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殒
温行言猛地站了起来,向着玄天喊道:“师父!你……你也把公子关在武当好了,罚他……罚他一辈子不许下山!”
长风闻言,怒道:“胡闹!”
南宫恨我却是哈哈一笑,傲然道:“温大哥,为何罚我?是因为我作恶多端?还是因为我是天山后人?今日,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再这样活下去了!”
温行言听得南宫恨我如此,又瘫软的跪倒在地,何笑媚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了温行言的双肩。
玄天双目微闭,似乎在下定决心一般,却又猛然间睁开双眼,那神华内敛的瞳仁中,绽放出莫可名状的神采。
江湖群雄中一阵喝彩,众人气氛高昂,纷纷喊道:“真人,不如废了他的武功,再慢慢打探’天子令’的下落!”
南宫恨我一声长啸,震的太和宫门的雪花簌簌落下,南宫恨我转身拔刀面向众人,怒道:“想要我的命和’天子令’的,莫不如一齐上吧!”
玄天向前一步,雪地上仍是一个脚印也无,只见玄天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在他的身前消散不见。
南宫恨我只觉得后背汗毛竖立起来,玄天的杀意在这太和宫前骤然炸裂开来,就连江湖上的群雄也感觉到了那可怕的杀气,霎时间便鸦雀无声了。
南宫恨我蓦地转身,却见玄天的脸上毫无喜怒,反而有着一丝的痛苦,“云溪”稳如磐石,指向了南宫恨我的胸口。
南宫恨我苦笑一声“好”,“血莲刃”出鞘,横在了胸前。
玄天的下一招,他实在是没有把握接下来了。
无论以前与任何人交手,都没有现在的感觉,他现在的对手,仿佛已然不是一个人一般,而是这天地的万物,浑然一体。
南宫恨我胸口处隐隐作痛,气息也逐渐紊乱了起来,玄天那一剑,却如渊渟岳峙般高耸入云。
玄天出剑。
那一剑并不快,甚至还有些慢。
众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以玄天的武功,又怎会用如此之慢的剑法?
这一剑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刺了过去。
南宫恨我却张大了双眼,这一剑,大巧若拙,大道至简,而他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这一剑似乎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他已然退无可退!
南宫恨我只有以“血莲刃”相迎,“云溪”的剑尖刺上了“血莲刃”的刀身,“血莲刃”本就轻薄,“云溪”却是势不可当,“血莲刃”登时向后挝折过去,重重击在了南宫恨我的胸前。
南宫恨我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这声音又瞬间被湮没在北风之中,南宫恨我向后狂退,终于不支一般单膝跪地,将“血莲刃”插在了雪中,死死的用手扶着。
南宫恨我觉得胸口灼热而凛冽,体内气血翻腾,他极力想让自己的嘴角向上翻起,却只是从口中呕出了一口鲜血。
玄天却不待他调整气息,急急向前跨了一步。
江湖上的众人却是齐声大喊:“真人,留他性命!”
玄天面色铁青,对众人的声音好似不闻一般,“云溪”以破天之威,直刺向了南宫恨我!
玄天根本没想留情!
只是一个人影却突然挡在了玄天与南宫恨我的中间,玄天的剑硬生生的顿在了那人的胸前。
温行言!
玄天的脸上终于有了凡人一般的表情,厉声喝到:“行言,退下!”
温行言摇了摇头,沉声道:“师父,我与公子相处了七年,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与他方见面一个时辰,就把他当作大奸大恶之人,行言不服!”
长风的脸涨得通红,喝道:“混账!回来!”
长风见何笑媚脸色苍白的看向温行言,低声道:“笑媚,你也算是武当的人了,你快去把行言给我拉回来!”言语之中却似有哀求的意思。
何笑媚也不说话,却慢慢踱到了温行言的身边,倔强的站在了一侧。
长风的脸更是胀得通红,怒道:“疯了,你俩疯了!”
南宫恨我拄着那柄血莲刃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温行言,断断续续的说道:“中原……中原的狗贼,快……快滚,我……我楚天云……不用你可怜!”
温行言眼含热泪,身体却是动也不动,何笑媚低声道:“没有你,我俩早就活不成了,如若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不亏了。”
温行言点了点头,沉声道:“师父,你若要杀他,便从徒儿的尸体上跨过去吧。”言下之意,甚是决绝。
南宫恨我怒道:“滚开!快滚开!我和你们,没有关系!”
温行言依旧不为所动,苦笑道:“师父,他都这个样子,还在关心徒儿的安危,是善是恶,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玄天不再说话,突然上前半步,左手如闪电般抓向温行言的脉门,温行言早有防备,右掌击向了玄天的手腕。
玄天手腕一翻,立即变招,却是抓住了温行言的右掌,温行言全身一麻,顿时失去了劲力。
玄天将这一招普普通通的分合手,使用的却是如此出神入化。
玄天右手不停,向前一拨,温行言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十几步,跌坐在了江湖群雄之前,他本想站起身来,但气息一滞,站起一半,却又瘫软了下去。
何笑媚见状,正要向温行言奔去,却见那寒山剑派的掌门杨奕秋已将一把长剑抵住了温行言的后心。
何笑媚一声惊呼,南宫恨我转过身来,见到温行言的样子,却也是愣住了。
玄天也是一惊,沉声道:“杨善人要做什么?”
杨奕秋嘿嘿一笑,道:“真人,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丁晟与朱镇山听得杨奕秋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是向前走去,将两人的长刀架在了温行言的脖子上。
南宫恨我大惊失色,何笑媚怒道:“你们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便杀了你们全家!”
