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杀机
一旦化解掉路尼这个根本性争端，两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冲突，罗薇薇适时地把话题转向她最感兴趣的一些问题，譬如说旧人类在联邦的生活状态，特别是女性的生存状况。茉莉也很愿意聊这些切身相关的话题，再加上两个人同为旧人类，一时间她们竟如同无话不谈的朋友，畅所欲言起来。
醋味十足的争吵或者泼妇般大打出手的一幕完全没有按照众人预期的那样上演，如果说新人类女人喜欢竞技场决胜负，旧人类女人更善于骂架撕逼。几个机战队员还等着有人一摔盘子他们就上前拉架，顺便充当一回护花使者，结果眼看着本来应该是情敌的两个女人竟这么快握手言和，自然得好像见了好几次面的老朋友，众人尽皆侧目，猜不出所以然。
哈莉特忍不住也加入其中，“既然卡门少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我们去休闲区杀杀时间？”
罗薇薇闻言双眸一亮，昨天她就被带着参观了战舰上庞大的多功能休闲区，那可不是一般的壮观，简直和电影城一样。当下便迫不及待地回房换好衣服，和众人约好时间，在导航区输入目的地分区，便被自动履带缓缓传送到位于战舰中下层空间的多功能区。
这里有许多仿真训练系统、模拟竞技和游戏项目，全部采用虚拟实境和模拟感官信息构建真实世界。
罗薇薇怀着激动的心情首先坐进了模拟战机驾驶舱，她选择了在太空勘探船上通过信息辐射学过的“蝙蝠”小型战机的型号，现在她只会操作这一种，因此看都没看其他型号一眼。
哈莉特面色一窘，其他围观的机战队员们纷纷表示罗薇薇的选择十分可爱，他们已经好久没看到有人驾驶这种古董机型了。
“这东西能打什么玩意？”帕克副队长意外地问，系统内有那么多新联邦超炫酷毙的战斗机型，旧人类平时可是摸都摸不到，居然选了一个这么古老的。
罗薇薇略一思索，“可以打爆破者2号吗？”
“想都别想！”哈莉特扶额，“换个型号吧！西斯莉，我们这里不敢说全银河系，新旧联邦所有机型应有尽有。”
“可我只会开这个。”她老老实实交代。
“这简单，跟我去教学区把资料下载全了再来玩，保准精彩过瘾！”帕克建议。
罗薇薇举双手投降，他们肯定想象不到资料辐射能把她疼死。
茉莉在一旁嗤笑：“我们旧人类的体质可不比你们新人类呢！帕克队长，你怎么老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但是茉莉接下来却选择了一架通用型光辐战机，比罗薇薇那架可是先进了不少。
罗薇薇选择蝙蝠战机纯粹是为了缅怀勘探船的先烈们，他们可是只凭着如此老旧的型号就炸毁了两架爆破者战机，她不打算把这段惨烈的历史描述出来，反正新人类们也不会相信的。
战机游戏十分过瘾，还带一点点剧情，一个半小时罗薇薇就在太空里体会了亲自驾驶战机在宇宙空间自由穿梭的迷幻般的感受。
因为她选择的战机功能老旧，导弹威力不大，整个剧情难度降低，只有初代异种充当敌人，帕克、哈莉特和茉莉很快就把敌人一扫而空，结束了战机模拟游戏。
大家都觉得游戏太简单了，很不过瘾，接下来，茉莉提议玩滑雪，罗薇薇深表赞同，这可是所有地球人都热衷的游戏。
于是，罗薇薇架不住一众人的热情邀请，忍痛再度辐射了一次资料。幸好体育项目的资料比战机驾驶操作的要少得多，而且她这次竟然感觉自己的痛感比之前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感染的缘故。
接下来一行人在系统模拟出的壮阔雪山林地间呼啸穿梭，罗薇薇很快就庆幸自己接受了资料辐射。她的动作堪比奥运滑雪冠军，各种复杂超高难度的腾挪跳跃不费吹灰之力就漂亮地施展出来，且不是通过游戏里的特技开关，完全是凭借她的大脑控制肌肉流畅地做出来的。
那种真实感带来了百倍的兴奋，她很快就爱上了这种腾空飞翔在白雪皑皑的深山老林里的感觉。
“要不要加一点难度？”哈莉特的滑雪板在头顶上大鹏展翅般划过。
罗薇薇激情四射地喊道：“怎么加？”
帕克副队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给你们来点新创意！”
紧接着，只听系统在脑海里播出电子音：“注意！已开启难度模式一级：丛林雪怪。火力已配发，注意拾取！”
罗薇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之前滑过的陡坡线路上出现了一座小破房子。
近得来不及调整线路，她惊叫着以雷霆万钧的冲力撞了上去，耳边同时响起帕克队长发送的提示音：“西斯莉，抓紧拾取武器！”
“别担心，我已经拿到了！”茉莉也给出了提示。
碰撞的一刹那小破屋的门板炸裂开来，她竟然从房间正中央穿了进去，电光火石间依稀看到房间内有个武器架。
罗薇薇想也未想伸手一捞，一把老旧的来复|枪到了手中。
“你们都拿了什么？”哈莉特远远地大声叫道，“我们是到了古代吗？为什么我只有一把弓箭？”
“我是石器时代的战锤！”帕克哈哈大笑。
茉莉的声音也传来：“我是螺旋飞镖，西斯莉，你有武器了吗？”
“我是来复|枪！”罗薇薇大声道，没想到这回自己的武器却是最先进的，立即被伙伴们交口称赞。
这次在丛林里果然出现了怪物身影，一只只体型硕大、行动敏捷，浑身覆盖着灰色毛发的类人生物狂野跳跃着向他们袭来。
罗薇薇一边踩着滑雪板跳跃，一边在空中灵活转体用各种传奇般的姿势开枪射击，感觉自己简直成了神奇女侠。
正在大家玩的过瘾的时候，罗薇薇突然感觉自己被雪怪攻击了一下，痛觉传感器立即给出了真实的感官刺激。
