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第四百六十九章
禹夏在连续攻垒十二天后,终于停止了进攻。
自第七天付芝忆率两个团的援军赶来后,就在前线布置了防空线。
说是防控线,其实就是拉来了三架地空导弹,派专员实时监测拦截。
尧国的军事不堪一击,筑防更是拉跨。
禹国的士兵虽然缺少经验,但胜在人数多、装备好、等级高,而尧国虽然常年出兵,士兵的素质和士气却不容乐观。
总体而言,敌胜我弱。最致命的是,士兵们对自己的国家毫无信念,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汉国。
“对面已经三天没有动静了。”
指挥部,秦臻看着桌上的地图,眉间微微皱起。
指挥部内,除三位军长外,还有童泠泠、平陵、宋如玉等后来的援军军官。
宋如玉看着十分憔悴,他带来的子弟几乎被屠杀殆尽,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回去,依旧留在了这里。
付芝忆不在,她正布置防空;慕一颜则在自己的屋中冥思。
大半个月的战争下来,慕一颜的能力每日都在高速运转,小岭村一战后她破了四级上阶;在这一场持续了十二天的防守中,她又隐约有了提升的迹象。
所谓乱世出英雄,用在这里虽有些夸张,但能力者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等级在战争中提升有多么迅速。
生死之间,不突破极限,就倒在抢下。能力者的潜能由此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其晋升速度超过了灵泉。
开战以来不到一个月,秦臻和童泠泠都突破了三级,如果战争短期内不能结束,那慕一颜突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对方防守很严,”柯青回答道,“他们在营地前布置了细密的探测网,一旦有生命体靠近就会发出警报,我们的侦察兵很难探到他们的消息,派出去的无人机也全部被拦截。”
相反,尧国的系统却不堪一击。
战争开始,宓茶就从国防部的装备库里调出了生命检测仪,然而打开一看,发现有一大半都是坏的。
他们的检测仪数量不够,安装密度就小,警报线疏松散乱,有多处缺口。
秦臻立刻向上面反映了这一情况,这半个月内,郁思燕大批购买军火,终于将一部分办妥,由付芝忆送来,并布置下去。
“禹国是科技强国,养精蓄锐了那么多年,尤其是这届总统”柯青旁边的军长道,“他十几年前就开始军事改革,加强对军事人才和能力者的培养,虽然禹国近七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可士兵素质并不比我们差,只是有些地方稍显青涩而已,等他们吸取了经验,恐怕会越来越难对付。”
“汉国在禹国西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另一位军长叹道,“两边兵力相当,高级能力者的对比也不大。听说禹国的指挥虽然只是个三级中阶,但却用兵如神,是钟正国的门生。”
秦臻目光微移。
那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们的高中校长闻天泽。
闻天泽没有来尧国战场,被派去了禹国西部抵御汉国。
看着禹国的兵力和高级能力者,尧国诸将心中不免艳羡。要是他们也能有这么多的兵,那么多的高级能力者和先进的武器装备,那打起来该有多么痛快。
前线研究着战局,帝都皇宫之内也是一样的情形。
“禹夏联军在沉寂五天后,夏国又增调了三个旅团,禹国也从国内抽派了五个集团师,截止昨天,秦臻所在的南线被已打退三百公里。”
这消息递去了严煦手中,前线都不敢将直接告诉宓茶。
上一场战役中,正南损失五千余人,东线损失四千余。江南三族派来的弟子一半都打没了。
禹夏增兵后,这一次战况愈加惨烈。
自受到汉国攻击后,禹国的攻势愈发凌厉,想要速战速决。
严煦对着宓茶道,“东线那边要撑不住了,没有高级能力者镇场,凭翡丝芮和樊景耀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袁禹默,莫桑虽然强悍,但翡丝芮每天只能支撑它出来十几分钟,效果甚微。”
袁禹默狡猾无比,一旦看见莫桑出来,就闭而不战,等时限过去,再大肆进攻。
宓茶瞌眸,天地仁王是截然不同的层次,如果说一级下阶有可能战胜一级上阶,那正常情况下,一级上阶就绝对战胜不了王级下阶,何况樊景耀不过一级下阶,而翡丝芮也只有二级上阶。
“三百公里三百公里”宓茶仰头,喃喃道,“我们的前线必须要有王级了。”
尧国面积本就不大,东西宽,南北窄,类似长方形。
禹夏自南往北总共打上来了五百公里,再有三个省份就到了帝都。
听了宓茶的话,陆鸳了然道,“你想亲自去”
目前能动的王级无非就是郁思燕和宓茶。
尧北兵少,江南三族的子弟和三位一级的族长还在那儿,不管是北清、舜国还是内部的江南三族都要靠决缡一人镇压,他是断然离不开的。
