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天公不作美，从鹏城站开始，接下来的魔都站和京城站也都下起了绵绵的雨。
三月份的雨，带着些寒气。
林琴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属于苏嘉上的路演全部结束后，仿佛一支撑着他的担子从肩膀上卸了下来，苏嘉上病倒了。
好消息是他的病只是普通的感冒，坏消息是……他得的感冒还是蛮严重的。
“阿秋……”
这个并不是苏嘉上在喊谁的名字，而是他在打喷嚏。
钱西洋叹了口气，递给他的食客一张纸巾，苏嘉上擦了擦鼻子，停了一阵子，之后继续喝粥。
钱西洋今天的早餐做的是绿豆粥。
作家木心写过这样一句话：“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东坡、剑南皆嗜粥，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
钱西洋想着，像苏嘉上这么一个生了病的人，在这糟心的冷天，他的胃需要一丝温暖。
他又觉得白粥这种东西，颜色实在是过于凄凉寡淡，添些绿豆，增些绿色，或许还能额外带给苏老板一些温情？顺便再帮他清热去火？
书上说，绿豆粥不适合胃虚寒、肾气不足、体质较弱者。
苏老板虽然胃比较敏感，可能比较容易疼，但并不虚寒，而且他的体质并不似看上去那样弱，这次生病多半是压力过大、工作太忙、生物钟紊乱再加上天气不好造成的，毕竟人一上火就容易生病。
至于肾气不足……
不能吧……钱西洋虽然没体验过，可他认为苏老板不是那种不行的男人。
苏嘉上最近处于小假期，他今年并没给自己安排太多工作，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他资源和人脉都有，知名度和路人缘俱佳，作品里也有口碑上佳的电视剧。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能被大众认可的电影作品……
以及他这几年在演技上越来越差的风评。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些无可奈何，带着些灰心丧气，他真的很努力地挑剧本，他并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只看电影商业价值，他并不在意钱，他这些年里，年代片、爱情片、剧情片、武侠片、奇幻片等等种类的电影都拍过，但是……
口碑全军覆没。
钱西洋听见自家老板叹气，内心戏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说你，生得好看，星途顺利，部部剧都是男主角，你不仅有钱，你还有家世，世界上那么多人喜欢你，微博粉丝数是我的五千多倍！那还是在算上我僵尸粉的情况下！”钱西洋心想：“你一个人生赢家有什么可叹气的啊？”
当然了，他俩之间存在单纯的金钱交易。
都给他发钱了，他得敬业一点，为金主负责。
于是，钱西洋躬身，语气温和地跟苏嘉上说：“苏先生，您别再叹气了。”
苏嘉上抬眸看向钱西洋：“怎么？”
钱西洋若有其事地说：“我妈今早给我发了个链接，就是将叹气的坏处，里面说叹气可能会肌肤色素暗沉，从而加速衰老。”
苏嘉上略微皱眉：“没关系，我可以多敷几张面膜。”
钱西洋又说：“我妈还给我发链接，里面提到面膜敷太频繁也不好。”
苏嘉上有些紧张地问：“哪里不好？”
钱西洋回答：“浪费面膜。”
苏嘉上：“……”
他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钱西洋眉眼弯弯：“这是安徒生说的。”
“可是我没有阳光，没有自由，也没有花。”
“瞎说，”钱西洋一脸正色地反驳道：“别拿多肉不当花，而且你还有君子兰不是吗？还有您家客厅里那盆干干巴巴,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的粗树杈子，虽然不知道是啥，但是它看上去像是能活很久的样子。”
苏嘉上敛眸：“那是我两个星期前网购的复色海棠花花苗。”
钱西洋：“……”
他昧着良心夸赞道：“它现在固然是干巴一点，但不难看出它有美丽的未来，购买它的人非常有眼光，选择了一支潜力股。”
苏嘉上语气冷淡：“家里的阿姨昨天告诉我，这海棠花怕是活不成了。”
钱西洋：“……”
谁来救救他？真的好尴尬！
苏嘉上就这样沉默不语地与钱西洋对视，过了片刻，他终是没憋住，噗地笑出了声，接着放下餐具，捂着嘴笑，整个人笑到颤抖，却依旧挺直腰板，保持着较好的仪态。
钱西洋：“？？？”
苏嘉上变笑边解释：“呵呵，我逗你的，呵呵呵，你刚才的表情，很好笑哎呵呵呵！”
可能是苏嘉上的笑容感染力过强，钱西洋并没有被恶作剧的恼怒与不快，而是跟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有多久没因为现实里的事情开怀地笑了，而是靠着沙雕网友的沙雕图维持每日快乐这样子。
苏嘉上想，那大概是很久了吧。
笑够了之后，他便不再进餐，这顿饭他吃的不多，可由于身体不佳，他的食欲并不强。
