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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第五百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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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几天时间,  在闻天泽的操控下,尧国各地都冒起了火苗。

    沈芙嘉在发布会上和记者的对话生动形象地概括了如今尧国的国情。

    虽然百里政府在努力脱离旧的封建尧国,但十五年的时间不足以让所有宗族、官员们都放下身份,  拥有人人平等的观念。

    陈氏的杀人案一波未平,陈小少爷那些直言仗义的朋友们又为这次事件升了级。

    被杀的老人一家四口都是普通人,  儿子去了禹北打仗,  妻子在家务农,儿媳则在外地打工,是尧国最普通的人家的缩影,一瞬间便能引发尧国群众的同理心。

    闻天泽稍稍挑动,一周内,各地都开始有民众游行抗议。

    抗议的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一代年轻人没有太受旧的尧国的影响,思想已基本和国际社会接轨。

    反抗的是年轻人,  而被他们指责的权贵们则大多年纪不小,  植根与脑内的还是封建时期的阶级思想。

    新旧两种思想碰撞在一起,  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后果。

    按照旧的尧国律法,  平民、下位者暴动,  上位者有权裁制镇压,更何况被冒犯的上位者多是当地领主,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摆到了主人的位置上。

    国内很快出现了宗族私兵击杀平民的例子,  有了第一起后,  其余的宗族们便被壮了胆。

    毕竟没有人愿意忍受家门口的二十四小时咒骂。

    武力镇压的情况在尧国各处散开,  消息传到了军中,  成了再可怕不过的病毒,一瞬间改变了尧军的氛围。

    前线上的普通士兵们情绪可想而知,他们因政府的命令来到战场,  每天都需要面对死亡,而同一时间,自己的父母、亲人却被政府官员和宗族权贵们杀害。

    尧国在南北两处战场上的普通士兵数量超过两万,后方的文职和技术兵里的比例还要大。

    普通人的情绪蔓延扩散,军中原本就对普通人趾高气扬的能力者不必多说,而那些和普通人相处愉快的能力者们,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之中,有的责怪平民在后方捣乱;有的遭到了普通士兵的冷眼和怒骂,因此小心翼翼,选择了暂时避让。

    后者的举动是出于好心,但这让情况变得更糟。

    在侗省的一处营地里,出现了普通士兵和能力者分离用餐的情况。

    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隔在了营中,一头是普通人,另一头是能力者,分割清楚,互不接触。

    柳凌荫听说这件事后,亲自去察看了情况。

    对于游走于死亡线上的士兵们来说,吃饭是每天最快乐的事情,每每放饭时,整个营地都会充满快乐愉悦的氛围。

    但当柳凌荫来到营地里时,空气中只有死寂、沉闷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她皱了皱眉,普通人的“阵营”里突然站起了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孩。

    男孩十八九岁的模样,双眼通红,和能力者相比,瘦得像个麻杆。尧国穷苦的地区不少,这个年纪来到前线的普通孩子,大多在家吃不饱。

    看见柳凌荫后,男孩用手背一擦嘴巴,走到了柳凌荫面前,冲她敬了个礼。

    他梗着脖子喊:“首长!我要申请回国!”

    柳凌荫挑眉,“打仗呢,想走就走?”

    她的语气并不尖锐,甚至故意放轻了几分,以免被人听见。

    但这样柔软的声调却令男孩的双眼愈加血红。

    “我妈被杀了,家里没有别的亲戚,我不回去,她的尸体就会烂掉。”

    这个节点上,男孩的母亲为何被杀已无需多问。

    柳凌荫眯了眯眸,眸中闪烁着无比复杂的情感。

    “你妈妈在哪儿,我派人去处理。”她道。

    “让我回去见最后一面不行吗……”男孩盯着她,眼中皆是血丝,“首长,我来打仗就是为了给她养老送终的。”

    柳凌荫顿时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柳凌荫也没有答应男孩的申请。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逃似地离开了营地。男孩在后面喑哑地喊着首长,他每喊一声,柳凌荫的脚步就快上一分。

    站在这个位置上,她实在无法给出回应。

    闻天泽的军事才能远远不止表现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这一场舆论战,他打得兵不血刃,漂亮非常。

    “殿下!不能再放任那些平民作乱了!”

