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沈芙嘉醒来的时候, 身上没有半分不适。
意识回笼,昨天的大多细节她没能想起来,沈芙嘉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又被冰嗜刺激了, 可雪山时那种干涸透支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她一开始狐疑是因为这次自己没有拔出冰嗜, 所以牵动的力量不大,但稍一转头, 她便明白了自己为何没有不适感。
单人床的另一侧,宓茶蜷缩着侧卧在她身边。
她握着沈芙嘉的一只手,睡得不太安稳, 眼下有两分疲惫的青黑。
沈芙嘉动了动被握住的手,睡梦中的宓茶猛地一哆嗦, 倏地就睁开了双眼。
待看见沈芙嘉好好地躺在自己面前、房间里没有别人后, 她才松了口气, 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沈芙嘉被惊醒的宓茶给吓了一跳, 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眸微转,小心翼翼地问她,“我……我昨天是不是又闯祸了?”
她躺在白枕之上,墨发柔软地散开, 配合着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结合着那个“又”字,一下子就令宓茶心生酸楚。
她想,嘉嘉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拼了命地提升自己罢了。
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 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向上迈过一级台阶,除了烧干全身的血以外,再没有别的路径。
她抬起手来, 摸了摸沈芙嘉的头发,说话间带着初醒的沙哑,“没有,嘉嘉很厉害,打败了所有人。”
“我……”沈芙嘉犹疑地蹙眉,“但我是不是……”
她还记得这是直播的模式,百里家肯定发现了她的异常。
“你没有取出冰嗜,”宓茶安抚道,“我和他们说,是我给你过量的增幅才导致你暴走的。”
昨晚她很晚才入睡,想了半宿到底该不该和沈芙嘉说实话。
如果她没有找出破解之法,这便是沈芙嘉在这个社会上的最后六天,在最后的时间里,她一定更需要和自己的家人待着,而不是被她带去陌生的百里谷。
宓茶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将实情瞒下。
或许妈妈未必会将她送去审判庭,妈妈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如果真的找不出办法,那她就算央求妈妈把嘉嘉拘禁在百里谷内,都好过被关进监狱。
若是待在监狱里,沈芙嘉的家人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她一次,她还会被没收武器。
武器一旦没收,单靠冥思,哪年哪月才能突破三级?就算日后出来了,履历上有这样的一笔,别说是军队了,私人保镖都不会雇佣沈芙嘉。
而百里谷则大为不同,那里灵气充裕,遍地的天材地宝,或许不出十年,沈芙嘉就能突破三级,完全掌控这把魔剑。最关键的是,她的家人也可以住进百里谷,不必遭受生离之苦。
“真的吗?”沈芙嘉有些犹豫,“他们真的这么认为?”
她知道百里夫人派了暗卫盯她,那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居然会相信宓茶的这个理由?
“嗯,他们不在现场,看得不清楚,而且你昨天并没有造成任何违规的伤亡。”宓茶弯眸,尾音轻快地上扬,“他们都得听我的。”
沈芙嘉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庆幸道,“那就好……”她还以为自己会在地牢里醒来。
庆幸完之后,沈芙嘉陡然一怔,脸上的表情几经剧变,她忽然一把推开宓茶,“不、不对!”
宓茶差点被推下床去,她疑惑地把自己上身支起来,就见沈芙嘉抱着头,惊悚惶恐地不停呢喃着,“不对不对不对!”
“嘉嘉你怎么了?”宓茶扑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什么不对?”那双手冰凉颤栗,甫一被宓茶抓住,便一把挥开。
“别碰我!”她突然大喊,不住地朝后退去,直至将自己摔去床下,她又用双手撑着地,快速地把自己逼去了墙角。
看着沈芙嘉这幅神经质的模样,宓茶惊愕不已,她惊呼一声“嘉嘉”,连忙往前,想要去拉地上的沈芙嘉。
刚朝着沈芙嘉膝行了两步,就听到沈芙嘉一声尖叫——“不要过来!”