“我还没有想好,到底是自己去还是让郁姨去。”宓茶蹙眉。从得知袁禹默亲临战场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这场仗打到现在,国内的宗族、官员大多消极怠慢,毫无战意,我们在尧廷又没有稳固的根底,如果我和郁姨都走了,那禹夏只要私下贿赂尧廷官员,他们就会马上关起国门,把我们送出去。”
百里族的子弟已经被一分为二,一小半在尧北,另一半在前线,中间隔了整个尧国。
一旦被尧廷背刺,他们就会被分而吞之,到那时就算天地君后在世也难以挽回。
“我和郁姨之间,至少有一个人得留下。”宓茶看向两人,询问道,“我上周就找她讨论过,可她不放心我一个人,非要和我待在一起。我拿不定主意,你们觉得呢”
严煦和陆鸳沉吟片刻,随后,陆鸳开口,“你突破王级时留下的隐疾还在,我不推荐你去战场那样的地方。”
五年来,宓茶虽然天天浸泡灵泉,但复制的副作用并没有消除。
战场之上何其惨烈,何况宓茶心中对姬凌玉还留有一丝友谊,如果受到情绪刺激,她又将呕血,承受剧痛。
“郁校长的担心不无道理,你在帝都已经没有自己的人手了。”严煦拧眉,“所有的百里子弟都被你派出去,郁思燕的部下也全都调动。”
宗族不愿出力,百里族就只能发动自己的资源。
“现在内部空虚,正如你方才所说,如果这时候有人和禹夏私下勾结,再次发动政变,那不管前线是输是赢都和我们无关了。”
郁思燕不能离开宓茶,在宓茶身旁没有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她需要一个王级来保障政治中心的安稳。
对于一个宗族来说,三万多的弟子已经足够用,可放到一个国家身上,就捉襟见肘。
“前天和夏国总统的会谈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宓茶道,“现在我们越是服软,夏国就越是猖狂。给了五千亿要八千亿,这位新总统根本不懂得见好就收。”
“有禹国撑腰,夏国一连多捷,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要敲诈点钱,如今怕是有了吞并尧国的野心。”
宓茶目光微沉,“各方会谈都不乐观,禹国半分不退,夏国欲壑难填,国联向来被强国把控,此时装聋作哑。这仗不会停,我和郁姨早晚有一个得去前线。”
她下了决心,“郁姨老谋深算,百里族在尧国里的军官、官员全都是她的人,听她的指挥;政治方面,我能做的,她都能做,我不能做的,她也能做。我想,还是我去。”
严煦道,“可代理国君毕竟是你,如果你不在宫里,郁校长无名无分,恐怕无法压制尧廷众臣。”
宓茶思索道,“陆军大臣已死,这个位置一直空缺,我打算命郁姨为陆军大臣。”
“想法可以,”陆鸳道,“只要你能说服郁思燕。”
宓茶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起身,“我现在就去见她。”
战况危急至此,现在已经不是纠结个人安危的时候了,百里族刚刚喘过一口气,如果又失去了家园,真不知道还能前往何方。
宓茶正要动身,百里月进来汇报,说有几位族长和大臣要见她。
“请进来吧。”宓茶吐了口气,眉间微拧。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最近这半个月几乎天天都得处理一次。
只不过宓茶没有料到的是,今天来的人格外多。
二十多名族长、大臣涌入了书房。为首是尧国如今的大族,红族、柏族和新晋的钱族。
“大公。”几人对着宓茶略行一礼,为首的红如山便开门见山道,“关于上次的提议,不知道您考虑得如何了。”
严煦冷声道,“大公已经亲口对禹夏两国宣称,尧国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子民以求苟活,你们还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话不能这么说。”有一身形魁梧的攻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怎么能为了几个外国人就让我们的百姓遭遇涂炭”
“就是啊,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从禹国逃来的罪犯,把他们送回去是合法应当的,我们尧国凭什么白白为了他们被攻打”
殿内顿时吵嚷起来,宓茶抿紧了唇。
她当然知道,对于急需发展的尧国来说,安稳有多么重要。
可一旦把江南三族还回去,一则,百里族将失去天下人心,往后谁都不敢加入;二则,他们这五年在禹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三来,对于稀缺水木系的尧国来说,这四千多人也是一笔不可或缺的巨额财富。
这时候把人交出去,粮食援助计划中断,他们对禹国没有半分牵制,未来禹国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从各个方面对尧国进行制裁;同时,汉国在禹国捞不到好处,便会调转回身,想尽办法干涉尧国的内政。