钱西洋在收拾碗筷时，苏嘉上就倚在操作台旁边看着他。
过了一阵子，钱西洋没忍住，开口问道：“苏先生，您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苏嘉上眉眼弯弯，唇角上扬，他说道：“我在等你一同赏花。”
钱西洋微怔，随即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低头继续洗刷碗筷。
在他看来，待会儿的任务就是吹花花草草的彩虹屁，哄老板开心罢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你觉得我的电影怎么样？”
上来就是送命题啊！
钱西洋看向走在他身旁的苏嘉上，苏嘉上却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而是自顾自地走到落地窗前，蹲下身，看他那几盆造型喜人的多肉。
钱西洋斟酌着语气开了口：“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嘉上反问道：“你觉得呢？”
钱西洋：“我……”
苏嘉上：“不必顾虑太多，你说吧”
钱西洋：“不……”
苏嘉上：“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钱西洋：“……”
行吧，你是老板，我还能咋地呢？
苏嘉上回头看着钱西洋，朝他招手：“你过来一些。”待对方走近了，他又说：“你蹲下。”
苏嘉上此刻的笑容如同一位小计谋得逞了的孩子，他说：“我逗你的，你跟我说说吧。”
钱西洋：“……”
仙子你人设掉了。
面对苏嘉上的美男计，钱西洋守住了心中的清明，他才上班没多久，怎么能当面说老板坏话？万一老板生气了，他工作还要不要了？
他琢磨了一下用词，评价道：“一般般吧……”
对不起……这种程度的形容词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请不要继续为难他！
在苏嘉上的注视下，钱西洋又补充道：“可它优秀的票房为祖国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苏嘉上低下头，抚摸植物肉嘟嘟的叶片，说：“中午做些蛋挞。”
钱西洋立马要起身：“我现在就可以做。”
“别，”苏嘉上按住他的腿，盯着他的眼睛：“现在不需要。”
钱西洋读出了他眼神里挽留的意愿，于是乖乖地蹲在他旁边，与他看多肉发呆，过了一阵子，他说：“我去拿两个垫子来。”
苏嘉上首肯。
后来，两人便坐在垫子上，摆弄着多肉，聊了起来，主要是钱西洋在说，苏嘉上在倾听，后来两个人谈到了喜欢的电影上，便点评起了各位演员在里面的演技。
当然了，两人的点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严肃评论，而是更偏向交流彼此对人物的简介，语言也更诙谐幽默一些，后来苏嘉上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但跟钱西洋又实在聊得来，于是便领着钱西洋来到自己的房间，两人一人一件躺椅，躺在上面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聊天。
聊着聊着，苏嘉上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钱西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他问：“要休息一下吗？”
苏嘉上微眯着眼睛摇摇头，道：“我这几天睡眠不好，经常犯困，却睡不着。”他垂眸看向两人中间桌子上倒扣着的书，抬眸向着钱西洋问道：“我有些没力气说话了，你为我念书好吗？”
“好。”
钱西洋明白，苏老板这是想要陪伴，也是了，这偌大个宅子，里面只住了一个苏老板，杨佳音他们都去工作室忙工作了，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们又是做完工作就离开，苏老板又生病，没法出去浪，他这么个仅剩的厨师，就承担起陪伴老板的职责了。
他拿起那本书，看了一下书名，是本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他左手托着书脊，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书右上方的棱角上，将语速放缓，念起诗来：
“一个人的死，是一个桃子掉落的过程。
那团出走的光，一定照见了某一段归程……”
窗外的春雨绵绵地下着，在地面上敲击出哗嗒哗嗒的声响，苏嘉上卧在躺椅里，耳畔响起的是男人温和又带着些沧桑的声音，他的灵魂仿佛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就这样渐渐与世间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很好听。”
陷入沉睡前，苏嘉上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