    十二月初的月会上,二十六家宗族联名申请:“他们仗着法不责众,砸毁商店、冲进牧师院和学校,再这么下去,国家法律将形同虚设,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事态发展至今,已经很难粗暴地判断到底是民众还是宗族出了错。

    不等宓茶说话,会议席财政部的位置上便站起来了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殿下,扰乱社会秩序的群众固然有错,但在尧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普通人才是国家的基石。我国近十年的财政报告中,普通人所贡献的生产总值占到了75%以上,从来没有低于过这个数。”

    “如今军费支出巨大,国家财政处于紧张状态。我个人认为,在这个时候对我们的主要生产力宽容一些也未尝不可。

    “说得难听一点,我国缺的是劳动力,而不是领主,撤掉几个领主,后面有的是候补。”

    “你!”刚刚发言的宗族代表当即对他怒目圆睁。

    男人不以为意,笔挺、无畏地站在那里。

    宓茶看了他一眼,这个会议厅里的普通人不在少数,但绝大多数实权还是握在能力者的手中。

    一个人普通人敢这里如此不客气的说话,是有恃无恐。

    这男人这是宓茶嫂子的侄儿,也是宓军看好的人才,进入财政部后受到了宓军的关照。

    虽然他的话令会议上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进一步加剧了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敌意,但宓茶并不反感。

    如果国家的最高会议上,没有一个人敢为普通人说话,那她的处境反而会更加艰难。

    不管何时,宓茶都需要不同的声音存在,这有利于她制定决策和平衡各方。

    她大概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这么器重这个年轻人了,他确实足够机灵。

    这些话未必是他自己想说的,但一定是女王所需要的。

    如此感慨之时,宓茶又不禁想到了姬方缙。

    对于一个国家领导人来说,拥有强大的势力背景是十分必要的,她能在女王的位子上坐到现在,全靠百里族、宓氏和一群肱骨好友的支持。

    而姬方缙只是个中产阶级,没有资金,没有人脉,那些年他到底是如何坐稳总统之位的……

    单是这么一想,宓茶便生出了许多疲惫和无力。

    从国家领袖的角度来看,姬方缙确实厉害。

    百里谷被灭之时,她怎么也不明白姬方缙为什么要对宗族赶尽杀绝。

    或许某些宗族对政府造成了些许影响,但那不过是极小的影响而已,难道不能用其他办法化解么,何必因噎废食?

    到了今天,宓茶大致体会到了当年被各宗掣肘的姬方缙是何感受。

    宗族政府之间的矛盾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在实际操作中,政府想对宗族做到赏罚分明、奖善惩恶是极其艰难的。

    个别宗族制造了问题之后,往往会和所有宗族连成一片,最终演变为社会性的大问题。

    作为百里族的族长,宓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站在女王的立场上,宗族就是一团肿瘤。

    把浮出表面的那一坨切掉只是在粉饰太平,肿瘤之下还多得是看不见的癌细胞。

    强大的政府能把癌细胞控制在60mm以内,这个范围内的癌细胞能和人体和平相处,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但显然,尧国的新生政府还没有那么强大,他们失控了。

    会议结束后,天已黑透。

    不等宓茶回到办公室,在她坐进车内后,身旁的百里月便凑到宓茶耳旁,压抑着声音低语道,“殿下,十分钟前,我们的军队撤出禹北了。”

    宓茶瞳孔一缩,猛地朝百里月看去,百里月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小声道,“刚刚樊次官打来的时候,您还在开会……需要我现在为您联络么?”

