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第五百五十四章
陨石般的金属块突然改变了坠落方向, 下方的尧国军官们纷纷抬头，在看见了天空上出现了陆鸳和付芝忆后，立即鸣枪, 示意撤退。
不止是尧军, 禹军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高级能力者们的对峙, 普通士兵们尚且能在旁辅助，但天地仁王之间门的战斗常人必须回避。
双方后退三四公里，战斗机纷纷返航, 以尧夏交界处为线，四周被空了出来。
战机回来了, 但高射炮、远程弹没有停歇，空中到处是凌乱的黑红灰三色弹线，没有人考虑是否会误伤己方的天地仁王。
沈芙嘉和慕一颜的车子抵达了前沿, 尧军的几名军官靠了过来，敬礼待命。
两人上了高地，前方数百米的高空上浮着阿萨贝尔和陆鸳付芝忆。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阿萨贝尔，它巨大的体型让人无法忽视, 在空中黑压压的一团，将旁边的付芝忆和陆鸳衬托得愈加渺小，几乎看不到影子。
阿萨贝尔很快落了地, 它不是飞行类的亡灵，凭借自己强悍的实力滞空片刻, 最终还是回归了陆地。
近三十米高的巨兽握着战锤落下，大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震颤, 自阿萨贝尔为中心，荡开了一层薄薄的土尘。
它没有使用人类形态，在这片战场上阿萨贝尔需要全力以赴, 爆发出最大的力量，人类的体型多少对它产生了限制。
“没问题吗……”慕一颜凑在沈芙嘉耳旁小小声地道，“对面有三个呢。”
沈芙嘉左手搭在腰间门的佩剑上，双眸盯着前方的战场，同样小声地回道，“先看看。”
她其实并不担心，陆鸳自身绑定了两只伴生亡灵，签约了一只王级的龙鲛，同时还继承了妖魁的莫桑。
单陆鸳一人，便可召唤出一地、二仁、一王。
但不论是莫桑、乌赫还是阿萨贝尔，都不擅长空中作战，唯一适应飞行的龙鲛莉莉娅又不具备战斗能力。
所幸空中有王级的付芝忆，能弥补上这一短缺。
他们的天地仁王数量虽不如对面多，可真打起来，未必会输。沈芙嘉甚至认为，他们的赢面更大。
没有开场发言，在仁级金系法师赵粤宪回收了金属块后，王级水系弓箭手狸葶立即挽弓，三支蓝绿色的腐水箭射向了陆鸳和付芝忆所在的天空，随后凝起一支白色的箭矢射向在空中盘旋的双头龙。
三道长箭在高空炸开，无数蓝绿色的腐水落下，如一场暴雨，颗颗粒粒地朝陆鸳付芝忆打去。
严煦不在，这意味着目下没有可以抵御王级攻击的防盾。
而狸葶射向双头龙的那一支白水箭，是她所有技能箭的“解药”，短时间门内可以免疫她的一切箭毒。
腐雨之下，被赋予了免疫的冰系双头龙分向而啸，径直朝着陆鸳和付芝忆冲来，无视了地上的阿萨贝尔。
这不是一种符合道义的战斗模式，在场上同时有人类和亡灵的时候，亡灵往往先攻击亡灵。这是巫师协会在两个世纪前就提出的人道主义思想。
花百音手中的法杖法光大盛，与之相反的是她黑暗阴冷的双眸。
她才不在乎什么人道主义，国际社会、战场之上，谈什么人道思想。
那对蓝紫色的龙翼张开，盘旋一周后斜刺而下，尖锐的龙喙被腐雨打湿后泛出类金属的光泽，即使这头龙的体型在龙类里不算大，但对于人类来说，足以产生视觉和生理上的冲击。
陆鸳虽是仁级，但作为法科，体质不比攻科。腐雨的范围极广，密度极高，在没有防盾的情况下，她和付芝忆都会腐水所伤。
此时双头龙距离陆鸳和付芝忆所在之处不过百米，它们大张龙喙，两股冰蓝色的冰雾朝着陆鸳和付芝忆射去。
浓郁的水汽增强了冰系的能力，让猎物更加容易被冻结。
情况似乎转向了被动，阿萨贝尔想要帮忙，但它在空中的速度不比翼龙，同时也无法化解腐雨危机。
豆大的雨水落下，在阿萨贝尔黑色的体表发出滋滋的声响，这点程度的腐蚀对于皮糟肉厚的仁级亡灵来说不是问题，但对陆鸳和付芝忆就不一样了。
没有防盾、没有匹配的牧师，陆鸳和付芝忆真的束手无策了么——
