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逃离疯人院（4）
尹鹤的侧颜清晰可见, 若是见过他的人，仅凭侧脸就可以辨得出他是谁。
完全偏转过身，望着对方的面孔, 一如其他医生的冰冷面孔，只是眼神迷涣, 似是无法聚焦。
试探性伸手晃了晃, 没有任何反应。
4号办公室的文件是盲文，眼前的医生是04。
尹鹤弯身前逃, 快速朝门口奔走。开门声响亮巨大, 让4号拔足追进。
但4号看不见, 只是追了两步, 便回到办公桌前。他拨打着电话, 语气淡淡：“有病患从我办公室出逃, 疑似预备病患。如若发现, 不仅扣分处理, 还要严惩。”
“是的, 刚从我房间逃出去。现在应该回到二楼了, 二楼巡逻的医生注意一下。”
楼梯口原本锁着铁门，但因为医生来回巡逻、换班, 总会有空子钻。
4号猜测这个病患应当就是趁换班的空档来到三楼, 毕竟换班的时间有10分钟。
这是个很聪明、很狡猾的病患。
光是不吃饭就要遭遇电击处罚，此刻出逃的严惩, 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尹鹤窝在门框旁边的茶几附近, 捂紧自己的唇, 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4号医生很快就离开了办公室，在门关上的一瞬，尹鹤冲至窗口。
打开窗户, 手中快速将衣料撕成条状，首尾捆绑，再将一端绑在简易床的床脚上。
做完这一切，他抓着另一端的布料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刹那简易床翻了起来，朝窗口横冲直撞而去，却因为简易床过大、窗口过小，紧紧地卡在那儿。
尹鹤在空中来回晃悠，配合光着的上身，怎么看怎么怪异。
因为午休时期的电击，墨诀压根睡不着，房间闷得过分，刚来到窗前想办法开窗透气，看到窗外一条白色布条。
好奇地低头一看，眼皮猛地跳起。
这布条上咋挂着一人？？
再定眼一瞧，这不是尹鹤吗？
尹鹤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午休时间吗？尹鹤在干什么？怎么不穿衣服？
诸多疑惑在墨诀的脑袋中盘旋飞舞，迟迟得不到答案。
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与开门声，墨诀又赶紧去贴门偷听。
但医生的脚步是朝另一端走去的，另一端是确诊病患的病房。距离太远，他听不清。
再次回到窗口，那条布料依旧惨兮兮地挂在窗外。只是上头的人已经着地，改为爬水管了。
墨诀眼球地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尹鹤正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水管往上攀爬，以墨诀房间视角只能看到大概，依旧难掩震撼。
体力不支的尹鹤呼吸都成了困难，雨水进入眼眶滑入鼻腔，带来酸涩难受的不适。
他想一鼓作气上去，手中却蓦地一软，险些滑下。
水管太滑了，比方才的滑多了。
尹鹤的房间距离水管有一段距离，想要通过直接攀爬是不可能的。但二楼其他房间都没有开窗，现在他的体力又不足以支撑过大的运动量。
水管附近的房间恰好处于检查阶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隔壁房间，哪怕是窗外的尹鹤，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压迫感。
确认房间里的预备病患没有离开后，医生打算离开。
韩半双谨慎开口：“请问是有人出逃吗？”
3号：“是。确诊病患那边都排查过，是预备病患出逃违规。”
“他会遭遇什么样的处罚？”韩半双试探道。
3号医生的视线冷然刮来，如冰刀划过眼球：“违反午休时间规则、擅自闯入医生办公室，行径恶劣至极。”
“我们会让他永远听话。”
外头的雨势凶猛，配合3号医生毫无感情的语调，让人如置身寒冬腊月之中。
尹鹤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病房。
他强忍体力值下降的眩晕感，打算往上攀爬旧计重施，最后回到自己房间。谁知他右方病房的窗户，突然开了。
哪怕不是自己的病房，最起码也要回到一个病房。
尹鹤毫不犹豫就跳了过去，这一下简直心惊肉跳，心脏都在收紧。
尹鹤深呼吸一口气，想要撑着往上，掌心却蓦地一滑！
铺天盖地是失重感压迫着他的感官，想象之中的坠落没有发生。
一双冰凉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雨水的冲刷让尹鹤迷了眼，他仰头想要看清对方的容颜，这张脸却在泛滥的雨水下愈发模糊。
光是大致轮廓便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美感，超脱淡然的气质似雨幕中的一道天光，隐匿于混沌的雾霭之中。
哪怕隔着重重水帘，即便看不清，他也奋力睁大眼眸，强忍着雨水袭击。
难以言喻的激动伴随瓢泼大雨狠狠灌入了他的感官之内，各种混乱的、复杂的情绪在他体内风驰电掣。
直到他被强力拉进病房内，耳边响起上锁声，依旧没有回神。
他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方才对方握紧的地方，此刻如烈火烘烤般灼热。
这股异样没有随着对方的离去而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尹鹤尽可能让自己喧嚣的情绪平息，待他抬眸正视对方时，建立的理智堡垒顷刻土崩瓦解。
艰难地动了动唇，却是一片无声，他在原地忐忑不安、局促紧张。在对方清淡的目光扫来时，甚至灵魂一颤。
“你——”
半晌尹鹤才吐出一个僵硬的字眼，却被对方猛地拉入怀中，这个动作让尹鹤浑身凝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
对方坐在床上又躺了下去，为防止尹鹤发出声响，将掌心覆在尹鹤下半张脸上。