    宓茶抓紧了一旁的扶手,深深吸入一口凉气,“要。”

    她要听听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隔十五年,尧禹的第一次碰撞,尧国败了。

    军队不得已退入舜国境内。

    禹国不能轻易进入舜国国境,袁禹默遂收兵整顿,向上方递交了跨境申请。

    收到申请的闻天泽向姬方缙汇报了最新战况。

    姬方缙听完,问:“你打算如何批复袁禹默?”

    闻天泽刚从汉国赶回来,还没回过家,便坐到了总统对面。

    “答应她也未尝不可。”

    “那可是舜国的地界。”姬方缙向后靠去,微微摇头,“禹国不能惹这么大的麻烦。”

    “先生,舜国并没有那么友善仗义。”闻天泽道,“我们的炮弹打过去,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赶走驻在那里的尧军。”

    姬方缙眸光微凝,半晌,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

    没有国家愿意自己的国土平白遭受袭击。

    舜国能让尧国借道,已经是看在了对清同盟的情分上,再要让它成为尧国的保护伞,那它是绝对不情愿的。

    “夏国是个软骨头,宋国只看利益,这两个国家都好解决。尧国要是没了舜国,就无法踏入我们的国土了。”闻天泽侃侃而谈,“如果再要和我们开战,那尧国只能派兵前往汉国。”

    “一旦尧军沦落到汉国手下,不管士兵的战斗力再高、指挥的计谋再妙,都只能成为汉国宗族党争之下的炮灰。与我们而言,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瞥向北方,“而且我断定,百里觅茶是不会送人去汉国的。”

    尧国兵微将寡,宓茶很清楚,送过去的士兵基本回不来,且对战局起不了太大帮助。

    姬方缙倾身,为星夜赶回的闻天泽倒了杯茶,“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再逼一逼尧国,就能把他们封锁进国内,再也出不来了?”

    闻天泽双手接茶,“是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同意袁禹默的申请吧。”

    “我明白了。”

    姬方缙说罢,脸上的神色有了细微的转变,他看向闻天泽,问道,“嗯……凌玉最近情况如何?”

    谈完正事,姬方缙的身份从总统转变到了父亲。

    闻天泽一笑,“您何不亲自去问她呢。”

    姬方缙轻咳了两声,浮现出几分不自在,“她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愿意和我谈,觉得和父亲撒娇诉苦是丢脸的事。”

    “孩子总是这样,我女儿上高中后也不愿意和我谈心了。”想起家人,闻天泽眸中划过一丝柔软,他对总统道,“您放心,她的表现非常优异,不过……在得知尧国攻打我们的时候,心情有点低落,现在应该已经调整过来了。”

    姬方缙叹息一声,“她和百里族交好,又是个认准了就不放手的倔脾气。这么多年了,百里族依旧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当初我就不该让她和百里族产生交集的。”

    “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了。”闻天泽微笑道,“凌玉是本世纪以来等级最高的光系,我想,她会战胜光系的弊病的。”

    这是安慰人的假话。

    闻天泽端起面前的茶杯,垂眸的刹那,眸色被白色的雾气所遮盖。

    姬凌玉虽然一如既往优异,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但十五年前攻打尧国回来后,她四周的光元素大幅下降,根本无法和能力者大赛时期相比拟。

    显然,姬凌玉遇到什么事了。

    总统的等级太低,看不出她身上的问题,姬凌玉自己不说,四周也没人敢对着总统议论他的掌上明珠。

    闻天泽和姬方缙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总统府,路过前庭的时候,他看见了中央的光明女神像。

    闻天泽驻足片刻,仰头看着金光闪闪的女神。

    在能力者的历史长河中,达到王级的光系加起来也没有一只手的数,至于突破天极的光系,也就只有这无法考据的光明女神一人。

    延续了数千年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解决,光系的问题简直就像刻在基因里的疾病,自觉醒起便注定了结局。

