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408的能力课比别的小组落了一节，原本该尽快开启实战配合，无奈接下来的周三、周四两天都是各自的专业课，几人只能等到周五再聚。
锦大附中每届的牧师都不过十个上下，今年更少，只有六个。
宓茶带着自己的法杖去原定的教室上课，先到的同学们见了她都熟稔地打了招呼，教室氛围两年如一日的和谐。
能力和性格相关，大部分牧师都较为和善，很容易说话。这两年的牧师课上，宓茶和同学们相处得都颇为愉快。
因为学生太少，再加上聘请一个好的牧师价格不菲，因此锦大附中里只有一位牧师授课。
教牧师课的老师是位年轻的女性，姓言。
白天没课的时候言老师就待在医务室里，除了治疗学生身体方面的疾病，也时常接待一些来倾诉烦恼的同学。
她是一位非常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女老师，宓茶对其十分敬爱。
学生不多，授课的教室被言老师改成了会议室的形式，将课桌拼在中间，六人围坐，老师站在桌前讲课。
开学以来第一次上牧师课，言老师显得十分高兴。
“同学们也都听说了，今年的赛制有所优化，而且是针对我们牧师系的优化。”
她特地带来了一件道具，“你们看，老师问校长要了一件新版的防护服。”
所谓防护服是能力者们在演练时常用的一种防具。
能力者之间的武力对决、哪怕仅仅是演练也很容易造成伤亡，因此能力中心研究每年都会产生几批防护服分发给各高校及军队。
这种防护服不仅可以抵御伤害，同时还能检测出各类伤害值。
防护服的袖口、胸口上贴有血量条，用以计算伤害。演练或是比赛中，当防护服的血量条清空，则判定该能力者“死亡”，失去了本场比赛的资格。
言老师把白色防护服高高地拎着，像是在举锦旗，一边对大家道，“学校里的防护服按学生数量定制，没有得多，所以这可是老师特地花了五千八专门买的，一会儿展示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好好听哦，不然对不起老师的钱包。”
“五千八？”有学生疑问道，“老师，怎么比去年的防护服贵了两千啊。”
“因为今年这批防护服花了不少力气优化，比起旧版本的要多两项功能。”
“第一项是关于血条的。往年防护服上的血条只能机械的检测能量波动，所以任何能量、哪怕是我们牧师的治愈术触碰到防护服上都会减少血量，因此我们牧师系的学生在小组竞赛中总是很吃亏，不过现在好了。”
言老师将手里的防护服铺到了中间的桌子上，展示给大家看，“现在的防护服不仅可以检测伤亡，也能检测我们牧师的治愈效果。”
为了更切实地说明，言老师拿出了一把匕首，在防护服上小腹的位置重重一割。
防护服安然无恙，一点磨痕都无，但胸口和袖口的血量条瞬间减少了一半。
小腹受伤，防护服判定其是极其严重的伤害，血量由此降低了许多。
“有没有人想试一下？”言老师问。
当即有学生站起来，尝试吟唱了一段初级治愈术。
果然，当治愈术落在防护服上之后，血条肉眼可见得往上涨了一点。
不多，但是确实回涨了。
言老师见此拿出了自己的法杖。
她施展的治愈术效果强于高中生数十倍，不过多时，整个血量条又重新回到了初始的满血状。
众人一阵惊呼。
“真的回满了。”
“但是老师，我们的治愈效果没法回那么多血量，吟唱两次都不一定能回一格。”
“这就是另一处优化功能了。”言老师将防护服提起来抖了抖，“以前直到血量彻底掉光之前，哪怕只有一丝血量，能力者也能在场上身轻如燕地跑来跑去。”
“但是现实中，要是人的血量真的只剩下一丝了，那别说攻击敌人，恐怕连站立都没法保持。”
“这次优化过后，血条每减少1％，防护服就会对能力者施加自身体重09％的重量，起到一个负重的效果；
“同时新的防护服还会连接你们的武器，受伤之后武器的能量释放闸口也会被缩小，缩小度和血条减少度成一比一。”
“所以，你们虽然不一定能让队友立即满血复活，但是有你们在，你们的队友身上的负担会减轻不少。
