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落水
“娘娘也给夫人点一盏灯吧。”春雨的声音略轻,却是叫荣梓欣心头一动。
“愿夫人在九泉之下保佑娘娘,平安顺遂……”春雨细细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让她竟是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意。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河灯已经燃放下去,顺着眼前的河道缓慢飘了下去。
众妃纷纷相随,等到她们放完了,在河道下首的其他人才可以放河灯。
扭头看去,一时之间就看着那河道内盏盏灯火忽明忽暗甚是好看。
连带着这吹起的夜风都有几分凉爽之意。
“贵妃娘娘。”正在荣梓欣静站在河道边,望着那远处的河灯之时,忽而听到身侧熟悉的唤声传来,她扭头看去,便是看到了相携走来的荣书慧和荣以牧两人。
“二妹妹也来了?”忠义侯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祭祖节自是伴随圣驾的。
“父亲不便过来说话,便叫了我与四弟来问娘娘安。”荣书慧垂眸很是乖巧的俯身道。
“都是自家姐妹无需这般客气,既是来了就陪本宫坐坐。”荣梓欣弯眸浅笑,抬手理了理耳边碎发道:“站着说话不方便,随本宫去那……”
“贵妃娘娘小心——!”
“啊——!”
一声惊叫突兀的响起,她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腰间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然后身躯往边上一歪,条件反射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却忽而看到荣书慧竟然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她站着的位置可是河道呢!
身后便是护城河,荣书慧这扑上前来的架势,惊的她心头骤然一凉,生生咬唇脚下一崴,忍着脚踝剧痛任由自己往旁侧的石板路上跌下。
冷然抬眼,看着荣书慧惊恐万分的睁大眼眸,俯冲的姿势没能来得及收住,就这么一头栽下了河道。
“扑通——!”
“有人落水了!”
“荣家二小姐落水了!”
惊呼声接连响起,也在荣书慧落水之时,她狠狠栽倒在地,头上的步摇散落,细嫩的手掌擦破在石板上,擦出了一片腥红刺痛。
几乎是在荣书慧跌落下河道的那一瞬间,旁边上的端王和怀王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跳入了河水之中,又是吓的一众看客们脸色煞白。
“娘娘——!”春雨都吓呆了,惊慌失措上前扶住了荣梓欣的时候,旁边也瞬间横伸过来了一只手。
“梓欣!?”百里宸惊慌抱住了荣梓欣,眼眸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手上,霎时脸上便弥漫起了一片阴霾。
“好疼……”荣梓欣可怜兮兮的抬起了小脸,登时就红了眼眶。
这不是装的,是真疼……
她的脚崴了个狠,这会儿疼的叫她都喊不出来了,手掌心也是火辣辣的疼。
“皇上,臣妾的脚,好疼……”听荣梓欣这么说众人才瞧见,她的脚用一个诡异的角度扭着,登时吓的旁侧的贤妃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医,快传太医!!!”耳边皇上的怒吼震的众人心口颤栗。
一时之间竟无人去管那边才被捞上来的荣书慧。
虽说是盛夏,可落了水又是夜里当然是凉的,再加上惊慌呛进去了水,这会儿荣书慧被拖上来,早已经是昏迷了。
两个女儿出事,惊的荣德文愣是在原地打了转,慌忙叫着荣以牧先把荣书慧给抱去屋内。
百里端浑身湿漉,紧抱着怀中荣书慧,旁边的怀王面色难得有几分阴沉。
荣以牧眼巴巴的望着荣梓欣离去的方向,紧紧提着心不知家姐如何,便听父亲叫他过来,只好匆匆跑上前了,结果发现这端王抱着他二姐不撒手。
“多谢王爷。”要知道荣书慧可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与外男如此亲密?
荣以牧略微皱眉顿时大步上前,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荣书慧披上,然后才弯腰准备把荣书慧给抱起来的。
结果谁知他一个使劲……
没抱起来。
“……”
“噗——!”那外头围观的穆可和苏非翎几人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荣以牧登时闹了个大脸红,暗道着荣书慧怎么这么重啊!!!