陆鸳抬眸，碎发下的瞳孔里闪过一道猩红的法光，她身前再次展开了召唤阵。
和普遍呈现紫、黑、红三色的召唤阵不同，这张召唤阵上的咒纹由银灰色的法光写成，这似乎是一种和巫师气息截然不同的法光，更接近牧师的气息。
噗通……
银灰色的召唤阵带起了一道水声，宛如海豚跃起又落下的声音出现在了空中。
阵上的咒纹倏地爆发出了新的亮度，在一阵浓郁的银灰色光芒下，有什么东西从阵中飞出，它的速度太快，肉眼难以捕捉，直到它悬停在空中时，众人才窥得这只亡灵的全貌。
银色鱼尾，女人上身，头顶鹿角，双手无爪——
这是一只成年体的龙鲛！
底下的一些士兵或许不知情，但当这只龙鲛出现后，禹国阵前的赵粤宪、狸葶纷纷一惊，而花百音脸上则露出了两分嫉恨交加的扭曲。
龙鲛因为数量过于稀少，导致它们几乎成为了一种传说、怪谈。
一方面，龙鲛的死亡率太高，整个冥界再没有比它们更难养活的亡灵；
另一方面，龙鲛是龙和鲛人的后代，这里的龙指的是严格意义下的龙科龙属亡灵达到了蛟以上的等级，而花百音释放出来的冰系双头龙，则是翼龙科下的亡灵。
龙和翼龙只有一字之差，但品质相差甚远。
蛟以上的龙皆能幻化出人形，这就代表着，龙和鲛人的组合是一种涵盖了水陆空的顶级组合。
龙鲛脆弱无比，又会引来无数觊觎，因此，龙鲛父母对孩子格外上心，想要从龙和鲛人的爪牙下见到龙鲛已属不易，遑论签约。
花百音对陆鸳拥有一只成年龙鲛的消息并不吃惊，乌赫城发展至今，谁不知道那里有一只龙鲛在城堡里行医。
龙鲛的出现自然引得不少能力者和亡灵出动，但在乌赫、阿萨贝尔还有龙鲛夫妇的庇护下，至今没有人得逞。
刚开始的几年，乌赫城的城墙上每个月都会悬挂出破碎残破的尸体，以示警告。
随着有去无回的亡灵和能力者多了，再加上乌赫城后期并入了莫桑的领地，众人知道了这只龙鲛背后势力强大，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觊觎。
身为高级巫师，花百音自然有所听闻，早就知道了陆鸳和龙鲛签约的消息。
此时，从召唤阵出来的莉莉娅浮于空中，她背后披着一头海藻般的银灰色长发，长达三米的巨大鱼尾即便在阴暗的天空下依旧反射出银器般的光彩。
它拥有高速飞行的能力，但背后并无翅膀——真龙无翼，它不是翼龙的后代，它是龙的子嗣。
沐浴在腐雨之下的龙鲛抬起如人类般纤细、无爪的双手，在胸前结印，一张银灰色的法阵出现在了莉莉娅身前，倏尔，它双臂撑开，将那张法阵拉大——
天空之下亮起了耀眼的银灰法光，在法光之中，颗颗落下的腐雨改变了颜色。
那阴暗浑浊的蓝绿色逐渐变浅，最终成为了和普通雨水没有二般的透明色。
龙鲛娇气难活，主要在于它们天性纯善，血肉之中不含半点杀意浊气，这同时也是它们能够治愈疾病的原因。
亡灵们充斥着浊气的伤口尚且能被龙鲛净化，何况只是区区一片污水而已。
空中的双头龙喷射着冰雾朝着陆鸳和付芝忆冲来，在它靠近两人之时，净化完腐水的莉莉娅倏地睁眸。
那双银灰色的竖瞳完美遗传了父亲的龙眼，强悍、霸道的龙息瞬间门爆发。
亡灵和人类的最大不同在于它们认知世界的主要方式是嗅觉而非视觉。
阴沉的天空下，隐约响起了一声唯有亡灵才能听见的龙吟，纯正、浓郁的龙类气息扑面而来，如山一般重重压向了双头冰龙。
“呜——”两只龙头同时闭上龙喙，停止吐雾，迅速煽动翅膀急转方向，从陆鸳和付芝忆身前绕开。它们收起了狂暴嗜血的尖啸，自喉咙里发出一声示弱的呜咽，铩羽而归。
“该死！”花百音咬牙。
她的这头冰系双头龙等级并不比莉莉娅低，但品质方面着实相差不少，如果是不同目的亡灵倒也罢了，偏偏是同一大目下的亡灵，对同一物种的气息更加敏感。
即便莉莉娅没有攻击能力，但它常年沾染父亲的气息，以及龙的血统令双头龙本能感到畏惧。
此时的场景俨然成为了豹子和一头无牙无爪狮子的对峙。
即便这头狮子没有爪牙，但它的体型、它的气味已然令年轻力壮的豹子心生胆怯，本能退避。
花百音心有不甘。
明明一开始的陆鸳不过是连她一招都接不住平庸之辈，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邋遢的平民突然追上了她，接着越跑越远，距离越拉越大，最终竟令她无法企及！