她散着发,摇着头,惊恐地望着宓茶,两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不要过来——我已经……”
她打了个寒颤,后牙槽冷得咯咯作响,一会儿抱着自己的手臂,一会儿去扯自己的头发,“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不主动拔剑,一切就会安然无虞。
但现实告诉了她,她的想象太过幼稚,她的意志力在魔剑面前,薄如蝉翼。
宓茶狠狠一怔。
她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跌坐在地、披头散发的女人是曾经那个优雅自信的学生会长沈芙嘉。她崩溃至极、脆弱至极,轻轻一碰便会碎成一地。
“呕——”她忽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弯腰朝地上干呕。
左手还有着鹊涟脖颈触感,绵软的皮肉像是发烂长蛆的海绵,跳动的脉搏像是婴儿的心脏。
那温热的触感历历在目,她干呕了几息,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正抚着自己的脖子时,吓得全身一震,疯狂地甩手,不停地在地毯上擦拭,擦得她的五指扭曲,像是拗断自己的手指似的。
“嘉嘉!”宓茶瞳孔骤缩,她急忙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赶到沈芙嘉的身边,将她不停摩擦的手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你怎么了!”她疾声呼喊着,“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不……不!”沈芙嘉猛地回神,她又一次推开了宓茶,宓茶闷哼一声,她的后背撞到了墙上。
她发病了一般,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青白交错,诡异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一抹绝望的笑。
“不是第一次了……”她呢喃着,抱着自己的头,第一次拔出魔剑时的幻境从刻意遗忘的角落喷涌而出。
劈开谢锦昀身体的触感如此真实,血色的人骨头、流了一地的大场、死了还在跳动的心脏……画面、气味,混合着鹊涟巨大的脉动声,沈芙嘉睁大了没有聚焦的双眼,认清了自己的存在有多么荒诞,“哈…疯子……我是个疯子……”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一般,嘴角恍惚地笑意越来越深,胸腔颤出一声声单音的冷笑,“疯子!我是个只会杀人的疯子?!”
“不是的,你没有!”宓茶忍着后背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想要
去触碰她,却被沈芙嘉闪身避开。
“不要过来!”她冲宓茶大吼,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不要靠近我!”
她会伤了她,她会杀了她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她猛地转身,犹如逃命一般,冲去了门前。
巨大的惯性让她的右肩撞上了房门,发出了砰的撞击声,第一次她没有打开,手上的冷汗让她的手指从把柄上滑落,她连鞋也未穿,赤着脚跑在地毯上。
宓茶的心快要碎了。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体能训练,她总算赶在沈芙嘉打开门之前抱住了她。
被抱住的沈芙嘉剧烈一颤,猛地低头去掰宓茶的手,散开的长发完全挡住了她的脸,嘴里魔怔似地低声疾语,“让我走、让我走、让我走……”她像是一个真正疯子,四肢不自然地颤抖着,拼命地想要从抓捕她的护士手里逃脱。
宓茶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放,她哭着大喊,“不走!不要走!我已经给你喂了药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沈芙嘉一顿,双眼透过长发的间隙,狐疑而警惕地望着宓茶。
宓茶哽咽着啜泣,“我是说真的,我给你服了百里家的秘药,半年之内,你绝不会再被控制了!”
窗外的樊景耀暗自长叹一声。
小姐这一辈子的所有谎话,都耗在了沈芙嘉身上。
哪来的什么秘药,若真有这种东西,每隔半年给沈芙嘉服下一次不就万事无虞了么。
“真的?”沈芙嘉睁大了眼,眉宇之间净是孩子般的脆弱。
“真的。”宓茶连连点头,她伸手抚上了沈芙嘉的后脑,“你不是疯子,不是的,一切都会好的……”
沈芙嘉并未放松,她再度反问,“真的?我不会伤了你?”
“真的,真的,是真的……”
听到了这句回答,沈芙嘉蓦地瘫软了下来,又一次跌坐在地。
宓茶随着她一起下落,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可沈芙嘉并未回抱。
她双眼呆滞,茫然又愣怔得像尊没有生机的石头。
她缓过了很久,等到那双眼
里重新出现了半分活气之后,她才扯动了下嘴角,低着头,小声地重复了先前的那句,“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她总是在给宓茶添麻烦。
宓茶深深闭上了眼。
她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抱住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然后大幅度地在沈芙嘉颈处摇头——不停地摇头。
偌大的房间里,她们赤足对坐,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