场比赛她们本不准备带上她的。
七天残酷的野战，这样的赛制十分不适合柔弱的女牧师参加。第六赛区中，除了e408以外，只有两支队伍带了牧师，一支是黄雀在后、拿下第一次补给的幽蓝战队；一支是名为白龙的战队。
敢在长时间的野战中，浪费一个战斗名额给娇贵孱弱的牧师，这两支队伍的其他成员必然十分强悍。
大多数队伍没有这个资本，明熙便是其中之一。
山脚之下，大赛的工作人员连夜赶往明熙队所在的地点。
在满地的冰雹之间，树下坐着一名捂着头的女孩，她泣不成声，崩溃地哽咽道，“血……好多血……”
她的防护服还是满血，但额头被冰雹砸破了皮。
三十秒内，牧师赶到现场，两名工作人员陪伴在女孩身侧，不住地安抚她的情绪，“别害怕，牧师已经来了，不会有事的。”
“可她流血的是头！”明熙的其他成员对着工作人员尖喝，“头部是什么地方你们不知道吗！万一偏一点，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说明！”
除了哭泣的女孩之外，其他几人身上也多有乌青。造成退赛的不是死亡或者防护服清零，而是受伤。
牧师结束了治疗，女孩额头上的血已经止住，可现场的争吵越演越烈。
工作人员安抚不住，于是打开通讯机与第六赛区的负责人联系。
几人交流了片刻，那边传来了指令，很快，一行工作人员便搭乘着风系法师的咒术，带着按下紧急键的女孩离开了现场。
“喂！”明熙其余的几人诧异地冲他们喊道，“解释和补偿呢？你们怎么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学生的命不是命是吧？”
半空中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再次声明道，“大赛的规则就是这样。只要不是不可逆的伤亡，都在允许范围之内，这一点不论是这一届还是往届都是一样的。贵校如果实在无法接受这场比赛，随时可以退出，我们并不强制选手参赛。”
说罢，他们再不纠缠，立刻离开了赛场。
底下的明熙目瞪口呆，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她们此刻的心情，就如y省森林中向老师抗议的乌赫那般，愤愤不平。
“不比就不比，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副队长一把摘下护目镜摔在地上，“谁稀罕这破比赛了！”
“你等等。”队长拉住她，“刚才的广播你们难道没有听见吗，这场冰雹是茹家赞助的。”
“那又怎样！”
“给予考验就是给予机会，这说明她看上了第六区里的学生。”队长殷切地望过每一个队员，“如果我们能撑过这场比赛，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副队长一愣，“你是说……如果撑过了初赛，我们就有可能拿到茹家的邀请函？”
“没错。”队长点头，“她现在一定在观察我们每一个人的表现。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进入更好的家族、更好的平台吗？”
“这……”被队长一分析利弊，本已气急想要放弃的几人冷静了下来。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队友满头是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才第二天，还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更危险的挑战。
人往高处走，可也不至于为了高处就
冒生命危险。
“别担心，”队长信誓旦旦地对着几人道，“这是合法的比赛，他们不敢真把我们怎么样的。第一次是下马威，只要过了这一回，后面就轻松了。”
队长的话不无道理，明熙队的几人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再多撑一会儿。
这一画面被送到了无数的显示器后面。
酒店的豪华套房之内，散着卷发的少女斜倚在沙发上，她看着第六赛区的频道，唇角一扬，“不入流到底是不入流。” 一点点小伤就哭爹喊娘。
在她的身旁，坐着另一名少女，金发金眸，盯着电视没有说话。
和身旁披散着卷发、穿着只清凉吊带裙的花百音相比，姬凌玉的穿着一丝不苟，她长发高扎，身上是首都队的队服，长袖之下，两腕处隐约露出一圈金色的薄片，似是负重镯的一角。
花百音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姬凌玉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都在看着比赛。
