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猫
“掌印,皇上想见您。”
不是召见,是想见。
行完礼进来的小太监畏畏缩缩,见易不尘摸着那只雪白的猫半天也不吭一声,便忍不住又出声提醒。
一个掌字还未出口,就被旁边端着茶水的胖太监训斥着打断了。
“去去去,没瞧见掌印和小九玩呢!”
小九是易不尘怀里的那只猫,此刻亲昵地蹭着易不尘的下巴,而易不尘微微阖着眸子半身摊在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掌心的玉如意。
小太监瞧了眼就匆匆收回目光,应了声转身退下,门被合上的刹那,易不尘睁开那双眸子,睨了胖太监一眼。
胖太监连忙上前递了一杯温茶,掐着那尖锐的嗓子赔笑道:“掌印,小季子刚来,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他一般计较了。”
“来福。”易不尘唤了胖太监一声,又低头酌了一口清茶,将茶盏放在一旁,起身整理着自己的领口,“今个我心情好,你便同那小季子去慎刑司领个十板子。”
“是。”来福松了一口气,用宽大的袖口抹了抹额前的冷汗,还算保住了小李子一命,回头得好好教育教育这糟心的干儿子,他边想边替易不尘拿来外袍,伺候穿衣。
暗暗打量着易不尘的神色,来福试探着开口:“掌印这是要去——”
“福康宫。”
易不尘一把拎起榻上的白猫,眼底滑过一丝戏谑,既然这猫的主人不主动来找他,他便亲自去会会这个所谓的主角。
三日前,魔君易不尘飞升失败,弥留之际被迫绑定了偏执反派系统,系统告诉他,完成任务后,便可飞升。
而他要做的就是成为主角的磨刀石,为主角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挫折。说白了就是一个工具人,但为了飞升,他也不介意配合系统去演这么一出戏。
易不尘坐上软轿,手里撸着小九的脊背,眸子却盯着那几十尺的红墙,只是三日的时间,他就意识到这小小的宫里可远比他的修仙界要精彩的多,没了那些道修成天的喊打喊杀,只觉得耳根子都要清净许多,可清净太久,还是得热闹热闹。
他的眸光来回转动,终于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他侧头吩咐轿旁的太监。
“去,把太子请到福康宫。”
“这太子乃国之根本,还请掌印三思啊!”那太监一脸迟疑,不可置信地看着易不尘。
易不尘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来福眼力见极好,忙叫人上前捂住那太监的嘴,“给我拖下去,以后别再让掌印看见,污了眼。”
太监呜呜挣扎着,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猛地咬了一口护卫的手,拼了命地跑回来,跪在轿子前,砰砰砰磕头,血肉都给磕出来了。
“掌印饶命,掌印饶命!”
一双缠着金线的鞋子出现在那人的眼前,他喜不丁地抬头,微笑却挂在嘴角凝固了。
“真吵。”
易不尘把染了血的长剑扔给来福,一脚踢开躺在地上拦路的尸体,抱着炸毛的白猫就抬步往前,剩下的路他准备走过去。
福康宫在后宫最偏僻的角落,这里紧挨着冷宫,一路上清冷得连打扫的宫人都看不见,杂草从墙角蔓延出来,小太监推开宫门的时候,老旧的宫门发出吱呀一声,枯树上的灰雀受惊地拍动翅膀,这座门庭冷落的宫殿终于迎来了它久违的客人。
“掌印,福康宫到了。”
易不尘点头,那双昂贵的鞋面踏进门槛,里面竟连一个宫人都未曾看见,来福喊人打开正殿的大门,就同里面年迈的宫女撞了个正着。
“你们是何人,来福康宫有何事?”
宫女戒备的神情落在易不尘眼底,看来这福康宫真的闭门多年,否则怎么会连掌印太监手下的红人来福都不认识。
“那位便是宫中的掌印,你们的主子呢?”
