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别说赵达她爹，就是陆卓三人也不明白怎么发展到最后变成了西里村保卫运动了？
他们本来伤感悲愤着，一下子变成目瞪口呆。
进来的许温脸冻得更白了，不住往手上呵气。
进屋一看到炭盆就要往上面伸手，陆卓赶紧拦住。两只手松松包着她的手，往上方挪了挪，“这时候不能直接烤火。”
这样也行，许温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简单把事情给三个人交代了一下，陆倚咬牙道，“果然是二房！”
“现在我相当于直接跟陆张氏摊牌了。”许温看着火盆慢慢道，“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有两件事要办。”
三人立即坐正，认真听许温说。
“第一件事，我要换堂屋的门锁，换最结实的。”
“换。”陆倚咬牙，这时候也顾不上抠门了。
反而是陆卓拿眼看许温，他其实早已洞察到了许温心里关于这个房子保不住的担忧。
“哪怕住一天，也得换，是为了咱们的贴身衣物不能丢。”
许温说到这里陆卓陆倚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曾经发生过男子绣鞋或贴身衣物落到别人手里，要么嫁给对方要么就自己进西河庙。这样的事儿就怕有心人，而他们现在彻底得罪了陆张氏，就怕陆张氏再用这种腌臜计。
到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余老爹就认识换门锁的人，只要给足银钱，很快就能换好。”陆卓道。
“第二件呢？”陆倚问。
许温看着三人，安抚道，“也别太紧张，有备无患，他也不一定就立时跟咱们对着干。”
“哼，陆张氏！他什么事儿做不出来！”陆倚冷言道。
“第二件事，我一会儿就去找人往张家集周显那儿帮我带一封信。”本来她可以自己去的，但现在，她实在不放心留下他们三个。
见许温没有往下说，其他人也不再多问，只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儿。
陆倚跟许温说到了村里他见过的那些腌臜事儿，“姐姐完全不必讨好他们，他们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这次轮到许温听得目瞪口呆了。倒不是因为这些事儿，更龌龊过分的事儿许温也听过甚至见过，大家族以及各种金融圈娱乐圈，这些事儿可最不缺。她吃惊的是陆倚，居然能碰上这么多！
陆倚，这才是事故体质，女主配置吧。
她隐隐觉得还有更严重的事情陆倚没有说。如果说其他村人的事儿让陆倚厌恶，这件他吞回去的事儿让他既恶又恨。
许温看了他一眼，只作不知。
嘱咐他们看好门户，就要冒雪出门一趟，找个可靠的人送信。陆卓不放心，“妻主，让椅子去吧。”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出门。
许温摇摇头，让他把家看好就行，说完就扎进风雪里。
要快，许温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她必须要快，要在张家这个对于西河县来说山一样的巨兽动弹之前，尽可能做好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陆家三兄弟都很少出门。
虽然村人视线暂时被许温转移，村子里开始组织人风风火火追找犯事的混子，驱赶西里村周边的混人，确实有力震慑了其他街头痞子。听到是西里村的人，那些混子大都会转开。
一时间西里村人连遇到偷儿的都少了很多。
大家都感念许温的提醒。
但这边压力减弱，西里村的男人们心里恐惧降低，其他的情绪就又起来了。
陆卓的事情从来没被人淡忘过，这样的事儿一旦发生，不管你本身有没有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塌天的事儿，是洗不去的污迹。
偶尔晴天，陆卓出来晒柴火，路过人的视线就说明了一切。
他们甚至不需要言语，只是视线扫过陆卓左手，只是几个人的眼色，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本来说话的人看到陆卓后立即的安静。
这些都能提醒你，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儿，提醒你失节的事实，没有人会忘，你自己最好也死死记着。
他们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陆卓从此他跟他们都是不一样的人了。他们依然清白干净，他——。
村里的善男子们看着陆卓怜悯地摇头。
而那些本就言语尖酸为人刻薄的更有机会理直气壮地指桑骂槐。这样的事儿每天都在发生，除非陆卓连堂屋的门都不出。
就是陆卓连堂屋的门都不出，这些人又有了别的说法：
“难道他今天终于知道羞了？”
“他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虽说他也可怜，但是，看到他都觉得——”说话人打了个寒颤，好像遇到什么脏东西。