她忍不住悄悄地往前挪了些，直至抱住了姬凌玉的胳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
“凌玉……”她穿着只到腿根的薄裙，四肢被褐色的沙发衬得光洁如玉。即便是深夜，少女的娃娃脸上也化着精致的妆容，她担忧地唤道，“你已经连续盯了二十七个小时了，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超时两小时。”姬凌玉的目光依旧定在画面上，脸上没有半分打算休息的意味，“因为是初赛就麻痹大意么。”
“回来我一定好好训她们。”花百音伸手，柔柔抚上姬凌玉的胸口，“你别生气……”
少女的肤色犹如琼脂，可那双手上满是薄茧。
这不是一名巫师该有的手，倒像是个攻科。
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姬凌玉胸口时，姬凌玉稍稍回眸，那双金色的眼眸睨着花百音，充斥着冰冷的警告。
花百音动作一顿，胸口一阵闷疼。
“和光系靠得太近，对巫师的身体不好。”姬凌玉一展双肩，震开如藤蔓般依附着她的花百音，
继续关注赛况。
花百音压下了胸口的恶心，重新挽起了甜甜的笑意，“不打紧，我们是同级。”
她知道，和光系靠得太近，对巫师的身体不好，尤其是当光系以敌视的情绪面对巫师时，这份属性相克的威力将被人的情绪所激化。
“很快就不是了。”
花百音一怔。
“从百里谷回来后，我突破了七上。”
花百音一喜，还未来得及道出恭喜二字，紧接着便听姬凌玉道，“这次比赛结束后，我不会再参加首都大学寒暑假的训练营。”
“你要去哪儿？”她下意识问道。
“百里谷。”比赛结束之后，百里便要孤零零地在谷中待上十年……“那里的灵气充裕，多正阳纯善之气，我提升起来事半功倍。”
房间中的气氛凝固了一瞬，继而，花百音俯身拿起了桌上的草莓，她摘掉了叶子，送进姬凌玉唇边，弯眸挽着笑，“吃点水果吧。”
姬凌玉微抬下颚，唇角离开了草莓，她开口唤道，“伊芙。”
一片白光晃过，花百音手上的草莓蓦地消失不见。
她扭头朝着白光晃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黑纹白虎正低头舔着爪子，碧色的虎眸冷冷地望着花百音。
“你要是不想休息又闲着没事，就喂它点夜宵吧。”姬凌玉目光不离屏幕，她拿起遥控器将第六赛区的右上屏幕放大，给柳凌荫擦脸的宓茶由此占据了整个电视。
花百音撑在沙发上的手缓缓攥紧，浑身肌肉紧绷，她低着头，两侧华丽的卷发垂下，掩住了脸上的情绪。
片刻，她起身，赤着脚朝着浴室走去，“我、我去下洗手间。” 这声音略显急促，起身时她甚至踉跄了一下。
余光瞥见她离开的背影，姬凌玉不以为意。
伊芙走到她身侧趴下，姬凌玉抬手，抚了抚白虎的脑袋。
巫师那阴暗又黏腻的目光，不论过了多久，都叫人恶心。
屏幕之中，宓茶正蹲在地上，伸手去够防护层外的冰雹，准备收集起来融化成水。
六月份天气炎热，她
们没有水洗澡，这些冰雹可以用来擦拭身体。
看着宓茶脸上灰黑的汗痕，姬凌玉目光不禁落到了自己身旁的沙发上。
百里……这又是何必，牧师不该参加这样艰苦的竞技。她还记得当初的她是个连四百米体测都抗拒的女孩，她根本不是喜欢吃苦的个性。
若是和她在一起，她便能轻轻松松地赢下这场大赛，同时还可维系住百里氏的荣光。
这本是她为她准备的，最万众瞩目的成年礼。
姬凌玉暗叹一声，搭在白虎头上的手指动了动。
也罢，总归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她有的是机会和百里合作。至于那名卑鄙的冰系——姬凌玉从未放在眼里。
她与她们所站的并非同一片天地，旭日不会和萤火争辉，那不过是百里的一时兴起，百里谷的长辈们也不会允许如此平庸又满腹心机的小人留在她身边，唯有光系才是牧师的上上之选，唯有光系和牧师，才是最好的相互成就。
她们之间的羁绊，不需要言语，而是发自灵魂与内心。
跌跌撞撞离开的花百音在进入浴室后，猛地撑住洗手池，提开了水龙头放水，眼前一黑，她再也忍耐不住，呕出了胃中未消化的晚餐。
胃酸灼烧过喉咙，这几年来，这种灼烧感成了家常便饭，花百音不得不隔几个月就去一次牧师院修复自己的喉咙与声带。
客厅里的电视被宓茶占据了全部画面，那双流金般的瞳孔也她全部占据。
哗哗的冲水声中，花百音抬起头，她看着镜子里的少女，水花溅湿了脸上的妆，露出了底下惨白的肤色，呕吐后的双眼覆着一层酸涩滚烫的红意，一白一红两相对比，憔悴不已。
嫉恨如爬山虎一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那张洋娃娃似的脸，镜子中的少女被扭曲得满目狰狞。
百里觅茶……百里觅茶！又是她！当年背叛了首都，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