然后默默换了个姿势,在旁边宫女的帮助下,背起了荣书慧匆匆朝着殿内去了。
荣梓欣在右边的偏殿,荣书慧则是在左边。
相隔不远,太医来的也快,为荣书慧诊断吐了水,眼瞧着荣书慧就醒了,并未出什么大事,好好休息莫要感了风寒就是。
但是另一边吧……
“啊——!”
“混账东西,你别碰本宫!”
“皇上,臣妾好疼啊……”
“臣妾的脚是不是断了?臣妾是不是要残废了?”
“皇上——啊!”
尤奇举着个手,站在床边这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百里宸瞧着贵妃疼成这样,急的汗都出来了,小声的抱着荣梓欣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朕陪着呢,叫太医给你看看,只要把骨位扭正就好,不会疼的。”
“你肯定是在骗我,呜呜呜……”
荣梓欣是真疼的,疼的眼泪汪汪的,大热天的更是折腾出了一身汗。
低头看着自己那脱了鞋袜的脚,都歪了!!!
你要给它扭正,那能不疼吗?
百里宸连忙伸手捂住了荣梓欣的眼睛,无比温柔的在她耳边说道:“朕陪着你呢,你若疼了,就咬朕。”
他一边温柔哄着荣梓欣,一边对着海庆和尤奇几人使眼色。
海庆和兴年几人上前,暗道一声得罪了。
然后上前来按住了荣梓欣的手脚,尤奇眼疾手快上前捏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拉一转一推。
那骨头扭正的声响如此清晰,同一时间也听到了贵妃的惨叫响彻九霄。
旁边偏殿刚刚苏醒的荣书慧都听到了。
“父亲,定是姐姐出事了!”荣以牧这是半点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慌忙冲了出去。
“书慧你先躺着,为父过去看看贵妃。”荣德文脸色紧跟着也变了,万万不能是出事了,若贵妃出事了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
荣书慧这胸腔之中气都没喘匀,就见屋内人都匆匆离去了。
竟就这么随意的把她给抛下了,全都去看望贵妃去了,好似她受的苦根本不是什么苦似的。
要知道刚刚她在水下挣扎的时候,是何等恐惧害怕……
如今,如今她却像个无关紧要的人!
荣书慧这边只有伺候的宫人还候着,而荣梓欣那边却是乌泱泱的挤着一屋子的人,荣德文几人火急火燎的站在外面,未得传唤又不能进去。
但是吧……
好像在外面也能听到贵妃娘娘的破口大骂。
“尤奇你好大的狗胆!”
“本宫……本宫打死你!”
“混账东西,疼死本宫了呜呜呜……”
那殿内贵妃又是骂又是哭的,拽着枕头就往尤奇身上砸。
尤奇跪在地上连连告罪,暗自咧嘴暗骂这太医可真不好当的,你给人整好了,还得挨骂的?
百里宸连忙抱着荣梓欣哄着:“好了好了,不气不气,朕给你打他!”
“皇上!?”尤奇登时浑身一颤惊慌抬头,不是您让微臣给整的吗?
“打,必须打,狠狠的打,爱妃消消气。”百里宸对尤奇的叫声充耳不闻,先哄媳妇为上。
“还有海庆那几个狗奴才!”荣梓欣一边委屈巴巴的擦眼泪,一边叫嚷道。
“是是是,都得打!”
海庆几人:“……”
这啥破差事啊!
通通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皇上饶命啊——!贵妃娘娘饶命啊……!”
百里宸万分嫌弃的摆手叫他们滚下去了,然后继续扭头抱着贵妃柔声哄,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荣德文和荣以牧几人得了旨意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了这这一幕,那威严的九五之尊,如此小心翼翼的扶着贵妃坐起身,似是要将整颗心都捧去了她面前。
“那就说好了,臣妾明儿就要撸串儿!皇上得来陪臣妾一起。”
“好,朕一定来。”
荣梓欣这才破涕为笑,垂眸看着被包的像粽子似的右脚,轻哼了一声才望向了近前来的荣德文和荣以牧。
“微臣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荣德文匆匆行礼之后,满是忧心的询问道:“娘娘的伤势……”
“许是要近一个月才能好。”百里宸转头看着荣以牧神色沉了沉。
“荣以牧,贵妃出事之时你是站在旁侧的,可曾看清贵妃是如何伤着的?”