宫女神情一变,对上了易不尘的视线,又迅速低下头,行了个礼,“主子她今日不舒服,还请掌印大人来日再”
“不必,咱家是来找你们的殿下,九皇子。”易不尘弯下腰,把猫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头,“自己玩去。”
“九皇子的猫落咱家这了,好吃好喝招待了三天,还不见九皇子来领,只好亲自来一趟。”易不尘拍了拍衣摆的灰尘,直起身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笑,直勾勾地看向那扇半开着的殿门。
“九殿下他不在殿——”
“嬷嬷。”
一个和煦的声音打断了宫女,易不尘整个人顿在原地,如炸了毛的小九,僵硬地扭动脖子。
褪色的木门从里推开,一个披着白色外袍的人儿走了出来,头发被高高竖起,肌肤苍白地渗出几分病意,只是那双眸子如晕染开的水墨画,惊艳而勾人,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饱满唇部上的一颗小小的痣。
有让人咬上一口的冲动。
他的眸子剧烈缩紧,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那张脸,分明就是容珏!眼眶不由自主染上猩红,他全力克制住想上前将青年撕成两半的冲动。
“不知九千岁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青年拱手行礼,露出了最脆弱的脖颈,一举一动青涩地像是刚抽条的枝丫。
音色温润,把他从狂躁的情绪里带出来,不是那个容珏。易不尘垂下眼,掩去自己的神色,他所认识的容珏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冷漠矜持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般谦逊稚嫩。
【系统,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他和容珏长得一模一样?】
系统干笑两声:【为了让宿主你更好打压主角,以防产生私情,所以提取了你心中最恨的人物容貌,当然你放心他们除了样子一样,其他完全不一样!】
易不尘想到系统对他说的话,“你要打压他、欺辱他,最后让他杀掉你。”
不由得嗤笑出声,【你也不怕我把他玩死了。】
系统:“不要紧,你下手越狠,越容易引起主角的反抗精神!而且我们从数据库中分析得出,你对容珏——”
【闭嘴!】
易不尘阴沉着脸瞪了眼前的青年一下,又移开视线,开始找茬。
“九殿下的殿中倒是十分清冷。”易不尘左右看了一圈,像是鉴赏后客观的评价,这话只讲了一半,众人一时也不知晓他的意图,倒是好奇九皇子会如何接。
“九千岁唤我小九便好。”容珏露出一抹浅笑,顺着易不尘方才的视线又打量了一番自家的宫殿,“确实清静,不过在这一方天地我和母妃活的倒是热和得很。”
贤妃,五年前被废,连带着年幼的皇子一同被厌弃,即使移居福康宫,也受到各宫众人的密切关注,怕被摁熄的火星复燃,春去冬来,直到贤妃遣散宫人,只留下随她入宫的嬷嬷,对外宣称自己旧疾复发,此后便闭门不出,众人才晓得贤妃是彻底歇了心思。
往后三年这对母子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成了宫中名副其实的隐形人。
能不热和吗?没了那些烦心事,不争不抢,连菜园都给搞出来了,倒是乐得清静。
只要容珏回答清冷或是不清冷,易不尘都有理由发难,把清冷拆开来答,他倒是脑子转得快。
“小九?”易不尘看了眼白猫又看向容珏,玩味地开口:“这是我给它取的名。”
他边说边注意着容珏的神情,企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难堪与不喜,很可惜没有。
“小九倒是很喜欢您给他取的名,以往我叫它它都不理我的。”容珏的目光带着暖意看着在地上揣着手的小九。
他亲昵地揉了揉小九的下巴,又仰起头对易不尘道:“我叫容珏,一个王一个玉的珏。”
只字不提猫落在易不尘那的事。
真没意思,易不尘觉得无聊,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一人一猫,他正准备转身走人时,外殿门口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
“哦,来了啊。”易不尘耸耸肩,扭头去看容珏,容珏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这次他的嘴角有些僵硬。
“托了九千岁的福,今天我这福康宫还真是一点也不清冷呢!”他的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易不尘走上前,他的身高八尺有余,站在容珏的面前,俯身低头。
“热闹的还在后面呢,小、九。”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拖长,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容珏颈间,后者的瞳孔微缩,撇开头,退了一步没有吭声。
小东西,跟他玩。
余光里出现一袭黄衣,易不尘挑着眉,摸着下巴,叫人端来了一把太师椅,没有骨头似地倚在扶手上,整暇以待。
太子容天祥在宫人的引领下,面色惨白地来到易不尘跟前,微微鞠躬,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
“掌印万福。”
刚刚来福康宫的路上容天祥就看见宫人抬着尸体匆匆而过,青砖上的大片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现在站在易不尘身前双腿止不住地发软。
易不尘下巴微扬,示意太子回头,容天祥转身又向站着的容珏拱手,却不料小腿肚被人重重一踢,当即就朝着容珏行了个跪拜大礼。
“太子这是作甚?快快请起,九殿下可担不起您这大礼!”
作俑者还惊呼出声,展开折扇轻轻摇着,却没有半分让人去扶的意思,半晌容天祥才脸色铁青地爬起,皮笑肉不笑:“九弟见笑了。”
容天祥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毒,尽数落在容珏眼里,他没看容天祥,反而迎上易不尘的视线,眉头微皱,他真的摸不明不白那阉人的意图。
先是百般捉弄自己,现在又让与他交恶的太子当众出丑,不知接下来又要作甚。
“咱家瞧这福康宫太素了,想添点颜色瞧瞧。”易不尘下一秒便起身,抽出刚刚才饮了血的长剑,孩子般顽劣地张口。
“还请太子与九殿下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