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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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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开始变得糟糕了。

    在沈芙嘉和柳凌荫为了水而大打出手的十二个小时后, 她们再也不用纠结水的问题。

    严煦病倒了。

    第一个发现的是宓茶,这一天严煦表现得很沉闷,一如既往的沉闷, 她总是谨慎地判断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后再出手, 因此这一天她迟迟没有上场比赛,大家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宓茶的能力恢复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生命感知越来越弱,在和王景煊打完最后一场比赛筋疲力尽地跌回睡袋后,她才朦胧地感觉到了点不对。

    身旁的严煦一直坐在地上打哆嗦, 她将唇死死地抿成一线,双手紧握成拳, 将颤抖的指尖拼命藏进拳心, 可呼吸还是出卖了她身体的异样。

    事实上从昨天开始, 严煦就已经展露出了一些端倪, 可她们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太过疲惫。

    严煦的体质向来很差,宓茶只是四体不勤,营养是跟得上的,苛严煦的行走跳跃全靠一根根骨头支撑完成, 全身上下都看不见几克的油水。

    她本是个坐公交车都会呕吐的人。

    这是彻底断粮的一天,除了十毫升的水以外,她们什么也没吃到。

    那张总是青白得像是死人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红润,却是病态的潮红,严煦眼看着终于熬到了天黑, 解脱似地松了口气。

    她转身拉开了睡袋,咽了咽干裂的喉咙后,挤出份平稳的声音来, 道“我先睡了。”

    她和昨天一样,八点不到就进了睡袋。

    “等等。”宓茶喘息着,比赛时她一动不动,可现在说一句话都要大喘气,“严煦,你等等。”

    饥饿引起了心慌气短,她心脏跳得飞快,在地上努力翻了个身,扒拉着严煦过来,“你是不是、是不是生病了……”她问。

    将最后一丝能力注入王景煊身体里后,宓茶的能力全部耗尽,但牧师的直觉让她觉得严煦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严煦隐藏得很好,她向来很少暴露情绪,在寝室里

    鲜少谈论自己的事情,而今也是,她藏了一天一夜都未被人察觉。

    “我累了。”她摇了摇头,后槽牙磕碰在一起,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宓茶斜歪在地上,双手一使劲,瞬间就把严煦扯了下来,像是扯落了一块松脱的树皮,严煦连晃都没晃便扑到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心跳和她一样快,一样的气短,一样的体内能力空荡。

    断食的两天半,她们的能力恢复速度下降到了原来的10%至30%,大脑优先供能身体,其次再去考虑能力。

    现在看来,严煦的大脑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考虑后者。

    严煦一辈子生长在潮湿的江南,她活在河边湖畔,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干旱的黄土地,她比方琴多吃了两口肉,所以比方琴多撑了一天,可也仅是一天而已。

    对于孱弱的法科生来说,病倒是迟早的问题。

    宓茶把严煦拉到了自己身上,她的额头磕在了宓茶胸前,压得宓茶唔了一声,可她没有力气扶着严煦坐正,也没有力气让自己坐正,就只好凑合着这个姿势,抬手摸了摸严煦的额头。

    有点温。

    机体为了维持基础代谢,疯狂地将体内的脂肪消耗分解,这一过程中产生了热量。

    但宓茶实在不确定,严煦身上到底还有几粒脂肪。

    严煦抬眸,越宓茶的胸口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狭长的黑眸比平常更亮,她用眼神警告宓茶,不要说出对方琴说的话。

    因为此时她和方琴一样,没有和人辩论的力气了。

    宓茶张了张嘴,她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到最后变成了两声短促的呼吸,化成了团团白气散在了夜下。

    她抱着严煦的肩膀,一仰头靠在了身后的睡袋上。

    宓茶的头发已经结绺,像是抹了土黄色的猪油,一板又一板地粘在了头上。

    沈芙嘉和柳凌荫还在台上比赛,为了还清那负债累累的积分,而远处的言老师和李老师在吃晚饭,红烧鸡翅、油焖大虾和辣炒包心菜

    ,两荤一素,配的是加了肉丁的蛋炒饭。

    “你够不够。”李老师把自己的碗挨到了言老师旁边,“再给你点饭?”