荣以牧这还眼巴巴的盯着荣梓欣那包扎着的脚呢。
心想着包成这样定是伤狠了,依着他姐姐那娇气包的性子,难怪疼的哭爹喊娘的,他看了都觉得害怕。
听了皇上的问话连忙俯身,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况,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似是瞧见了个横冲直撞的宫女,叫嚷着叫贵妃娘娘小心,也不知是叫的什么。”
“贵妃娘娘正跟二姐姐说话,是准备离开的,谁曾想这还没走开……”
百里宸眸色沉了沉,拧眉扭头道:“去,把宗至乾叫来,今夜河道值守的一个个带着问话。”
吩咐下去了琐碎的事情,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荣德文道:“荣家二小姐是落水了对吧?”
“是……”荣德文抽了抽眼角,什么叫‘是落水了对吧?’
那么大个人掉下去,您没看见呢!?
合着眼里就只有贵妃的……
百里宸当然不会承认!
非常一本正经的皱着眉道:“荣二小姐可还好?”
荣德文默默垂头应道:“落水受了惊下,身体倒是无碍,就安置在左边的偏殿呢,离娘娘这边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嗯,那便好。”百里宸点了点头道:“贵妃这边朕会照看,此事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也会给荣家一个交代。”
“微臣叩谢皇上!”荣德文心中大定,俯身谢恩。
“皇上,有个宫女说是瞧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屋内正说着话,就见海庆匆匆领着一个小宫女进来了,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已经换了一身衣物的端王和怀王。
荣梓欣原本是躺在床上准备歇了的。
这脚疼是还疼,就没那么疼了。
也叫唤累了,准备歇了。
哪曾想这一抬头……
哦豁,来了这么多人呢?
瞧着这一个个的脸色,可不像是来关怀她的。
再一看那让端王护在身侧的,不就是刚刚落水醒来,也换了一身衣裳的荣书慧吗?
“参见皇上……”荣书慧神色颇为崛起,许是落了水受了惊,瞧这小脸苍白的,真是叫人看着我见犹怜啊。
“怎不好好躺着,都过来做什么。”百里宸语调生硬,摆明了是有些不悦的。
“臣女记挂着贵妃娘娘,在旁殿听着着实担心,便想着来看一眼。”荣书慧声调小心,颇为关切的仰头看向皇上道:“皇上,贵妃娘娘无事吧?”
“……”
不是。
本宫还活着呢!
你转转脸看我一眼啊,既是来问她是否安好,不问她怎还问皇上了,当她是死的吗?
姐妹你的野心也太明显了!!!
荣梓欣默默抬头看了百里端一眼,发现这人竟然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站着,丝毫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的,似乎这一屋子人都没人察觉出哪里不对。
荣梓欣:…………
是这些人脑子出现了短路,还是我们的女主角一出场就有什么金手指呢?
“既是都到了,也正好听听是怎么一回事。”百里宸摆了摆手示意荣书慧起来,扭头叫了海庆把人带上来。
荣梓欣安安稳稳的靠着皇上躺着,连屁股都没挪一下的。
皇上显然也没想放开贵妃,就这么搂着她问话。
眼见着海庆把人带上来了,荣梓欣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幽幽开口问道:“皇上,不是叫这狗奴才下去挨板子了吗?”
皇帝:“……”
海庆:“……”
这贵妃娘娘怎么还记着这档子事呢!?
太难了啊他……
“罢了。”荣梓欣懒洋洋的躺着,斜眼瞧着那跪在地上的宫女道:“皇上先问话吧。”
“奴婢兰芝,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今夜在河道贵妃跌倒,荣二小姐落水之时,你确是看清了原委?”百里宸半抱着荣梓欣,盯着兰芝冷声询问道。
“是,奴婢今夜是掌灯的,正巧站在了贵妃娘娘侧方。”兰芝紧张的跪在下首,攥紧衣袖低着头说道:“奴婢看到……”
“看到什么?”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兰芝的身上。
“皇上,奴婢看到荣二小姐落水,是……是贵妃娘娘害的荣二小姐落水的。”兰芝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俯身趴在地上大声说道。
“放肆!”百里宸眸色骤然发冷,盯着兰芝道:“你可知污蔑贵妃是何等罪名!”
