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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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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贺安一直被困在洛神用黑暗领域创造的“空间”里, 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在那个空间里感觉不到时间流动,但他根据自己脸上新长出来的胡茬长度,推断出自己在里面大概待了三天左右。

    洛神的手下变成极光武士的样子混进了临时总部,和普通的异魔进化体相比, 这个家伙的伪装能力似乎更加高明,甚至能骗过扫描, 在东君和一大群极光武士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而不触发异常生物警告,的确有两下子。

    那个异魔偷袭并吸取了他的体力,然后变成他的样子,继续在临时总部招摇撞骗,一开始贺安还不知道那家伙的计划是什么, 但后来河伯当着他的面说出了极光猎人首领权限密码后,他便猜出了个大概。

    恐怕异魔是打算利用他的模样和首领密码,给贺东延和猛光他们设局,把他们引诱出来然后一举歼灭。

    异魔是不是和东君联手了?

    河伯究竟是怎么知道首领权限密码的?

    贺东延和猛光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苏特她还好吗?

    这几天贺安心烦意乱, 好几次情绪失控, 但那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他无从发泄,只好跑步和徒手健身, 他曾经有一次想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跑, 看能不能找到这个空间的“边界。”

    然而并没有什么边界, 这个空间似乎是无限的, 又或者无论他怎么跑,其实始终在原地踏步,只是他觉得自己在“跑”而已。

    贺安度日如年,身心皆疲,他甚至拿定主意,等下次洛神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跟对方拼命,他才不管这个空间允不允许动武,只要他能激怒洛神,或许洛神就会把他杀了,那也比被囚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强。

    但洛神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与洛神的第一次见面,似乎成了最后一次。

    河伯倒是经常出现,给他送食物和水,甚至还替他带来了一次性湿巾、睡垫和便壶,无论贺安如何嘲讽挑衅,河伯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任他发泄。

    一开始贺安对河伯极尽恶劣之所能,因为河伯是洛神的手下,又是异魔,而且还长得跟他父亲贺正一模一样,各方面都令贺安厌恶无比,但贺安很快就发现河伯其实对他的愤怒根本无动于衷,便懒得再拿河伯出气了。

    反正是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工具人,比樊自在那个保镖还不如,雷隐好歹偶尔还会讲个尬得要死的冷笑话,这个河伯就跟个佣人似的,除了隔三差五过来“照顾”他,啥也不会。

    于是贺安开始跟河伯聊天。

    他需要和人说话,否则待在这里,什么信息也接受不到,做任何事都没有意义,他会疯掉。

    他跟河伯说极光猎人联盟的事,说他那些傻不拉几的手下,说他与贺东延之间的恩恩怨怨。

    以及他对贺正的痛恨。

    当贺安说这些的时候,河伯就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贺安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实在过于荒谬,以至于没在贺安脑子里待太久就被束之高阁。

    怎么可能呢?真要说起来,河伯可比贺正好多了,至少他很有耐心,愿意听自己抱怨,而且始终沉默不语,更不会指指点点,妄加评论,在贺安看来简直是个完美的倾述对象。

    “河伯啊河伯,洛神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应该是打算让你冒充贺正来迷惑我吧?”贺安吐槽道,“可你除了这张皮,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点啊。”

    河伯:“……”

    贺安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说:“他对我从来就没一点耐心,也不会浪费时间听我废话,他只会不断要求我变强,这样才能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极光猎人,才能保护好他的心头肉贺东延,哼。”

    河伯:“……”

    贺安盯着盘子里那些五颜六色、令人毫无食欲的营养素糊糊:“我不是人工智能,也不是异魔,更不是什么造物主……我是个人啊,偶尔想要被关心一下也没有资格吗?”

    “不是这样的。”

    河伯突然开口,吓得贺安人仰马翻,差点没把盘子给扔了,“卧槽,你不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好不好!”

    “你父亲他……”河伯低声说,“是关心你的。”

    “啊哈,说漏嘴了吧?”贺安乐了,“你应该说‘我’而不是‘你父亲’吧?是不是忘了自己在玩角色扮演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从一开始我就看穿了——要怪就怪东君吧,他弄出来的那个‘贺正’真的差点就把我唬住了,之后我就再也不会上当了,同样的招式对我可不能再用第二次。”

    说到这里贺安顿了顿,瞥了河伯一眼:“我爸真的关心我吗?反正我是没什么感觉——而且你是个异魔,我们人类的破事你懂什么呀……他人都死了五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河伯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恨你的父亲吗?”