“你们每恢复1％的血量，他们身上的负重就减少一斤、武器的能量释放闸口也会被打开1％。”
这确乎是个很重要的优化。
往常牧师在小组合作中，都是废物累赘的存在。有了这项优化之后，牧师们总算能起到支持作用了。
这些话对于牧师系的学生而言，无疑是一支强心剂，让他们一下子恢复了不少自信。
言老师说罢，又提醒道，“大概周四周五学校就会把你们每个人的防护服发给你们。”
“平常小组训练的时候，大家要尽量多穿防护服，否则在考试时突然增重，肯定会慌了阵脚。
“不过也要注意安全，我们拿到的毕竟只是学生用服，防御标准比军用低很多，太强的攻击也会把衣服弄坏。这一件的钱从你们的学费里扣，如果想要新的话那就得再交五千八。”
宓茶认真听着，拿着本子记笔记。
她低着头写字，以至于没有发现，这堂牧师能力课上，言老师频频朝她投去目光。
下课之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言老师收拾了下教案，把防护服叠了叠塞进包包后也准备回家。
正要离开教室，忽然门口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言老师脚步一顿，看清来人后停了下来，“校长？”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这间教室，和大多挺着将军肚的中年校长不同，锦大附中的校长虽年近四十，但是身材保养得当，看起来年轻俊美，尤其是那被西装勾勒的腰线，极为得流畅漂亮。
这位锦大附中的校长姓闻，剑士出身，兼少校军衔，三十三岁时被任命来到这所能力者高中。
在锦大附中任职的短短四年里，由这位新校长带领的队伍便拿下过一次全国能力者大赛的冠军。
校长朝着言老师走近，一边笑着问道，“怎么样，学生们有什么反应。”
“赛制优化，他们都很高兴。”言老师叹了口气，此时的她脸上已经没了和学生们汇报好消息时的喜悦。
校长对此毫不意外，他笑着点点头，“看来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谓的“新版防护服”其实早在十年之前便已在军队中广泛应用，然而却迟迟没有下发到高中。
原因无他，这是为了保护牧师系的学生。
当一个牧师的治愈术没有用、又不能产出战力时，那就是个摆设，没有人会去攻击他，如此一来，牧师系的学生便能拿全“存活时长”这一块的分数。
可一旦牧师的治愈术能够发挥作用，他们能不能在场上撑过十分钟都是个问题。
要是连高考都无法通过，国家还何谈扩招牧师？
此前的旧版防护服，虽然让牧师系的学生心里不太舒服，可至少是确保了他们的成绩的。
如今优化赛制后，牧师看似得到了重用，但同时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些背后的问题，牧师班的学生们没有深思，他们还沉浸在自己不再受到歧视、成为了抢手的香饽饽而高兴。但用不了多久，等到下周练习赛开始，他们便会意识到福兮祸所伏，转而变得痛不欲生。
言老师又是一声叹息，作为老师，她也不好把这种消极负面的情绪带学生，只能尽可能地鼓励他们。“赛制姑且不提，我在想……”
“怎么？”
言老师略有踟蹰地朝宓茶坐过的位置望去，委婉道，“我在想，宓茶所在的那个组会不会太出挑了。”
宓茶所有能力考试的分数皆是从言老师手中打出来的，她清楚这个姑娘的实力，再让她待在一个各方面实力都不错的组合，这对别的学生来说，太不公平。
“高中牧师系的学习范围基本以[恢复]为主，连[治愈]都是高二才开始学的，至于[增幅]，那更是大学才开设的内容。”
“但宓茶在高一就已然掌握了[增幅]，别的小组最多只能发挥100％的能力，宓茶却能把队友的实力提升到120％。”
言老师想起此前宓茶在考试中的表现，愈加担忧。
牧师所学的三大领域中，由浅入深依次为[恢复]、[治愈]、[增幅]。