“皇上恕罪,奴婢卑贱之躯死不足惜,却心知真相才是最重要的,奴婢在旁侧看的清清楚楚。”
“贵妃娘娘许是崴了脚身形不稳,荣二小姐伸手要搀扶,却……却被贵妃娘娘害的跌入了河道之中,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
这话一出顿时叫屋内陷入了死寂,屋内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唯有荣梓欣面容出乎意料的平静。
又来了又来了……
背锅侠·荣·贵妃……
她真是想不明白了,怎么但凡跟荣书慧又关系的事情,无论怎么发展最后都能牵扯到自己身上,瞧瞧现在这情况。
明明受害者是她们两个人,却偏生能冒出个人来,如此‘坚定不移’的言说,是她害的荣书慧跌落了河道。
荣梓欣略微抬眼扫去,果不其然的收获了百里端那冰冷的注视。
是熟悉的味道……
“怎么,怎么会……”荣书慧也是满脸震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望向了荣梓欣。
“荣书慧,你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百里宸面色未变,眯眼盯着荣书慧冷声询问道。
“臣女记不清了,当时贵妃娘娘说要寻个地方说话,臣女正要跟着娘娘走的,谁知忽而见到娘娘身形不稳,才急忙伸手要搀扶的……”
“谁知臣女扶了个空,之后是怎么跌下去的也记不清了,只知当时情况混乱……”
荣书慧这话说的是真好,把自己的位置放的高。
且叙述了一些根本无用的事实,偏偏说到了紧要关头,就一句‘情况混乱记不清’概括了。
叫旁人听着越发觉得,很有可能是贵妃害的她落水的。
“皇上,宗大人又带了一位人证,正在外头候着。”海庆匆匆俯身道。
“带上来。”百里宸摆了摆手。
“奴才小魏子叩见皇上!”上前来的是个小太监,瞧着那紧张的样子,比旁边的宫女兰芝更抖的厉害。
“你也看见贵妃害的荣二小姐落水了?”百里宸连句废话都没有,略微眯眼盯着下首的小魏子直接询问道。
“是……是,奴才是今儿看守河道的,荣二小姐落水之时,奴才就在河道对面。”
“荣二小姐落水之时,奴才瞧着像是贵妃娘娘将荣二小姐推入河道的……”
“皇上恕罪,奴才所言绝无半点弄虚作假啊!”
“……”
接连两位证人,都言说是贵妃动的手脚。
这便是原本有不信的人,现在听了也忍不住的生出了几分怀疑,不少目光接连落在了沉默的荣梓欣的身上。
荣书慧更是脸色苍白,看着身形都像是站不稳了,百里端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然后看向贵妃的时候就有多么的厌恶冷酷:“贵妃娘娘还有何话说?”
“大姐姐……为何害我?”荣书慧声调轻颤,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悲怆之意,这一声责问问的屋内众人心口皆是一颤。
“贵妃娘娘与二小姐可是姐妹,为何要做这种谋害人的阴毒之事!”百里端生冷无比的盯着荣梓欣,像是恨不得立即揭穿她那虚假的面具,叫她伏法认诛。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公正不阿严查此事!”百里烨然也紧跟着上前一步,拱手对着百里宸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贵妃娘娘若当真谋害嫡亲姐妹……”
“还请皇上莫要有偏袒之意。”
百里宸听着百里烨然这话,忽而露出了笑,有几分狰狞的望向怀王道:“怎么,怀王是要来教朕怎么当皇帝吗?”
百里烨然俯身低头:“臣弟不敢,只是相信皇上为天子为民事,定会赏罚分明。”
“那你可错了,朕还就独宠贵妃,无论如何都信她偏袒她。”
“怀王要连着朕一同治罪吗?”