她一把抹掉唇边的水渍，拿出了手机。
可当花百音打算拨号时，她忽然一顿，眸中划过了一道阴鸷的恨意。
不——现在
动手太过明显，她要亲手奉还这份耻辱，她要亲手将那个背叛了凌玉的女人撕碎！
摁灭了手机屏幕，花百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她站直了身体，从储物器里拿出了化妆包，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补妆，令那张脸重新恢复了洋娃娃般的精致可爱。
将憔悴病态的本色用妆容掩下，花百音理了理裙摆，双手撑在身后，冲着镜子甜甜一笑。
百里觅茶，可要加油走到决赛呀。
她等着她。
……
这一天夜晚，十八个赛区和大赛总部皆不平静。
第一轮“追加助学金”后，选手们的抗议不断从各赛区传来，甚至有不少队伍决定退赛，主办方连夜召集评审团开视频会议，询问接下来的方案。
“看来对于现在的学生而言，这种规则还是太严苛了。” 禹国能协副会长汪雪萍道，“第一场海选赛，学生能力参差不齐，我还是觉得，不要一上来就搞难度这么大的动作。”
“我不这么认为。” 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钟正国人如其名，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既然是从各个省选□□的尖子，那这点挑战就应该能承受下来。
“现在的他们之所以抱怨，不过是因为沉浸在和往届对比的不平当中，用不了多久就能自行调整过来。
“而那些调整不过来的，正是我们要筛除的人。”
“但这样的做法，有可能给学生们带来心理阴影。” 教委会委员长贾令钦皱眉道，“这个阶段的孩子是身心最敏感的阶段，跨度不该太突然。”
“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是全国各地最优秀的能力者。正是因为从前太把他们当做孩子来娇惯，所以如今才不得不实行这样的比赛规则。”
两方各执己见，针对是否该继续实行“追加助学金”的问题争论不休。
眼看着两方的意见越来越不统一，国防储备事务副部长曹刚笑着开口，道，“钟将军所说，正是本次大赛的目的。”
在汪雪萍和贾令钦的注视下，他话头一转，“但
是，汪会长对孩子们的关心也是常情。毕竟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我们也不要太过严苛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的想法是大家各退一步。”视频当中，曹刚胖胖的脸上长着一对眯缝眼，好像一辈子只有笑眯眯这一个表情，他拖着沉沉的长调，首先再次郑重地肯定了钟正国的想法，“规则是不能变的，军令如山，怎么能朝令夕改呢。”
“但是，”他又起了个高高的转折，“人道主义关怀也是必不可少的。不如就把提示的语音广播提前半分钟，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沉吟了片刻，纷纷点头应下，“这个办法好，能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这确实是最折中的方法了。
“嗳，这样就达成一致了。”曹刚笑呵呵地看向最后一名评审员，“秦会长您觉得呢？”
视频之中，秦浩文迟迟没有传来回应，画面里也不见人影。
“秦会长？”主办方疑惑地喊了两声，“秦会长，您在吗？您那边信号不好吗？”
在一连串的呼唤之中，良久，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发丝凌乱的脑袋。
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的男人露出了半身，他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谁在叫我？”
令四名评审员一愣，眼前秦会长的气质和开幕时西装革履、金丝眼镜的男人截然不同，哪里还有半分的斯文儒雅，根本没有丝毫王级强者的姿态。
主办方尴尬又无奈地笑了两声，将几人的决定复述了一遍，遂又问道，“您觉得如何呢？”
“这样啊……”秦会长抓了抓乱翘的头发，笑了两声，“哈哈大家觉得好就行。哈哈哈。”
胸腔一颤，他胸口的海绵宝宝也跟着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三不更，4月3日已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