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人啊,总是贪得无厌的
“师尊一向谨慎,于医道,早已无人能出,怎会感染瘟疫?”
符子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少年太子似乎很痛苦,他讥笑,又仿佛要忍不住痛哭了,“是谁?是王上,还是那些古武界的人,又或是符家宗族?师尊为了百姓殚精竭虑,一次一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他们看不到,他们只看到师尊挡了他们的路,见师尊不肯被他们利用,就想除之后快,是吗?”
“小九,回王城去吧,这里的事有我,你知道的,你师尊我这么厉害,死不了的。”符子栖可以带着些玩笑的语气。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少年太子似乎是个倔脾气。
“我知道,现在要师尊走,你肯定不愿意,你若是愿意,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和那些人起冲突,我知道,我都知道……师尊,你不愿意离开,我就留下来……不管这次是谁对师尊下的手,府衙都一定有问题!”
符子栖立刻明了他是想替她背锅。
受命于天的太子为避免生乱紧急掌控凉州大权,总好过本就民心极盛的国师掌权。
“你想在这个是个掌控凉州大权?小九,你现在还只是太子,你这样,只会引来来自王城的重重忌惮!”符子栖很少动怒,“小九!听话!我做的决定,不需要你一个孩子来替我承担!你是想让我把你逐出师门吗?”
而且……他这个太子,做得其实并不稳。他不像其他王子,没有母族庇护,太多人想把他拉下来了。
少年却跪下,语气坚定,“他们忌惮我又如何?我是祭拜过上天,加过太子冕的太子,就算是王上,他那么厌恶我,还是不能无故废除我的太子位!我有太子印在手,事急从权,名正言顺!”
“此时过后,师尊想如何罚我,我都认罚,如果师尊要把我逐出师门,那我就去观星台跪着,跪上十天半个月,师父那么心软,一定会原谅我的。”
符子栖看着棚子外模糊的人影,那是她年仅十二岁的弟子,也是她唯一的弟子,他聪慧、早熟,有时候,又赤诚到令人心软。
符子栖闭了闭眼,“你这方面倒是学得好,把话都说尽了,滴水不漏的。”
少年笑了一声,“都是师尊教得好。”
两人沉寂片刻。
少年开口:“师尊,你一定会好的,对吧?”
“两年前,青州一役,他们逼着你插手人祸,师尊血淋淋地回来,在观星台闭关,我在观星台外守了二百八十一日,一刻钟一刻钟的,数着时间过,才等到师尊出关……我怕师尊觉得我没有男子气概,所以从未和师尊说过,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我生而无母,被父亲厌弃,他们都想我早点死,好让出太子位,我只有师尊,师尊,你说过的,不会留我一个人,你不会食言的,对吧?”
符子栖沉默了很久,“放心吧。你看历来这么多任国师,哪个不是活到七老八十的?相信我。”
……
相信我。
符子栖睁开双眼。
那时,她说谎了。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却骗那个小孩相信她。
虽然凉州瘟疫没让她死,可五年之后,她还是随着高耸的观星台一同倾塌了。
也不知道,那时候,那个小太子,是不是一边哭一边骂她骗子。
她生而批命,却无人知晓那批命的后半条……
历代国师,没有一个短命的,只有她,自出生起,就背负了一个“早逝”的命数。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大刀一样,随时悬在她的头顶。
符子栖嗤笑。
“天道啊天道,你到底,是给了我一个多矛盾的命数啊。”
符子栖坐起来,揉揉额头,寻思着符豫该醒了,也不再管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复苏的一段记忆了。
前尘往事,遗憾太多,反成桎梏。
同一时间,古武界,晏家。
晏九弦肩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抬头望月。
凉风习习,他今日显得格外清瘦,清俊的面孔不见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发白的。
他看到了远处天空的蓝紫色雷电劈落的残光,微微蹙了下眉,招来人,“昭明如果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
晏九弦拢了拢外套,往里走,才走了两步,忽然身形不稳,晃了晃。
“少主!”
“嗯哼……咳!”晏九弦按压住心口,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少主!你没事吧?我去找夫人!”
“站住。”晏九弦抹去嘴角的血渍,定定看着地面刺眼的暗红血色,抬了抬同样惨白的手,“我没事,不要惊动别人。”
晏九弦转身出去,去了藏书楼。
他走上阁楼,安静地看了那幅祭祀图很久,然后抬起手,隔着几毫米的距离描绘着古画上女子的身形,眉眼柔和,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珍宝,半晌,又颓然把手垂下。
晏九弦走到露台,眺望漆黑一片的远处。
嘴角微微弯着,似是在笑,又似是悲怆。
“人啊,果然是贪得无厌的……”晏九弦闭了闭眼,自嘲低语。
不知站了多久,晏九弦看到了来找他的晏昭明。
“小叔公!”
晏九弦淡淡:“上来吧。”
晏昭明愣了愣,试探了一下,发现他已经可以进入结界了。
上到阁楼,他首先就看到了挂在单独墙面上的祭祀图,看着画中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一股异样。总觉得,这画中人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
“过来。”晏九弦的声音传来。
晏昭明收回视线,来到晏九弦身边,“小叔公,你昨晚才发作了一次,身体还没好,怎么又在这里吹风?”
晏九弦抬了抬手示意没事,“栖栖怎么样?开心吗?”
晏昭明:“她那么嘴馋,当然开心了。”
晏九弦笑了笑,“那就好。”
晏昭明心情很复杂,他自记事起,印象中的晏九弦就是冷心冷情的,对什么都淡淡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到晏九弦变得不一样,就是因为符子栖。
晏九弦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却对第一次见面的符子栖那么关心。
“今天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栖栖为符豫重塑根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