“……”
这皇帝也太刚了。
这话可没人敢接,百里烨然没想到百里宸会为了区区一个宫妃说出这等话语,登时便有些怔愣了。
眼瞧着贵妃已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她却依旧懒洋洋的靠着,像是局外人一般抿着唇发出了一声轻笑,眨巴着那双璀璨动人的眼眸打量着众人,目光落转去荣德文和荣以牧两人的身上。
所见的也是两人神色复杂,像是怎么也拿不定主意的那种。
很显然对荣梓欣到底有没有谋害荣书慧,心中是不确定的。
在这屋内所有人之中,唯有她身旁的帝王,宁愿冒着天下大不讳也愿意护着她,不管是什么他都愿信她。
荣梓欣心头涩然动容,忽而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歪头看着百里宸半响,忽而仰头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毫不避讳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皇上,臣妾喜欢您。”
“……”
百里宸傻了,满屋子的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
咱不是在审问的吗?
荣梓欣挂着浅浅的笑,侧过身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兰芝和小魏子,美艳的面庞似有几分冷意,又抬眼看向了端王和怀王两人,最后勾唇一笑道:“二位王爷要审问,那本宫便陪着二位王爷好好问问。”
她目光转向荣书慧道:“也好给二妹妹一个交代。”
荣梓欣这‘交代’二字念的极重。
明明是包着脚踝,有几分狼狈的坐在床边,可在这一刻却莫名的叫人有几分威严之态。
“兰芝,本宫且问你,你今日何时去掌的灯,又是何时去了本宫的身侧?”
“你既是掌灯,应看的最清楚,荣二小姐与本宫说话之时,本宫身边有几个宫女,站着几个人,荣二小姐与本宫是以怎样的姿势站着说话的?”
“奴婢是戌时三刻掌灯的,有管事姑姑可为奴婢作证。”
“奴婢提灯近前的时候,见娘娘身边宫女有三人……”
“错了。”荣梓欣眯着眼,冷冷的盯着兰芝道:“本宫今夜随皇上放河灯,只带了两位宫女,春雨和夏桃。”
“想来二妹妹对本宫身边伺候的宫女也不是不认识吧?”荣梓欣笑着看向荣书慧道。
“再来说说当时本宫与二妹妹的站姿。”荣梓欣抬手,正要叫春雨扶着自己起身,哪想旁边的皇帝忙不迭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站了起来。
“假设端王站着的地方是河道,兰芝你且说说本宫是怎么站着的,荣二小姐又是怎么站着的?”
“贵妃娘娘是背对着河道站着的,荣二小姐面对着贵妃娘娘说话……”
荣梓欣掩唇暗笑,带着几分俏皮的看着兰芝道:“既是如此,本宫站不稳了二妹妹来扶,本宫是怎么做到把她丢去河道的?”
“你瞧着本宫是如何把二妹妹扔去河道下的?抱着她转个身?给她丢下去的吗?”
“奴婢……”
“可别说未曾看清,都能看清本宫和二妹妹是怎么站着的,怎到了落水时候就看不清了?
“本宫觉着你这眼睛,许是得剜了才好。”
“贵妃娘娘饶命!”
兰芝吓的浑身一抖,连忙俯身求饶。
荣梓欣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目光一转又落去了太监小魏子的身上。
“还有你,说是亲眼瞧见荣二小姐跌落河道,此话本宫信你。”
“只是本宫想问问你,你既能一眼认出跌落之人是荣二小姐,想来所站的位置也是绝佳的。”
“是,奴才那处有灯亮着,所以看的清楚。”小魏子忙不迭的俯身应道。
“那本宫问问你,你所见荣二小姐是以怎样的姿势跌落河道,是面对着河道跌落,还是背对着河道跌落?”
“面对的!奴才正是因为看清了荣二小姐的样貌,才敢确定是荣家二小姐,否则怎敢轻易胡言啊!”