该死的贱民，巴结着百里族签上了这么极品的亡灵。总统就该早点把百里谷灭了，百里觅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讨厌，看着就让人生气！
不过既然知道陆鸳手里有什么亡灵，花百音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
她没有勉强空中犹豫徘徊的双头龙，直接将它收回了冥界。
两张血红色的召唤阵在她面前拓开，新的亡灵从中钻出。
远处的慕一颜紧盯着花百音的动作，身为百里族和尧国的总情报官，她听说这二十年里，花百音有将近三年的时间门待在冥界。
这一战，她必是做足了准备。
两张红色的召唤阵在她身前开启，在亡灵出现之前，地表忽而震颤了起来。
地面上的阿萨贝尔在看见莉莉娅出现、陆鸳和付芝忆的危急解除后，立即朝着禹国三人冲去，它如同一座巨型坦克，大有将一切堆倒、碾碎的意思。
然而，在它即将跑出尧国地界之时，脚前突然窜起一根粗壮的巨树。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蔓延。
狸葶伸手拉弦，搭在她弓上的是六只阴水箭。
箭矢射到了对面的土地上，降下了一场骤雨。
轰——轰——
下一刻，被雨水湿润的大地不断破碎，一桩桩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型古树在雨水的滋润下从地下破出。
拔地而起的大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眨眼间门，整个战场竟成为了一座史前般的森林！
森林的范围面积不断扩大，仿若一只贪婪的恶灵，用阴暗的绿色迅速吞噬着大地，沈芙嘉立刻挥手，命令尧军后退。
慕一颜站在高地上，当大地不在震颤，森林不再拓张时，她一眼望去，满目皆是遮天蔽日的巨树，树长二十到三十多米，枝叶繁茂，连阿萨贝尔那样大的块头都被遮蔽了起来，难以看见。
它被植被湮没了。
“这是什么东西！”慕一颜低声地震惊道，“对面没有木系的天地仁王啊！”
这样壮大的森林绝非普通木系制造，沈芙嘉眯眸，她看着那片郁郁葱葱的高大森林，一股淡淡的黑气笼罩在森林之上。
“不是木系……”那种黑气沈芙嘉再熟悉不过，她凝重道，“是王级以上的木系亡灵。”
她朝着炮手下令，几十发高射炮对准了森林，猛烈投弹。
沈芙嘉知道阿萨贝尔还在里面，但她了解阿萨贝尔的□□强度，炮轰的目的是将森林烧尽，为阿萨贝尔开道。
森林着火对阿萨贝尔来说不是一种伤害，反而是一种保护，作为火系亡灵，它的强度足以抵抗现代武器制造出来的火焰，并将其转化利用。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不论尧军方面往森林投射多少魔炮，射出去的炮弹都仿佛是被水包裹了起来，偶尔能听见一点落地的动静，但不见半分火焰燃起。
“不行，”慕一颜攥紧了手指，“那里的湿度太高了！”
王级木系亡灵再加上王级的水系弓箭手，普通武器根本破不了那里的水汽，更别提把森林烧毁。
黑气越来越浓，密集到诡异的森林里渐渐被黑雾所笼罩。
阿萨贝尔被困在其中，粗大的树干和密密麻麻的荆棘、野草、灌木令它难以行动，辨不出方向。
陆鸳眯眸，黑气太浓，凭她的眼力已无法看到阿萨贝尔的位置。莉莉娅亦紧张担忧地在森林上方盘旋，试图寻找阿萨贝尔的所在。
嘶…嘶……
在这逼仄潮湿的史前森林里，有某种细微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萨贝尔猛地转身，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什么也没有，只有沙沙摇曳的树叶。
花百音余光微瞥，看向一旁的仁级金系法师赵粤宪，赵粤宪微微低头，在花百音和狸葶攻击陆鸳和付芝忆的间门隙里，他已吟唱完毕。