    “够了够了。”言老师摆手,扭过身来捏了捏自己的腰,“这几天天天坐着,什么事也没干,都吃出赘肉了。”

    她一边说,一边余光朝着学生的方向瞥去,手中的筷子搭在盒沿,长时间没有固定,差点掉落在地。

    李老师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按了下储物器,从里面拿出了被西瓜汁,“闻校长给你带的,他说你只喝鲜榨的纯果汁。”

    言老师像是被人提醒后地骤然回神,她扭头看见了那杯西瓜汁,皱着眉推了回去,“大冬天的喝什么西瓜汁,他不会看看y省的天气预报吗?”

    宓茶吸了吸鼻子,她有点想家了。

    童泠泠在方琴走后,变得愈发得狠戾,从前她在台上是个机器,现在在台下也是个机器。

    方琴像是抽走了她最后的一情一欲,宓茶看着她下场后脱掉了防护服,两肘搁在两膝上,蹲在方琴从前睡觉的地上喘息休憩。

    宓茶不知道童泠泠和方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她也看不懂童泠泠眼中的决心,她像是对全国大赛有着非同寻常的执念,这份执念像是黑夜里的星星。

    另一边的付芝忆大字躺在地上平复呼吸,她放空了双眼看着夜空。

    “这天真高啊……”她喃喃了一句,平摊的手指一边能摸到慕一颜,一边能摸到秦臻。

    “你们说,我们还得在这里待几天?”

    慕一颜文雅些,喘着气坐着,那头公主似的华发和宓茶一样,被灰尘、汗水和油脂粘成了一条条鞋带宽细的束。

    “一般来说……”她一张口就咳嗽了起来,嗓子眼干得发痒,眼睛却疼得泛泪,“这种集训要么三天、要么五天,最多不过十天。”

    “十天?”付芝忆麻木地扭头看她,“这是第几天?”

    秦臻盘腿坐着,两肘搁在身后的睡袋上,汗水顺着颈侧流进衣服里,“你睡一觉,醒来

    就是第四天了。”

    付芝忆左手揪了根地上的草,这草长得比这里的人扎实,她揪了两次才揪下来,对着秦臻砸了过去。

    “你几分来着了?”付芝忆问。

    秦臻摇头,“没记。”

    自从被扣掉三十分后,他们再也没有算分的欲望,如陆鸳所说,积分成了最无用的东西,他们只是不停地上台,强迫自己忘记那些糟糕的分数。

    不去计算、不去想念,仿佛负债就能少些。

    文莹和徐芷凝得到了班长给予的两份食物,状态稍微好转,在方琴走后,童泠泠并没有和宓茶靠近,也没有倾向于陆鸳,她选择了和508亲近。

    或许是因为文莹的个子、处境和方琴相同,令童泠泠想到了方琴。

    她将对方琴的愧疚弥补在了文莹身上,早上跑步时一直护在文莹身旁,又和文莹组了三次的队、和徐芷凝组了两次、与三名男生组了一次。

    在断粮的情况下一丝不苟地完成一万三,并且作为主力输出了八场,童泠泠的战绩惊人。

    目前为止,她是唯一能够兑换到水和食物的人。

    食物她与508分食,又分了宓茶两口水,除此之外,童泠泠谁也不留情。

    中午时分,宓茶错愕地看着童泠泠将水瓶递给她。

    “谢谢你,”童泠泠小声地开口,“救了方琴。”

    那天在场的人难么多,可只有宓茶毫不犹豫地朝着方琴而去。

    她念着宓茶这份情。

    宓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问童泠泠,“我能让给嘉嘉她们喝吗?”

    童泠泠的细眉拧巴了起来,她很不愿意,但看着宓茶期翼的眼神,最后侧过了身,眼不见为净。

    宓茶于是高兴地跑去408队伍中,给柳凌荫和沈芙嘉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嘴唇。

    她是牧师,上场后站着不用动,不必消耗那么多体力,水分流失不多,攻科生才是需要喝水的对象。

    “这水哪来的?”沈芙嘉出口之后便反应了过来。

    “泠泠送给我们的。”宓茶

    把水凑到她嘴边,“快喝。”

    “那你呢?”沈芙嘉问。

    “我喝过了。”宓茶垫着脚,不由分说地将瓶口对着沈芙嘉的嘴倾斜。

    到底是别人的水,宓茶不好意思咕咚咕咚地占为己有,沈芙嘉和柳凌荫喝了一口后她便拧上盖子送了回去。

    她本以为严煦起码能够满足自己的供水,可没有想到严煦为了配合沈芙嘉,连自己也划分在了线外。

    睡袋并在了一起,可女生之间的距离感愈发强大,清晰明确地分成了三个阵营。

    “诶,队长你说句话。”付芝忆又拔了根草往陆鸳身上扔,“你觉得我们还得在这儿待多久?待到五月?”