小魏子这下说的可坚定的多了,荣梓欣抿唇露出了笑,转身坐回了床上道:“那可真是有趣了,兰芝瞧见的是本宫背对着河道站着,小魏子瞧见的是二妹妹扑下河道的。”
“你们说说这有趣不有趣?二妹妹既是搀本宫来的,她又怎会扑下河道呢?”
“本宫这脚崴的可是实实在在,难不成本宫还能变把戏,绕去二妹妹身后,将她给推下去?”
“二妹妹,你来跟本宫说说。”荣梓欣抬眼望向荣书慧道:“本宫身形不稳崴脚跌倒之时,二妹妹是不是就看着本宫呢?”
“……”
荣书慧身躯骤然僵硬,那拢在袖子里的手寸寸捏紧。
听着荣梓欣的问话,垂下了眼眸道:“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未站稳脚,想扶贵妃娘娘没扶住,反倒是害的自己跌落了河道水中,许是天色昏暗,叫他们看混了。”
“现在知道说是自己不小心了?刚刚怎么不吱声呢?”
“贵妃娘娘恕罪……”荣书慧面上神色越发有几分脆弱了,正要说话却见荣梓欣嗷的一声就哭了,呜呜咽咽的往旁边皇上怀里一靠道:“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有人要谋害臣妾性命!臣妾好害怕嘤嘤嘤~”
“……”
那还没来得及‘脆弱’的荣书慧,这戏就让荣梓欣给抢了……
百里宸连忙抱住了荣梓欣,手忙脚乱的宽慰道:“谁这么大胆子,爱妃莫怕,朕定为你做主。”
“来啊,把人带上来。”荣梓欣依偎着皇上,抬了抬小手。
外头早有准备的楚延架着人就上来了,是一个小宫女。
兰芝一看到那小宫女便是惊呼了起来道:“贵妃娘娘,奴婢认得此人,她就是今夜河道边站在娘娘身侧的三个宫女中的一个!”
贵妃随身伺候的宫女春雨和夏桃两人,在座的也就怀王不认得,其他人可都是知晓的。
眼前跪着的这宫女一看便不是贵妃身边的人。
“皇上,臣妾伤的可不只是脚和手。”荣梓欣委屈巴巴的仰头看向皇帝道:“臣妾站着好好的怎会站不稳?便是这小贱蹄子把臣妾给撞了。”
“因着撞在腰上,不便叫太医看,臣妾便没吱声,哪想这医治个脚的功夫,竟是叫人这般冤枉……”
“皇上,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瞧瞧贵妃那嚎的嗓子,真的太做作了……
偏生皇上就吃这套,忙抱着哄,扭头便是变了脸,叫宗至乾严查此事,定要盘问出这宫女是受何人指使。
再看看这一屋子的人越发冷酷,眯着眼看向端王和怀王两人道:“朕倒是没想到,二位弟弟对荣家二小姐的事如此上心不说,怀王刚刚入京便能跟端王同气连枝了?倒显得朕无情的很。”
皇帝这话说的百里端当即变了脸色。
“荣德文,回去好好管管你女儿,脏水都泼到朕的爱妃身上了,当真是厉害。”
“今日朕念你落水受惊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
“皇上恕罪!”