密林里的阿萨贝尔耐心告竭，它高举手中战锤，黑红色的火焰附着在捶上，对着眼前的巨树狠狠砸去——
它打算用蛮力开出一条明路。
战锤落下，但听嗡——一声剧烈的金属颤鸣。落锤的触感不是树木，更像是敲在了坚硬的金属上。
阿萨贝尔被反作用力震退半步，它甩了甩有些发懵的头，定睛一看，眼前的树木变得和刚才有些不同了。
它的颜色趋于金属灰，仿佛是被套了一层金属的外壳，又像是整棵树都变成了金属。
森林之外，赵粤宪手中的法杖散发着黑金色的法光。
这是他的一级技能·[金属化]
这技能并不特别，非常常见，就像陆鸳和妖魁具备的[石化]咒术一样，是大部分金系法师都具备的能力。
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出自一名仁级法师之手。
刹那间门，偌大的森林被镀上了一层灰色，树木坚硬无比，草叶锋利如刀，阿萨贝尔后退的半步，小腿被旁边的草叶擦过，留下了白色的擦痕，换成身体稍脆弱一些的亡灵，这一擦必然皮开肉绽、血流一地。
它握紧了战锤，调整姿态，准备再次尝试。
当阿萨贝尔抡起火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晰且明确的摩擦声。
这次的声音极近，仿佛响在耳畔，它立即回头，赫然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竖瞳——
正是花百音从年少时便签约的亡灵，美杜莎·翡翠。
四目相对，麻痹感瞬间门传遍了阿萨贝尔全身。
若是同级的美杜莎，这一次的对视会令阿萨贝尔当场石化，所幸翡翠比它低了一个等级，石化的作用大大削减，却也已足以令阿萨贝尔僵硬在原地。
美艳的雌蛇抓住机会，立即张口，分泌着毒素的獠牙猛地朝阿萨贝尔的喉管咬去。
簌簌……蛇类游行的声音在森林里响起。
但这不是翡翠的声音，它来自一条更大、更凶猛的人蛇——
地级亡灵莫桑。
森林忽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阴沉的天空下，似乎刮来了一股大风，把那金属化的树叶也吹出了动静。
连续召唤四只亡灵，陆鸳的额上冒起了点点细汗，她撑在疾风鸟的背上，蓦地掉头而行，撤离了和花百音三人对峙的前线。
在她离开的位子上，一股清风凝而聚之。
花百音和狸葶为赵粤宪拖延吟唱时间门，陆鸳也会。
缕缕青色法光围绕在空中的付芝忆身旁，酝酿已久的付芝忆睁开双眸，瞳孔亮着翠色法光。
她胸口悬着一道碧色长剑，长剑嗡鸣，稍息，锵声拔起。
风云四起，碧色长剑陡然一震，一副巨大的青色图腾骤然从剑中荡出，仿佛剑魂出鞘，展在了付芝忆身后。
凤出于山，其鸣锵锵，赤多者为凤，青者为鸾。
一只巨大的青鸾风影在付芝忆背后展翅鸣啸，翼、尾、冠上的青羽栩栩如生，根根分明。
风系王级剑技·[青鸾溯日]
付芝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指剑上挑。
胸前碧色长剑立即冲天而上，身后那巨大的青鸾随剑而起、展翅冲天。
剑与鸾并飞，碧剑融入了鸾鸟体内，成为了它的主心，在付芝忆的控制下，剑尖与鸟喙在至高点积蓄力量，继而对着远处下方的花百音三人迅疾冲去，如落青色流星。
此时，不论是连续召唤三只王级亡灵的花百音，还是全力覆盖森林的赵粤宪都处于紧绷状态。
如果他们是攻科，或许可以及时躲避，但作为两名法科，要在如此紧张的状态捕捉王级上阶风系的技能，委实有些勉强。
锵——！
剑与魂直冲地面，砸向三人头顶，从付芝忆开启技能到青鸾落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门。
狸葶瞳孔骤缩，她是三人之中唯一捕捉到鸾鸟的存在。
她发现了付芝忆的剑技，但她的速度足以躲避吗？
嘶嘶——！
在青鸾落地之时，一声凄厉的哀鸣惨叫从钢铁密林里破出。
那是蛇类的惨叫，声音尖锐高昂，大约是条雌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