增幅是一项需要极高技巧的技能，由于高中生在度的把握上不甚精准，以至于他们要么将队友激得暴走、损伤队友的身体；要么帮助甚微，效果还不如喝两瓶运动饮料来得好。
可是宓茶不同，她能精准地提升他人的机能，做到收放自如。
柳凌荫当初说得不错，宓茶的能力已经接近了锦大牧师系毕业生的水准。
e408还有法师系第一的严煦，女轻剑士中排名前五的沈芙嘉，再加上一个破坏力极强的重剑士。
这样的配置，让别的学生们如何作想。
校长颔首，明白了言老师的顾虑。
“我们学校的规则，在每组保证一个法科学生、两个攻科学生的基础上，按照全科总分分配小组。”
他朝言老师近了一些，衣侧两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然最终还是规矩地垂在了身旁。
“按五科分数平均分配，的确不能保证每个小组的能力总分都一模一样。”
“但谁又能保证，他们未来所遇见的队友一定就能和敌方实力相当？遇到了不公平的战局，难道就不打了么。”
男人笑道，“小组分数只占比20％，且高三这一年还有三次重新分组的机会，现在用这么点小偏颇来磨一磨学生们的性格，我认为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这种担心未免太早了些，我可是听说她们小组第一节能力课就被班主任罚跑了二十多圈，这个组合到底能不能走下去还是个问题。”
“你所说的100％也好，120％也罢，都只是理想中的数值，实际上并非如此。”
“一个好的团队可以让每个组员发挥出200％的能力，而一个差的团队，其组员甚至根本没有发挥能力的机会。”
言老师眨了眨眼，“你是说宓茶的小组不团结？”
校长笑着叹了口气，“根据一班班主任的每日反馈，e408应该是一班里凝聚力最差的一个团队。你的得意学生未必能有机会施展她的才华，也许很快就会掉出一班也说不定。”
“刚刚组队，有摩擦是正常的，”言老师不以为然，“每个组都会有点小矛盾，这很正常。”
尤其是女生之间，心思更细腻一点，这是所有小组都会遇到的问题。
“不一样”，校长摇了摇头，“她们组里的两个攻科学生，就是两年前在厕所里打架的那两个女生。我听学生们私下里说，这两年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化了。”
“那你还把她们……”言老师微微睁眸，反应过来什么之后，倏地不悦抿唇。
“反正你统治下的高三（1）班里从来就没有牧师。在你们攻科眼中，我们牧师只配像古代女人那样待在家里生孩子。”
校长微怔，“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要把宓茶放到e408，一班二班的小组分配全是你亲自过手的，” 言老师加重了语气，法杖往地上不满地跺了跺，“你明知道宓茶别的成绩不行，稍微差一两分就会掉出一班。”
宓茶是这四年来唯一一个进入一班的牧师，现在赛制又有优化，宓茶肯定是要入选全国大赛的校队的。
她还以为校长给宓茶配了个很好的团队，上课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对别的学生不公平。
没想到这组合根本是华而不实。
“我只是按照规则分配，”校长无奈，“宓茶确实是个不错的资源，但我不能因为她是个牧师就偏袒她，这对别的学生不公平。”
“何况……”他望向了言老师，眼眸深处藏了点不同寻常的柔和，“我从来没有瞧不起牧师。”
e408的学生像是三块华美的宝石，各个名列前茅、天赋极佳。
但未经打磨，终究棱角毕露，珠不成串。
宓茶是他加入的一抹流金，没有宝石出挑耀眼，但绵软温热，可将其包裹、相连。
至于最后这些各自分散的宝石们到底是被软金组成一块完整的首饰；还是被彼此的锐角碰撞磨损，一切都取决于她们自己。
身为校长，他已然做了最大的调整。
但愿宓茶这块宝贵的金子没有被他白白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