百里族占据了尧国,未来的尧国必然不会再是从前的模样,它会发展、会强大,会阻碍别国的利益。
姬方缙果断狠绝,酷爱削弱它国实力,为此不惜铲除一切异己,百里谷被灭就是印证;而莫毅野心勃勃,四处侵略,一心想要称霸世界。
她手中必须握有两国的把柄,好让两国相互角斗,给尧国生长的空间。
不到万不得已,宓茶并不想就此放弃。
“不能再拖了”有大臣振臂高呼,“大公,你既然是代理国君,就应该站在尧国的立场上想一想,而不是只顾百里族的利益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接下来该如何退敌”
“没错如果你胜任不了这个位子,那我们就得再议国君”
“对再议国君”
吵嚷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直要掀掉房顶。
严煦想要呵斥,被宓茶抬手,制止了。
“诸位。”她款款起身,惹得群臣安静了一会儿。
“三天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这些天宓茶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看着这些目露精光的族长、大臣们,她心中明白,光靠嘴巴是没法让他们满意的。
“三天之后今天不行吗”有人不满道。
“不会三天又是三天吧”
“我不会食言。”宓茶沉下了声,“三天之后一定给出一个答复,现在,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不要挤在这里影响办公。”
她的声音被能力覆盖,震得众人有些心虚。
红如山余光斜向宓茶,“可如果三天之后,您还是不能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案,那”
宓茶正色道,“那我就引咎辞职,再不插手政事。”
红如山眼底一喜,“大家都听清楚了吧,既然大公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赶快回去,不要耽误大公办公”
有了这一保证,众人才满意离去。
他们走后,宓茶肩膀一垮,卸了力气。
“不用说了,”不必严煦陆鸳开口,她便道,“我现在就去找郁姨。”
两人担忧地望向她,尤其是陆鸳。
她眸光微闪,听宓茶方才铿锵的语气,她心中约莫有了猜测
宓茶想要去前线,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理由外,恐怕是打算以命换命,启用复制了。
陆鸳皱了皱眉,复又看向了严煦。
凭宓茶的性格,被逼急了一定首先放弃自己,以防万一,她得跟着一起去。
劝退群臣的当天晚上,宓茶推心置腹地跟郁思燕谈了一宿。
“郁姨,如今的局面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们比禹夏联军少了整整一半的兵力,那就必须把每个人都掰成两个人用。”她搭上郁思燕的手,“我知道您心疼我,那就让我去吧,我已经受不了每天坐在房中听败仗的日子了。”
郁思燕沉默良久,最后低下头,眼睑垂下了两分孤寂。
“我知道了。”
她终究不能永远把她拴在自己身边。
她看向宓茶,“只是,你本来就只是代理的国君,如果连你也走了,那尧廷之上就空了,外患内忧一起,即便是我也镇压不住。觅茶,名正才能言顺啊。”
宓茶问,“您希望我怎么做”
郁思燕道,“我要你彻底掌权,成为真正的尧君,只有这样,你才真的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才有资格为了自己的领地而战。”
宓茶权衡片刻,应道,“我明白了郁姨,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这天夜里,宓茶和郁思燕商议了不少内容。
宓茶问,“君主专制似乎不大妥帖,是否应该更改国家形式”
郁思燕摇头,“这都是后话,眼下没有时间做这么大的事。”
宓茶是以尧庆丰亲人的名义继位的,如果更改尧国的国家形式,那就不叫继位,而叫推翻,这势必遭来无数保守派的反抗,何况她连如今的代理之位都已摇摇欲坠。
即便无人反抗,国家形式该选取何种、各级部门又是否要更改形式种种杂事数不胜数,眼下根本没有精力做这些。
“我们现在没空内斗,何况君主专制也有它的好处,眼下人心、权力本就分散,如果再改为民主制、共和制,那权力就会更加分散,你我手中还能剩下多少决定权呢”
郁思燕认为,在这政府懒怠、人心不稳的紧要关头,集权才是正道。
“也好,那就等战事结束以后,再来想这个问题。”宓茶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她只希望能够尽快将禹夏联军赶出去,不要再增添伤亡。
翌日一早,由郁思燕发动手下官员,请求宓茶举办登基大典,正式登基。
三天后,因数十位官员上谏,百里觅茶响应民心,在尧国帝都进行了继位大典。
红如山等人一惊,万没有想到宓茶给出的居然是这么个回应。