    想让光系顺利晋级,唯一的办法就是为他们打造一间秦氏那般的牧师塔,将他们和外界彻底隔绝,一辈子活在理想状态下的伊甸园里。

    与此相反,杀戮不断的战场则是摧毁他们的最快途径。

    总统意识到了这一点,姬凌玉出狱后便不太愿意让她上场,但自尊心极高的姬凌玉怎么可能放下光系的荣耀,她将保家卫国视为自己的宿命。

    闻天泽迈步,从光明女神脚下离开。

    一场对尧战争便削去了姬凌玉一半的光元素。

    希望他们的天之骄女能在禹汉战争结束后远离战场,退休养老,否则,早晚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意外……

    不过这些话轮不到他一个副委员来讲,对他来说,战争军务也好、和总统交际谈天也罢,都不过是一份工作,尽到该有的职责即可。

    回家之后,闻天泽立即批复了袁禹默的申请。

    次日早上,袁禹默的军队乘胜追击,直接追进了舜国国境。

    禹国的军队进入舜国后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舜国便通知了宓茶。

    “舜国方面发来消息,称不能为我们的军队提供驻地了,要求我们在四十八小时内撤离。”

    比起前天晚上得知败军消息时,宓茶的反应平静了许多。

    舜国的态度是意料中事,换做是她,也不愿意有人在自己的国土上拆家打架。

    结束了一天工作,宓茶回了寝宫,她倚靠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细碎飞雪。

    沈芙嘉传送进卧房时,便见宓茶一副出神的模样。

    四周漆黑昏暗,沈芙嘉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门旁,“怎么不开灯?”

    她的声音发出后,窗前的宓茶陡然一颤,像是才意识到有人进入了房间一般。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天黑了吗……我没注意。”

    沈芙嘉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柔和的灯光顿时温暖了整个寝室。

    灯光驱散了黑暗,同时也照应出了宓茶的满脸倦容。

    她穿了一身月白的旗袍,白中带蓝的颜色被窗外的雪夜映照得缥缈如云。

    沈芙嘉眉间浅浅蹙起。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愿和她商量么……

    她抿紧双唇,眼睫半落,遮住了眸中的两分哀伤。

    她们之间,有必要划得那么清么……

    压下舌根泛起的苦涩,沈芙嘉走去宓茶身旁,搭上了宓茶的腰,蹭了蹭她的脸颊。

    宓茶没有回眸,依旧眺望着窗外。

    她似乎放空了心神,又似乎在想许多事情——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多得让沈芙嘉看不清。

    片刻,她轻声开口,道,“今天下午,汉国的尹洛沦陷了。我还以为至少能撑四个月……”

    他们此前不愿和禹军对上,用了各种手段拖延。

    而现在,莫毅不需要来催促了他们了。

    禹军攻下了尹洛,打入了汉国东南腹地,很快,尧国在那儿的产业、贸易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粮食援救计划是他们对付禹国的底牌,但宓军已不建议出牌。

    现在对禹国发起粮食制裁,未必一定能控制禹国,反而还有让他们的粮产被禹国政府连根拔起的风险,这会让尧国损失一大笔重要收益。

    如果是平时,苦一点便苦一点,可现在他们的军队还压在北清,如果国库供给不了前线支出,那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三省就将拱手奉还北清。

    这场对清战争将成为白白烧钱的儿戏。

    宓茶望着北方,放空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些许情绪,那是一种迷惘的凄苦,如同她身上衣服的颜色。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们是不是…太心浮气躁了……”

    沈芙嘉收紧了手臂,拥住宓茶,像是拥住一捧即将被风带走的白色花瓣,“不…你没有错茶茶……这是最佳的时机,错过舜清之战,我们再难有机会。那些牧师可能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

    “你没有错,一点儿也没有……”她迫切地吻上宓茶的耳鬓眼角,不断用坚定的语气来为宓茶着色,“我们已经蛰伏够久了……”