荣德文和荣书慧父女两人双双跪下,面上神色颇为尴尬,荣书慧更觉屈辱,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最后却落得如此评断,若要传了出去怕是又是一桩笑料。
兰芝和小魏子不明就里胡言乱语,愣是挨了五下板子,叫他们长长记性,好好学学话该怎么说。
怀王倒是未曾受责,但是刚刚皇上的话却是让两人心头大震。
很显然这话语之中都是警告啊。
今日这一闹真是闹的荣梓欣满身都是疲倦,有心想亲自问问楚延抓住的小宫女,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劳累了一天又遇上这档子事,这会儿真是困的很。
想着有宗至乾调查,又有楚延相帮,她也放心的多了。
谋害贵妃可是死罪。
荣梓欣到底是有些后怕的,今儿敢算计到自己身上,明儿便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如今这宫中也就这么几位后妃,是谁做的想查不会查不出来。
她睡了一夜醒来,宗至乾已经是有了眉目。
海庆来传话之时,荣梓欣正喝着大骨汤,听了海庆的话,手中汤碗登时砸在了地上。
“王美人?”荣梓欣惊愕万分的看向海庆,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哎哟,贵妃娘娘您可当心些,莫伤了手啊。”海庆瞧着那砸了的汤碗吓了一跳。
“怎会是王美人?本宫与王美人便是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她怎会对本宫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荣梓欣怎么也想不起来,隐隐约约记得这王美人最是胆小怯懦,便是常去请安见了,她也不会说几句话,瞧着很是文弱。
前段时间病重,荣梓欣可还叫人送去了不少东西,后来听说是好了,她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她未曾与她结怨,怎会无端的生出这事……
“贵妃娘娘,王氏恶毒害人,皇上已经将其贬为庶人,赐死了。”海庆恭恭敬敬的俯身对着荣梓欣道:“今儿是来告知娘娘此事,也好叫娘娘您放心。”
“……”她张了张口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她实在想不明白。
“慢着。”荣梓欣瞧着海庆要走,略微皱眉叫住了他道:“王美人在何处,本宫要亲去送她一程。”
“贵妃娘娘您身份尊贵,去那等污秽之地……”海庆有些犹豫,那地方可不干净,再加上贵妃娘娘伤了脚,多是有些不便的。
“本宫去不得吗?”荣梓欣略微眯眼,神色微冷的看着海庆道。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为娘娘准备。”
冷宫之中王美人神色颓废坐在地上,看着桌上三尺白绫一动不动,面上没有丝毫血色,也不见半点情绪。
既是赐死,便是要她自己了结的。
旁侧几个太监站着守着,便是要亲眼看着王氏死了,才可以回去复命。
“王氏,莫怪咱家没提醒你,皇上赐死对你都是恩赏,痛痛快快的去了,也好叫咱家早些去皇上面前交差。”
“你这般拖延又有何用?若惹得皇上恼怒,连个全尸都不给你留,那才真是……”
“贵妃娘娘驾到——!”门口传唤声响起,惊的这屋内几个太监慌忙回身,扑通便是对着门口跪下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荣梓欣是坐着小轿辇进来的,皇上念着贵妃腿脚不便,便派人给贵妃做了个小轿辇,又寻了两个人身强体壮的太监给抬着,如今这进了冷宫,贵妃也还是坐在小轿辇上的。
这轿辇稳稳的放在门口处,荣梓欣抬了抬手道:“把王氏带上来,本宫问两句话,不会耽误几位公公的事。”
“娘娘这话严重了,贵妃娘娘问话,怎说得上耽误。”
“快,把王氏带上来。”
王氏被押着提到了贵妃的尊驾前,几个太监摁着她跪下了。
荣梓欣这才能细细打量起了她的相貌,一时之间觉得陌生的很,她当真是没怎么把人记住,更别说是与她交恶了。
“王氏,你为何要谋害本宫?”荣梓欣眸色紧紧的盯着王氏道。
“……”王氏低垂着头未曾应话,旁侧的太监见了,有些尴尬上前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这王氏自打关进了冷宫,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的。”
“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毒辣谋害本宫?”荣梓欣敛下眼眸,势要问个明白。
“无冤无仇……?”王氏终是开了口,许是太久没说话没喝水,这嗓子干涩的有些厉害,那说出的话语更有些拉扯的意思。
“贵妃娘娘,在这后宫里谁跟您没仇啊?”
荣梓欣眉头一皱。
“您万千荣宠,独占皇上一人……”
“这不是仇吗?”
“您是皇上的后妃,我们哪个又不是呢?”
“凭什么你就能得荣宠,我们就不行?在这后宫之中哪个不想要你的命?”
“呵呵呵……只是她们都不敢罢了。”
王氏这话如同利刃一般直插入荣梓欣的心口,竟是猛地一瞬间叫她心口冰凉,后宫争斗尔虞我诈从来就不是戏言,原以为这勾心斗角也就耍耍嘴皮子。
可今日王氏可当真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勾心斗角只是调味小菜罢了。
这些个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们为了谋算帝王恩宠,为了谋算宫位权利,可以心狠手辣到不惜要你的命!