他们来问,宓茶便将情况如实说了。
在得知百里觅茶是打算御驾亲征后,反对派暂时偃旗息鼓。
一来,这理由太正大光明,他们找不出反对的大旗;
二来,这场仗的胜负非常明显,就算增加一个王级牧师又能怎样呢
现在中部地区几乎没有百里族的人,如果连百里觅茶都离开了首都,那就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他们巴不得百里觅茶赶紧离开。
红如山等人于是热泪盈眶地答应了,走前还称赞了宓茶几句。
这场登基大典过于草率,几乎只是摆了几桌酒席,请群臣、宗族一块儿吃了个饭就草草结束,连女式皇袍都没赶制出来。
待宓茶在日和广场上受了冠冕,群臣众宗俯身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宓茶自高台上回身。
六月的骄阳照在她的身上,将她旗袍上的金凤暗纹照得浮出衣面,熠熠生辉。
万岁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宓茶握着星汉杖转过身来,轻声一笑,“诸位大人太客气了。”
她俯瞰全场,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扫视一遍。
“丰君去世至今,不过月余,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突然继位,戴上了这顶皇冠,恐怕让很多人心有不满。”
“列位啊,”她笑叹一声,“禹夏联军距离皇宫只剩下六百八十公里了,按照先前的速度,再有七周就能攻破尧国的首都。”
她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冲动了,对于自扫门前雪的宗族来说,这些话不痛不痒,毫无意义,可宓茶胸口有一团憋闷的火烧了许久,让她实在忍受不住。
从百里族长大,眼前的这一切让她感到无比荒诞,如同当年和北清会面时那样,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可是他们的国啊。
已到了国破之时,怎能如此麻木不仁,这里难道不是他们祖祖辈辈、妻子儿女所在之地么
站在高台上,宓茶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冠冕,她将它平举于胸前,道,“我匆匆忙忙地戴上这顶皇冠,不为别的,只为把它拿到前线去,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看一看,他们是为了谁在拼命,是为了谁在受苦受难。”
“我再拿不出一兵一卒了尧国的国库里,也拿不出钱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们,至少在最后让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和他们站在一起。
“她没有靠着他们牺牲性命为代价花天酒地、穿金戴银,也没有安逸享乐、奢靡;她和他们同泽同袍,并肩作战这样,他们心里兴许能好受一点。”
她将冠冕放在司仪的盘中,对着跪着的尧国官员们笑了笑,“好了,都回去吧,我也要准备启程了。”
她走下高台,头上虽无冠冕,却安之若素、处之泰然,遵照了十五年前百里夫人的教诲
牧师没有自保能力,至少脊背要站得比别人挺拔一些。
台下一片寂静,即便宓茶说了散场,也没有人动作,上百名官员匍匐跪着。
当宓茶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时,忽有后排的大臣站了起来,弯腰躬身道,“陛下,许氏一族虽是小族,愿出八百子弟,随陛下出征。”
宓茶脚步一顿,眸中闪过怔色。
在他之后,又陆续有人站了起来。
“陛下,陈氏愿出五百子弟。”
“安氏愿出九百子弟。”
“陛下,庞氏子弟不多,但愿出三千万军费。”
起先,只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族,连宗族大会都无没资格参加;但随着他们的起身,尧国二十二宗族碍于情面,皆多少出了些人手或是资金,连红安山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捐了八千万。
宓茶讶然万分。这些话不过是她负气之下的嘲讽,竟然真能触动到这里的官员。
来到尧国以后,她见的都是高门贵胄,鲜少与底层宗族打交道,也就不知道,原来这个国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在。
尧廷虽黑暗,但一国之中,还是有一些如宋如玉一般,愿意为国捐躯的慷慨之士,只是大多不得重用。
望着这些站起来的人,宓茶默默记了下来。
毕竟是百里族的故土,她盼望着这场仗能早日结束,盼望着能有破云见天之日,让这个多灾多难的旧国恢复千年前的荣耀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