    她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不知好歹的愚民和宗族。

    宓茶回眸,沈芙嘉的嘴唇从她的眼睛上擦过。

    她笑了笑,反手抚上了沈芙嘉的下颚,指尖摩挲过那细腻柔滑的肌肤。

    沈芙嘉眸光微亮,低头吻上了宓茶的唇,充斥着如同得到恩准般的欢喜。

    宓茶瞌眸暗叹。

    这吻甜中带涩,没有回甘,而她也没能完全放下心中的顾虑。

    “嘉嘉……”她勾着沈芙嘉的脖颈叠声呢喃。

    嘉嘉、嘉嘉……沈芙嘉,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宓茶摸不清沈芙嘉的底线,她呼吸吐纳着沈芙嘉周围的空气,让寒冷的冰元素和浑浊的巫师气息涌入自己体内,流经四肢百骸。

    吸入这两种气息令宓茶的大脑愈发昏沉,最终无力地斜在了沈芙嘉颈窝里,再也抬不起来。

    贴着沈芙嘉的动脉和心脏,宓茶清晰感觉到了沈芙嘉的肾上腺素、多巴胺、雌性激素在不断分泌飙升。

    随着肢体接触的增加,那双桃花眼里的苦涩如冰雪消融,渐渐只剩下了欢喜。

    沈芙嘉同样很在乎尧国,但和宓茶相处时,尧国的优先级永远排在最后。

    宓茶想,即便此时敌军兵临城下,沈芙嘉也会因为她的靠近而生出喜悦之情。

    这样违背常理和失去理智的感情,正是宓茶最大的顾虑。

    她倚靠着沈芙嘉,绵软地抬手,缠绕上沈芙嘉胸前的垂发,喃喃自语,“嘉嘉,我该怎么办……”

    沈芙嘉柔婉地附和,“是说舆论上的事么?”

    “不,”宓茶将发丝勾到自己的唇边,落下轻吻,“是说整个尧国的事。”

    沈芙嘉呼吸一滞,短暂的愣神后,眸中骤然绽放出了无上喜悦。

    她终于问她了——她终于允许自己插手军政大事了么?

    宓茶听见了沈芙嘉快了半拍的心跳。

    沈芙嘉的喜悦之情越浓,她便越发痛恨自己的卑鄙。

    指尖的这缕长发还是那么柔软光滑,可她吻她却不再出于纯粹的爱意,夹带了试探之意。

    宓茶无法理解沈芙嘉对自己的感情,那份感情已超出了正常的思维逻辑;

    可此时——当她吻下沈芙嘉的发梢时,亦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情绪。

    她像是被分割为了两个人,一个是浅笑盈盈、不动声色观察权臣的女王;一个是看见妻子一片忠心却被上司猜疑的宓茶。

    前者,她冷酷得和沈芙嘉毫无干系;

    后者,她心疼不已,想用尽一切去抚慰在官场上受到委屈的妻子。

    尧氏满门被灭后,这两种情绪常常同时出现在宓茶心中,偶尔,连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更偏向哪方。

    和沉默的宓茶相反,沈芙嘉激动不已,甫一得到宓茶的信任,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脾胃全部掏出来以表热忱。

    她当即开口道,“我们有矛盾,禹国也不完全是铁桶一块。”

    “这一次的碰撞并非姬方缙和闻…天泽的本意,是袁禹默一手策划,冒然而行。”

    沈芙嘉的双眼炽热明亮,像是在幼儿园里画了一幅被老师夸奖的画后,急着拿回家向父母展示。

    “既然舜国对我们下了通牒,我们就乖乖撤回来。”

    “汉国大败,我们又失去了对禹国的战意——最先着急的必然是袁禹默。”

    “她可不愿意看着禹国大获全胜,必会想方设法再度挑起战争。我们只要暗中为她助力,将禹国的大军引到国内,便能继续掣肘禹国,同时也不需要再向它国借道。”

    宓茶问:“引狼入室,这么做的后果我们承担得起么?”