莫非同哈哈一笑,伸手将温行言的胳膊一拧,那条胳膊立时折断,温行言虽然疼得冷汗直流,但却是哼也未哼一声。
何笑媚的脸色煞白,不敢再出声。
玄天怒道:“你是要与武当为敌?”
莫非同拱手道:“真人,武当乃是中原武林的翘楚,我等只不过是小帮小派,又怎会与真人为敌,只是这位姓温的逆徒,已经与那天山妖人为伍,又对真人出手,我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玄天眉头一簇,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南宫恨我站起身来,咬牙道:“你们……你们中原武林,就这样卑鄙无耻么!”
杨奕秋长剑一递,温行言的后心登时渗出了鲜血,南宫恨我投鼠忌器,急急道:“住手!”
朱镇山阴阴一笑:“真人,你看这两人关切之极,想必大有干系!”
玄天的脸色甚是难看,却又难以回应。
南宫恨我收刀入鞘,低声道:“诸位,今日之事,与温大哥没有丝毫的干系,有什么事,那便冲我一人来好了!”
何笑媚眼噙泪水,抱拳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个我是懂的,你们……你们放了他,什么都好说。”
丁晟被南宫恨我所败,心里对他自是恨极,指着南宫恨我道:“这小子武功太高,我们放了他,他又怎么能束手就擒?”
南宫恨我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放了温大哥,我绝不抵抗。”
丁晟咧开了嘴,眼珠上下转动,似乎在思考一般,突然便哈哈一笑:“那你便先跪下来吧!”
南宫恨我怒意顿生,正要开口,却见丁晟的长刀微微用力,温行言的颈部立刻划出了一道血痕,南宫恨我看了看面白如纸的何笑媚,苦笑了一声,扑通一下便跪在了众人的面前。
江湖群雄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丁晟洋洋自得,看向了玄天,笑道:“真人你看,我们来帮你生擒这个天山妖人。”
南宫恨我紧咬牙关,眼里似乎有着熊熊怒火,他沉声道:“这样可以了吧,你们赶紧放了温大哥!”
丁晟看了看朱镇山与杨奕秋,正要放人,却听得温行言喝道:“站起来!”
南宫恨我头也不抬,仍如山石般纹丝不动。
温行言的语气甚是平静:“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师恩,你对这几个卑鄙小人,有什么可跪的?站起来!老子没事!”
莫非同啧了啧舌,叹道:“还真硬气,不过,这小子武功太高,我们要是放了你,他又反悔,我们可就不好办了。”
南宫恨我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你们要怎样。”
莫非同摆了摆手,似乎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们要你,废了自己的武功。”
温行言一愣,何笑媚更是脱口道:“什么?”
南宫恨我嗤笑了一声,道:“我若自废武功,你便放了温大哥?”
莫非同点了点头,笑道:“怎么,不愿意?”
南宫恨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朗声大笑了起来。
丁晟道:“看来楚公子是不愿这么做了。”
南宫恨我的笑声声振屋瓦,良久方息,南宫恨我笑罢,指了指那几人,说道:“我道是怎么样的事,若是想要我这身武功,给了你们便是了!”
何笑媚惊呼一声,温行言大叫道:“住手!”
就连玄天,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南宫恨我。
这一身卓绝的武功,在这人眼里看来,就好似粪土一般!
南宫恨我笑了一笑,却见温行言也向他笑了一笑。
然后,温行言又看向了何笑媚。
这一眼,却是如水般的温柔。
温行言的身子突然向后撞去,杨奕秋尚未来得及反应,长剑已然洞穿了温行言的后心,带着鲜血的剑尖从他的胸口凸了出来。
何笑媚的惊呼、南宫恨我的怒吼响彻天地之间。
温行言被长剑洞穿的瞬间,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玄天几乎是怔在了原地,南宫恨我如野兽般冲向了温行言,那几人的刀剑顿时砍向了南宫恨我。
鲜血从南宫恨我的身上喷迸而出,南宫恨我似乎不觉疼痛一般,只是一把将温行言拉了过来。
两人的身上,已被不知是谁的鲜血染得赤红。
那几人见一击得手,却也不敢追赶,只是后退了两步,看向了两人。
何笑媚身形一闪,紧紧将温行言抱在了怀里,似乎是怕温行言从她的怀里消失一般。南宫恨我退在了一旁,任由鲜血从伤口处流出,神情甚是呆滞。
温行言见到何笑媚那慌张的模样,极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却终于没有成功。他努力伸出一只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何笑媚的脸上。
何笑媚将自己的脸靠近温行言的那只手,温行言的双眼仍是那样的温柔,他使劲的张大眼睛,似乎想把何笑媚的俏脸记在心里一般。
“活……活下……去……”
温行言的口中不停的涌出鲜血,何笑媚手忙脚乱的想用手止住伤口,但无论怎样,鲜血仍是在一丝丝的带走温行言的生命。
玄天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似乎不忍打扰这最后时光。
一剑穿心,温行言,已然是没有救了。
温行言终于笑了出来,他的手也触到了何笑媚的脸庞,他似乎心满意足一般,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可……可惜……以后……看……看不到……你了……”
何笑媚在雪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八年之久,却是永别。
听到何笑媚那痛彻心扉的哀嚎,玄天也不禁动容,云溪剑也慢慢的垂了下来。
何笑媚的喊声戛然而止,她的脸上却是莫名的笑容,只听得她低声笑道:
“你若看不见我的脸,那我也不要别人看了。”
话音刚落,何笑媚双手向脸上抓去,一张俏脸,瞬间鲜血四溅,变得好似恶鬼般的狰狞。
杨奕秋等人被这变故吓得后退了几步,不知所措的看向了玄天,玄天却没有再看他们,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南宫恨我还是如泥塑木雕一般,好似这眼前的惨剧他尚不能理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