尹鹤的上衣早就配合4号医生的白大褂，被撕扯成布条想连，用作逃离的工具。
这也让尹鹤体会到的触感愈发亲昵无间，那双微凉的手搁于后背，近距离的对视让他的感官遭遇无限放大。
“别出声。”
他的声音极冷，如同凛冬到来前的寒意，无需等待便能深刻体会到。
尹鹤的目光近乎贪婪、不加掩饰地粘在对方的脸上。皮肤苍白、面容精致，深邃而艳绝的眉眼，让他不舍得眨眼。
“等会配合我一下。”
有人在敲门，对方却不予理会。直到门外传来了掏钥匙的声音，病房门才被打开。
医生群体只是意思一下查房，没想到床上起伏显然不对劲。
03目光如炬地落在床上，却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似是忌惮着什么：“解释一下，0001。”
0001动作缓慢地坐起，行动之间透有一股贵气。
“没什么好解释的。”
被子底下的尹鹤迷茫地眨了眨眼，态度这么嚣张真的可以吗？
03给04使了个眼色，04立刻上前掀开被子。0001拦住他的动作，无可避免地让被子掀开一角。
被子底下的少年显然不着寸缕，锁骨因为恐惧肩膀微缩显得愈发深刻，额前的碎发黏在鬓边，连带脖间、胸前都贴着几缕发丝。
细长的眉眼如同被露水浸湿，透着水蒙蒙的雾气，发红的眼眶缱绻狎昵。
仿佛刚经历过什么似的。
05看呆了。
整个医生团都看呆了。
他们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人。
床上，两个人，一人没穿衣服，还眼睛红红头发湿湿。
还有透着许些委屈与懵懂的眼神。
是个人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03语气不自觉沉下：“0001，你违规了。”
0001：“罚我吧。”
尹鹤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想要辩解，却被05先一步打断。
“他也要罚，午休时间不允许串门。”
“是我逼他的。”
05寒声道：“你逼他？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逼他？你明明知道病患之间不允许串房——”
尹鹤接话：“那允许病患之间发生关系吗？”
05噎了噎，仔细回想了一下疯人院规则，发现并没有这项禁止条例。
但这并不能成为二人的保护盾。
“我怕，”0001的声线有一种独特的金属冰冷之感，清缓中弥漫着空灵，“我怕雨天，所以逼他陪我睡觉。”
05：“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也许你是为了包庇他。有人闯进04办公室，我怀疑就是他。”
“我怕黑，”0001自顾自往下道，“我说过，这个房间很黑，今天又下雨，我很怕。你们不给我换房间，我害怕，我只能逼别人和我睡。”
“你给我换个房间，至于这个人，随便你怎么处理。”
0001说完，就躺回了床上，也不搭理这几位医生的盘问，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管。
05等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相信0001的所谓的怕黑怕雨。
06看向尹鹤：“他真的逼你了？”
“没有，”尹鹤摇头，“我自愿的。”
“我想和他睡觉。”
06的眼神瞬间有些古怪，他们来到窗边检查，发现窗户依旧上着锁，地上也没有水渍。
这些都被0001清理过了。
医生还在思索这该怎么处罚，广播就传来了声响——
“午休时间结束，请各位病患、预备病人在15:50之前准时在一楼大厅集合，准备下午的阅读活动。”
07得出了结论：“现在马上去大厅集合，你们俩的处罚会在阅读活动期间执行。”
一群医生风风火火地来，面色复杂地离去。
说来也巧，0001的病房恰好在尹鹤对面。幸好医生先检查这里，而不是尹鹤的病房。
否则他们一定能看见打开的窗户。
现在医生也没有检查尹鹤病房的想法，一来尹鹤人在这里，二来午睡时间结束，医生必须前往下一个活动点。
尹鹤的运气很好。
尹鹤脚趾蜷缩，不自然的要命。他尽可能让自己态度礼貌：“谢谢你。”
0001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下床走了。
这让尹鹤愣在原地，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言语过于孟浪、轻浮，导致0001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
他懊悔、自责、恨不得时空倒流。
直到一件病服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才茫然地抬起头。
0001视线偏移，指尖也刻意避开尹鹤的肌肤，等尹鹤将病服穿戴完毕后，才正过目光。
二人互相对视顷刻，0001又转移了目光，只字不语地往门口走去。尹鹤连忙想要跟上下床，却发现自己没有鞋子，自己方才的鞋子湿透了，已经被0001处理掉了。
0001漠然地看了一眼尹鹤的白嫩的足，视线停顿片刻，才折返至柜门前。
打开柜子取出一双棉质拖鞋，在床边单膝跪下，垂首为尹鹤穿上拖鞋。
0001的手指骨节分明，上头没有一寸赘肉，微微下陷的弧度让尹鹤的目光难以游走。
柔顺的墨发随意搭在额前，深邃的眉眼衔接皎月般澄澈的眼眸，瞳孔是无机质的银灰，唇色是明艳的玫红，让人联想到美术馆里色彩饱满的古典油画。
做完这一切之后，0001便打算离开。尹鹤在他背后蓦地开口：“我叫尹鹤，你呢？”
尹鹤缓慢靠近着他，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0001的脚步微凝，继而，半侧过身，苍白的面孔是疏远的冷寂：“我没有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替身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