面对这一切，陆卓只有一日比一日的沉默。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被无限放大，被翻来覆去分析讨论。
只要他一出来，就有人盯着他，好准备回去跟好兄弟们有新的话题交流。而说着别的男子的可怜事儿，还是有关男子名节这样的事儿，让那些男子们觉得又危险又刺激。
坐在炕上感受着遥远的危险，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
就连陆倚都开始变得沉默了。他终于意识到张牙舞爪一点用都没有，他意识到别人等着从他大哥和他的举动上挖掘着各种问题。
他一瞪眼——
马上有人说，“看呢，心虚了，他被戳着痛处心虚了……”
他吵——
“哎呦，这么脏的地儿出来的人还敢叉腰大声说话呢，要不要咱们索性把他大哥送庙里，看陆二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厉害哈哈哈……”
他大哥以前为了他们养家干活的一举一动都再次被他们拿出来咂摸出各种问题，更不要说他以前了。
就连孙小香都不再拉着他炫耀新衣服新帕子了，他知道孙小香的爹不让，以前就不让，但现在是铁了心不让。
生怕儿子跟他们一碰上，就脏了。
在村人这样的氛围中，陆倚感觉到他终于成为一个百口莫辩的人。只因为别人害了大哥，他们就因此被人拿住了不干净的证据。
任何辩解都没有用，他们会说，“是啊好可怜啊”“好惨啊”，转头就说“他被那样的女人摸了手啊——”。
赵达爹最近也神神叨叨、鬼鬼祟祟，他觉得他可能掌握了某个真相，甚至找了两回道士，让他们看看村里是否有妖气。
法事做了好几场，也没找出许温是妖的证明。赵达爹慢慢觉得可能她不是个妖，但也绝不是个正经读书人，正经读书人会为了一个男子拿自己科举功名说事儿？不能的由此他又开始设法找出许温不是读书人的蛛丝马迹。
而许温这个被他鬼鬼祟祟质疑着的读书人，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用功。现在比以前起得更早，除了偶尔设计浮签，余下的时间都拿来读书练字。
真真是手不释卷，笔不离手。
陆卓带着陆倚陆归更加用心操持着许温的吃穿，生怕她这样用功熬煎坏身子。
他们知道妻主都是为了他们，才会如此紧迫。
陆倚现在所有的期盼都在姐姐身上，他盼着有一天许温能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离开西里村，以前，这个念头就在陆倚心里不止一次浮现。
可怎么离开？就像大哥说的，这个世道，离开西里村他们也根本无处可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也许有一天，姐姐真的能够带他们离开这里。
虽然沉默，陆倚眼睛却亮了，他有了新的盼头。
晚上睡着，听着外面雪压断树枝的声音。陆倚会突然坐起来，凑到陆卓身边，小声问大哥，“你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大哥曾经出去过，而且大哥是跟着姐姐去过县城的人。村里男子，去过县城的也没有几个。
“县城什么样子，你再给我讲讲。”
黑暗中，陆卓朝向陆倚的方向道，“这样的话，不要让妻主听到。”她已经够累了，不能让她再为他们添心事。
“我当然知道，我不说，只问问你。”
“你说，有一天咱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吧”“看着他们窸窸窣窣老鼠一样的眼神，我就想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抠下来。”
“椅子！”陆卓声音依然很小，但带着严厉。
“知道，我就是说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陆卓总觉得陆倚心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个秘密让他偶尔戾气丛生。从很久很久以前，陆卓就意识到了。
“椅子，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和我还有三儿，咱们就跟着妻主往前走。”陆卓的声音很轻，“不用想别的，咱们就往前走就好了。”
“嗯，我知道。”陆倚的声音也更低了一些，低得几不可闻，“大哥啊，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多么肮脏。”
他最后的话在黑暗中被雪落声掩盖。
噗噗簌簌，外面好大的雪啊。
日子就这样过去半个月，如此漫长的半个月。
出了十五，年早就过完了。现在正月也快过去了。
陆倚没想到，他盼望的，竟然那么快就实现了！
在他做好了在西里村熬过一年又一年的时候，他们的姐姐在这个正月的尾巴上，给他们带来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