    “不知道。”陆鸳半瞌着眼,她垂眸看着身后的睡袋。

    她心里清楚,所有人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可能真的在这里耗那么长时间。

    如果这次训练全程都在森林中进行,那么载着他们的那辆大巴就不会开去宿舍楼,而会直接拉去森林。

    显然,那栋宿舍楼才是他们最后的训练场地。

    三天时间,人数骤减,今天上午跑步时离开了第三拨学生,一个男法科。

    此时男女各剩下十一人,距离比赛要求的八男八女只剩下了六人,换而言之,森林的环节即将结束。

    可到底要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老师一句消息都未曾透露,他们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看不见方向,连座止渴的梅林幻想都无。

    这种不知期限的绝望压榨着生命。

    陆鸳和慕一颜的猜测一样,最多七天,或是等到人数达到要求后,他们就会离开。

    只是……她瞥了眼被宓茶搬进睡袋的严煦,不禁有些烦躁。

    难道学校真的不怕严煦或是她离开?

    如果严煦不在,剩下这支队伍还能打出什么名堂,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连个盾都立不起来,其余的人就算是意志再坚定又能如何。

    陆鸳双眉紧皱,烦乱地抓了把头发。

    这几天她无数次地想要退出看看学校的反应,可每每想到花百音的那

    张脸,她便咬着牙按捺住了自己。

    她不能退,起码不能再第一环节就后退。

    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现在对抗赛进行的频率越来越稀疏,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熟悉队友,根本是在损耗身体,对比赛有害无利。

    她反应了过来,为什么报名要求是必须直升锦大的学生,因为锦大是军事学校,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参军,所以闻校长才敢采用军事化的极端训练方法。

    但锦大并非纯粹的军师学校,陆鸳的志愿就是锦大的研究分院。

    学校这样一刀切的做法,未免太过粗鲁。

    抓着头发的手指一顿,陆鸳忽地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急躁,这不是她。

    冷静下来,这里到底还有什么因素是被她忽略的……

    被誉为天才的学神第一次掉进了老师的陷阱。

    她以为自己看穿了这道题,可在交完了答卷后依旧是零分,老师们对她交上来的答案不为所动。

    这种被黑雾包裹的感觉令陆鸳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像是花百音那样的挫败。

    彻底断粮断水后的这一晚较之前两日静了许多,不到十点,众人便纷纷入睡,只留下王景煊一人值岗。

    如果是其他男生,女生方必定会再出一人留守,但值岗的是王景煊,大家便安心地睡下。

    宓茶爬进睡袋时被绊了一跤,她感觉今天特别的累,身体格外沉重,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饥渴那么久。

    晕晕乎乎地滚进睡袋后,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关上拉练,歪着头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她从未这么难受过,即使是在战区不眠不休地工作也未曾这么难受。

    她记得白天她还是冷的,可睡着之前,身体就变得暖呼呼的了,入睡得比前一天还要迅速。

    沈芙嘉从擂台下来之后,看见了宓茶的睡袋敞开着,她揩了把脸上的汗,将剑收起来,朝着宓茶走去。

    严煦已经睡了。她蹲在宓茶的睡袋前,以为宓茶是累晕了头所以忘记拉拉链

    ,正打算替她合上睡袋时,沈芙嘉倏地发现了不对劲。

    睡袋中的宓茶双眉微蹙,脸上红扑扑地像是个沾了灰的苹果。

    她呼出的气息灼热异常,沈芙嘉连忙伸手探向了宓茶的额头。

    她瞳孔一缩,一把扯开了旁边严煦的睡袋,这一回不必伸手摸便得到了答案。

    “柳凌荫!”她忽地大吼一声,惊得本来在后面慢悠悠走着柳凌荫一怔,她本想和沈芙嘉保持距离,被这声喊声惊得颤了下,意识到沈芙嘉语气不对后跟着跑了过来。

    “你干、干嘛!”她凶神恶煞的,可当目光触及到宓茶和严煦的模样后,立即闭上了嘴。

    严煦不是个娇气的女孩,可宓茶摸向严煦额头时,只朦胧地觉出了一点温热,那不是因为严煦病得轻,而是因为宓茶自己的体温也已超过了正常的范围。

    这座森林里没有什么强弱之分,饥饿与疾病公平地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无关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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