    “当然。”贺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他的恨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河伯:“……”

    “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我拯救世界后,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说‘看到了吗,贺正,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是救世主了,感觉如何啊?咦,你宠爱有加的那个贺东延呢?哦,他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就跟你一样’。”

    贺安说到这里,仰头往上看了一眼:“不过已经没机会了——他已经死了,我也没成什么气候,贺东延的男朋友似乎是什么神的容器来着,看来他倒是押对宝了……我现在被夺了权,还被冒名顶替,被关在这个鬼地方,死了也没人在意,看来我才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哈哈哈。”

    贺安虽然在笑,眼泪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他胡乱抹了下脸,侧过脸避开河伯的视线。

    “算了。”贺安自嘲地笑了一下,“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河伯:“……”

    于是河伯又恢复到了往常的静默模式,他起身替贺安收拾了餐具,连同垃圾袋一起收走,就当他要离开黑暗领域时,贺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之前说过,从这里出去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贺安冷冷地说,“这话现在依然是算话的,可别以为相处了几天,你就成了我的什么‘朋友’了。”

    河伯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我跟我爸的关系是很烂,但他教给我的东西我都记着,也救过我很多次命。”贺安冷冷地说,“可别小看我,我可不是什么缺少父爱给点温暖就痛哭流涕的问题少年。”

    “是吗。”

    河伯低声应了句,传送门在他面前打开,随后吞噬了他的身影。

    这就是贺安与河伯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

    之后河伯就再也没出现过。

    贺安一开始以为河伯“生气”了——如果那家伙真的会生气的话。

    后来贺安又一想,是不是见自己软硬不吃,于是洛神觉得没必要继续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所以河伯才不来了?

    河伯这一消失差不多就是两天,贺安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洛神是打算再也不管他了,让他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洛神不可能把这个用黑暗领域形成的空间永远维持下去吧?!

    会不会是贺东延他们跟东君打起来了,然后洛神想坐收渔利?

    苏特……你是聪明女人,不要干傻事啊——贺东延仗着有身边有猛光是可以无法无天,樊自在跟雷隐不是普通人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你现在还在被通缉,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起来得了,别瞎掺和他们的事。

    贺安一个人待着,忍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心烦意乱,河伯一不出现,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就这样了吗?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贺安逐渐开始接受现实,静静等待死亡降临时,河伯突然再次出现了。

    贺安勉力起身,两三天没进食,滴水未沾的他有些虚弱,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河伯上前扶住他,贺安稳住身形,然后愤懑地挣开河伯的手:“别碰我!”

    河伯默默地看着他,递给他一个水壶,贺安瞅了一眼,一把抢过来,拧开壶盖,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盯着河伯,之后把水壶随手一扔,冷冷地说:

    “来吧,动手吧。”

    河伯说:“跟我来,主人要见你。”

    贺安冷笑道:“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河伯反问:“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贺安当然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他没再说话,跟着河伯走出了传送门。

    贺安磨磨蹭蹭地走着,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在那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待了差不过快一星期,以至于当他回到现实世界时,始终被不真实感困扰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灰尘、腐败垃圾、阴湿雨天以及锈蚀金属的气味——他的确身处下层区,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他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该不会是什么虚拟现实吧?看似他离开了那个空间,其实只不过是进入了一个更大、更真实的幻境?洛神估计是有这种能力的吧?可是犯得着对他如此大动干戈吗?他不是已经一再表明自己不会受到迷惑了吗?他对异魔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洛神见他……其实就是打算把他“处理”掉吧?

    贺安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他其实并没有被剥夺行动自由,既没有戴手铐也没有脚镣,河伯走在他前面,离他大概三米远,如果……

    如果他现在发动光明领域,用阳炎炮攻击河伯……会怎么样呢?

    估计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亲眼目睹河伯吃掉大司命的异魔之核,拥有紫色核心的河伯看起来是纯战斗型异魔,虽然没有见他出过手,但贺安知道河伯跟暴走的猛光和雷隐一样都是人型核弹,不然洛神也不会如此自信。

    他的光明领域只有a级,而且现在他还虚弱得很,他的阳炎炮恐怕连河伯的黑暗领域都射不穿。

    但也许能为他争取到逃跑时间,只要几秒钟就行——

    “不要轻举妄动。”河伯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贺安:“……”

    “你现在精神压力很大,还有脱水症状。”河伯头也不回地说,“强行发动光明领域,会让你受伤的。”

    “这样子啊。”贺安嘿嘿笑道,“可你不也受了伤吗?”