“王氏,你明知谋害他人性命是死罪,就算你得手了,又以为自己能脱的了干系吗?”荣梓欣紧紧捏着手中锦帕,盯着王氏道。
“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
“无论成功与否,不就是个死而已。”
“囚于这深宫之中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皇上早已厌弃了我……”王氏话语一顿,目光怨毒的抬眼看向荣梓欣道:“皇上的心里只有贵妃娘娘一人,只有贵妃娘娘一人。”
“若能杀了你,皇上应当会永永远远的记着我了。”
荣梓欣心头发寒,看着王氏那怨毒的眼神,这近乎病态的话语,俨然是恨她恨到了极致。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受宠。
只因为她抢走了皇上所有的宠爱,便恨不得要她的命。
荣梓欣身躯轻颤,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杀人手段千千万,也幸而王氏娇弱谋害的手段也就是如此而已,但凡她有血性,真拿着刀子捅上来,她还活的了吗?
王氏眼中的怨毒和残忍的杀心叫人畏惧。
“本宫明白了。”荣梓欣绷直身躯坐在轿辇上,盯着王氏看了许久,终是缓缓一笑。
“可惜,可惜你输了,代价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荣梓欣抬了抬手道:“楚延,去拿一面大些的镜子来。”
“海公公,皇上既是赐死,便只要是死了就能交差了吧?”她略带凉薄的侧眸看向了海庆道。
“这……”
海庆有些不确定的看了贵妃一眼,最后咬牙点了点头道:“皇上的意思的确是赐死,只是这王氏始终不动手,我们做奴才的……”
荣梓欣眯着眼笑道:“那就好好帮王氏一把,也好叫皇上知道你们办差事办的好。”
海庆心中一动:“娘娘的意思是……”
荣梓欣笑着点了点头。
海庆顿时明白了,躬身俯身应下了:“奴才多谢贵妃娘娘提点。”
“楚延,将那镜子摆在王氏面前,叫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自个儿是怎么死的。”荣梓欣平稳坐在轿辇上,盯着王氏道:“动手吧,本宫就在这看着。”
“是。”
王氏骤然睁大眼眸,不管是怎样的心无所谓,真真到了临死之前都是有畏惧的。
她想叫喊出声,却已是被上前来的两个太摁住了,白绫缠住她的脖颈,这些个太监各个都是狠手,哪容得她挣扎?
楚延略微上前想为荣梓欣遮挡一二,却被她阻止了。
“她要谋的是本宫的命。”
“如今本宫要好好看清楚,这要杀本宫的人,是怎么死的。”
“看清楚,也叫自个儿记住……”
楚延看着荣梓欣的脸色,上前的脚步顿住了,最后默默往后退开。
扭头看向王氏,那白绫勒住了她的脖子,面前摆着的镜子清晰的映照出了镜子里的她,双目充血瞪大,痛苦万分的挣扎都是徒劳,最后在两个太监一个用力之下,生生将王氏的脖子勒断了。
王氏就这么瞪大眼眸望着镜子,镜子里清楚的倒映出了自己的死状。
“贵妃娘娘,王氏断气了。”楚延上前查看,确定王氏咽气了,这才摆手叫他们赶紧把人抬走,转身对着荣梓欣俯身道。
“好,走吧。”荣梓欣面无表情的抬了抬下巴,坐着小轿辇出了冷宫。
这才走出冷宫没几步,便见她叫停了小轿辇,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那手抖的格外的厉害。
楚延慌忙上前搀扶,瞧着贵妃娘娘唇色苍白,面上毫无血色的样子可真是心疼极了。
忙帮着贵妃顺气道:“娘娘何苦如此,若心中不安叫奴才去看便好,怎还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这种脏污的东西,他一万个不愿意污了贵妃娘娘的眼。
当天夜里荣梓欣便是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深陷在泥潭之中,越是挣扎陷下去的越深,恐慌和惧怕充斥她的身躯,四周无人的寂静让她呜咽痛哭。
却在忽然之中仰头看到了天上的暖阳。
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