    “茶茶,”沈芙嘉直起身,正视着她,“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说‘维权’一事。”

    宓茶看向她,示意她往下说。

    “阶级矛盾一直潜伏在国内,现在稍一爆发,就成为了极其严重的社会性问题。比起对北清、对禹国的战争,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更加恶劣。”

    “或许在优先级上,它比真枪实战的战争更值得我们注意。”

    宓茶颔首,赞同了沈芙嘉的观点。

    沈芙嘉道,“国内成了一盘散沙,单靠我们出力很难取得成效……我们需要一个外力,从外部把尧国压缩变紧。”

    宓茶若有所思,“你想借袁禹默把禹军引入国内,通过一场保卫战,把人民团结起来?”

    她皱起了双眉,“嘉嘉,我们刚度过了最艰难的十六年,又要进行一场全国性的灾厄么……我已经不是百里族的族长,而是尧国的女王了,一旦失败,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沈芙嘉的目光温柔了起来,退去了方才的狂热,她抚上宓茶的鬓发,柔声道,“不破不立。你之所以更加担心禹军,只是因为他们是具象化的伤害。

    “可那些动荡的群众和宗族只不过是外观上显得温柔了一些,说到底,这两种伤害都一样沉重,甚至后者才更具威胁。”

    如果不把国内的问题解决了,不需要禹军,他们自己就被会被耗死家中。

    在国内动荡不安的情况下,沈芙嘉还要把敌军引入国内——这一提议太过大胆,常人绝不敢苟同,恐怕连极端主义的郁思燕都不会这般设想。

    但宓茶垂眸几息,并没有反驳。

    良久,她抬眸望向沈芙嘉,弯了弯唇角,“嘉嘉,论政治、论军事、论经济,我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你呀……”

    沈芙嘉一怔,心中攀上了两分慌张,“不…”她话未说完就被宓茶打断,不甚在意地往下说道,“将禹军引入国内的话,对付禹国的力量就不能是现在这么单薄了。”

    宓茶从沈芙嘉怀中起身,离开了窗户,走向桌前,“凌荫和我提了两回,说泠泠想要来南方战场。”

    “童泠泠这辈子不容易,忍耐了这么多年,我也不忍心让她再煎熬下去。但她的性格你也知道,遇上袁禹默后,我怕她情绪失控,得有人拦着她才行。”

    “放眼全国,拉得住她的似乎也只有凌荫了。”

    宓茶侧身,看向沈芙嘉,“现在北清的战局稳定,我准备将凌荫和泠泠都调来南方,令平陵进入前线,再让樊景耀接替平陵的位置。你看如何?”

    沈芙嘉怔怔地望着桌前的宓茶。

    宓茶成为尧国元首已经十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拿军政上的事物和她商量。

    刚才的问话尚且停留在“聊天”的程度,但这一次,宓茶已然将她视为决缡、宓军这一类角色,开启了正式的咨询和商讨。

    冥冥之中,沈芙嘉有一种预感——她很快就会离开外交部,进入离宓茶、离尧国核心更近一步的地方。

    “当然,”沈芙嘉抚上心口,眸中是连她都控制不住的欣喜,“我觉得这样很好。”

    宓茶弯眸,“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做出这一决定的她,到底是走投无路、看中沈芙嘉手段的女王,还是不满沈芙嘉遭受上级打压的妻子……

    她望向沈芙嘉,沈芙嘉背后的窗外大雪纷飞,令大地银装素裹,满眼皆白。

    宓茶抬眸,将雪景和沈芙嘉一同映入眼内,然而自始至终,沈芙嘉的双眼只盯着她。

    论才能,她比不上嘉嘉;

    论感情,她也不如嘉嘉纯粹。

    宓茶暗自乞求着,或许……还是后者占了上风罢。

    嘉嘉…她的嘉嘉、她卑微入尘的妻子、此生矢志不渝的爱人……她实在是怜爱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后期宓茶的心理,之后有空余篇幅的话给大家写一写,没空位就不写了,大家可以联系结局反推,推不出来也不影响阅读。

    她的心理太多也太琐碎了,光这一章要是把宓茶内心全部剖析明白的话,得再多三四千字。

    然后这章快八千字,算作二合一,加上明天的休息,我们周五再见。

    五一快乐,白白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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