    贺安之前就已经注意到,河伯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他的半张脸还有部分身躯的肤色看起来较浅,甚至有点惨白,就好像遭受过重创然后重新长出来的一样。

    以异魔的再生能力也无法短时间内完全复原,可见河伯一定受过很重的伤,搞不好是快要暴露异魔核心的那种致命伤。

    河伯消失的那两天果然发生了什么,贺安很确定河伯肯定跟贺东延他们动过手,河伯正常肤色的部分身体分布着深浅大小不一的伤痕,那一看就是被高温灼留下的,能造成这种灼痕的只有高倍数的阳炎炮。

    “你跟猛光他们交过手,对不对?”贺安问,“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河伯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地说:“他们把雷隐救走了。”

    贺安追问道:“然后呢?他们都还活着对不对?苏特是不是和他们一起行动来着?她现在怎么样了?快说!”

    “……”河伯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

    贺安狐疑地盯着河伯:“你什么意思?”

    河伯转过身,走到贺安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贺安定睛一看,面露诧色。

    那竟然是……

    两管光明领域强化剂!

    河伯这是要干什么?

    “拿着,这是安全剂量。”河伯低声说,“用掉,然后攻击我。”

    “……”贺安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要故意被我打伤然后放我走?……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我,我不会上当的!”

    “主人要我杀了你,因为你已经没用了。”河伯问,“可是,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你不想离开这里,回到苏特身边吗?”

    他当然想。

    他想活下去,他想再见到苏特,这次他不会再像个孬种一样,趁着酒劲对她胡言乱语然后逃之夭夭,他想跟那个聪明到烦人的疯婆娘在一起。

    司命信徒到死还觉得自己是光荣的殉道者,但他知道那都是自欺欺人而罢了。

    如果就这样死了,什么也证明不了,也毫无意义,他只会和无数死于异魔危机的人一样,默默无闻地消失,被人彻底遗忘,要是运气好一点,或许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然后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仅此而已。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警惕——河伯在他最绝望、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出了极具诱惑力的选项,极有可能是陷阱。

    贺安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短短几秒钟他已经想出了若干种可能性。

    也许河伯故意放他走,这样他就会找苏特他们,从而暴露贺东延和猛光等人的位置。

    也许洛神依然打算用河伯笼络他,河伯这样做可以骗取他的信任,让他以为河伯真的是贺正,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是贺正。

    也许那所谓的光明领域强化剂里被掺入了超微型机器人,一旦被注射进体内就能跟踪定位。

    这种低劣的骗术,对他是没有用的!

    也许他可以注射光明领域强化剂,打伤河伯然后逃走,但不去联系苏特,也不去找贺东延他们,他可以把洛神引向别处,甚至他可以设局让那个病态美少年吃点苦头?

    就在贺安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时,离他们不远处的空气中忽然出现环形涟漪,附近的景物也随之扭曲,发光的橙色粒子飞速旋转,它们构成的光环逐渐扩大。

    是洛神的传送门!

    “洛神就要来了!”河伯似乎有些着急了,提高声音,“对我发射阳炎炮然后逃走!快!”

    河伯的态度令贺安感到困惑,现在演技突然上线了?不觉得自己的转变太生硬了吗?

    有没有可能,河伯是真的不想让他死在自己手上,所以才会帮他呢?

    有没有可能,给他光明领域强化剂是河伯自己的注意,洛神并不知情呢?

    不会的,这不可能。

    河伯只是个异魔,隐藏在贺正外表下的不过是一堆恶心的触须和眼球,河伯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橙色光环已经扩大到了足以让成年人自由进出的程度,见贺安迟迟没有反应,河伯索性一把将贺安抓了过来。

    “你要干什——”贺安大吼,“唔——”

    河伯把两管光明领域强化剂抵在贺安大腿上,按下按钮,咝的一下全部打了进去!

    贺安挣脱河伯的钳制,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身上的能量反应激增,他怒不可遏,立即发动光明领域:

    “既然你这么想挨揍,那我可就真的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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