脑袋里仿佛刺入了一根烧炙的钢针，罗薇薇惨叫了一声，然而在喧闹的队友聊天和呼啸的暴风雪中却并没有引来大家的注意。
罗薇薇并不想示弱，尤其是在茉莉面前。
那个同为旧人类的女人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和她进行对比，罗薇薇也是好胜心极强的，并不甘心落后。
可是接下来，她无论如何使力，速度却越来越慢，同时眼前的视界开始变黑。
“帕克，你切换难度了吗？”哈莉特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示她正在接近。
过了好半天，帕克副队长才喊道：“操！这系统越来越他妈邪门了，我刚才碰到一个持枪荷弹的隐形人，这个游戏里有这种怪吗？”
“这不是你选的难度吗？应该只有雪怪才对吧？我们拿的武器都是原始级别的。”哈莉特说完，转而面向罗薇薇的方向：“西斯莉，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罗薇薇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奇怪，茉莉跑到哪里去了？”哈莉特呼唤了好久，都没有茉莉的声音，这引起了帕克队长的警觉。
“她是不是摔掉线了？”
“那也应该立刻登上来啊，其他机战队员怎么也没有进来的？”哈莉特越想越不对头，难道是系统bug吗？不可能啊，舰队搭载的仿真实境系统可是特战队级别的，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似乎是某种错觉，罗薇薇感觉自己身侧滑过来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和她紧密并肩穿行在一起，速度保持高度一致。
此时游戏场景已经进入黄昏暴风雪，能见度显著降低，罗薇薇再也不敢做任何夸张的动作。努力抬头看去，依稀看清身畔两个巨大形影的面貌时，当即吓得失声惊叫。
那是两个长着闪耀钻石头骨的骷髅人，黑洞洞的眼眶弥漫着黑烟，裸露的水晶般的牙床咔咔地上下敲击着，发出莫名惊悚的音调。
它们脚下踩着腐朽的滑雪板，做着流畅的滑雪动作，速度惊人，每个骷髅怪手里分别持着一把超大镰刀，风雪中泛着冷冽寒光。
它们上下一抬手，黑色的弯曲利刃就向着罗薇薇切削过来，她吓得蹲下身冲向一个矮坡，嗖嗖的风过之处，她的滑雪帽整个被削成了碎布，割断的发丝被汹涌的雪浪淹没。
“哈莉特，帕克——”罗薇薇大声喊叫，四野却没有任何人声。
砰砰的枪响震动着空气，骷髅怪被打得一个趔趄，却依然稳稳站在滑雪板上，像两个死神使者锲而不舍地锁定她追击。
太阳以雷霆万钧的力量沉下地平线，游戏却依然没有结束。
呼啸的暴风雪卷着冰粒劈头盖脸砸了过来，罗薇薇的子弹早就耗尽了，一连撞破两个补给小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身后的骷髅怪依然呼啸着尾随而来。
罗薇薇顽强地在山野间穿行，不停变换着路线，用灵活到极限的身法和变态无比的跳跃姿势躲开骷髅怪的追击。她的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直到一个从天而降的高大身影猛然切到身畔，向她射出一道闪光的锁链。
“共行链接已搭建。”系统语音突然播报，那条锁链随即光芒一闪化作无形。
罗薇薇抬头一看，禁不住惊喜万分。
“跟我来！”身穿黑色紧身滑雪服的路尼在风雪中喊道，随即切换了路线。
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罗薇薇感觉自己脚下的道路仿佛在自动变换。
她全神贯注地跟着路尼开辟的线路奋力滑去，一连飞跃几个险峰，差点把腿摔断，骷髅怪却依然如影随形。
突然一个突兀的转弯差点把她甩飞出去，在她面前猛然出现一座亮着灯火的小屋，和破旧的补给小屋不同，这间屋子的门自动打开了。
“啊！辛苦的旅人，欢迎你们——”屋子里一个裹着厚皮毛的npc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路尼就拉住她，弹出一道光屏将他们团团包住。
“强制脱机！”路尼沉声说道。
罗薇薇只感觉眼前一花，身体里一阵恶心，紧接着耳畔响起了喧杂的声音。
“西斯莉，你没事吧？”哈莉特身着舰队制服的模样出现在眼前，她脸色苍白，神情掩不住的焦急。
罗薇薇一甩头，从虚拟仓里抬起身，舒了一大口气，总算是回到现实中来了。
周围的人神色各异，茉莉坐在虚拟仓里小声哭泣，好几个机战队员正在安慰她。
帕克队长则在一旁气急败坏地训斥舰队机师：“你们是吃白饭的吗？不知道平时维护一下设备，老子刚才死得很没脸知道吗？操——”
“游戏出故障了，真抱歉，幸好队长亲自进去把你带出来了。”哈莉特拍了拍罗薇薇的脸。
路尼快速地跳出虚拟仓，来到罗薇薇跟前，捧起她的小脸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西斯莉？”
哈莉特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茉莉的方向，茉莉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注视着这边。
罗薇薇顾不得那种恶心的感觉，努力从虚拟仓里爬出来，强作欢笑道：“什么事都没有，这个游戏其实蛮好玩的，就是我操作太不熟练了！”
“队长，我有话和你说。”帕克眼神闪烁着，欲言又止。
路尼立即对周围的机战队员说：“全体解散，都回舱室待命。”
一瞬间，围观讨论的八卦人群整齐划一地施了一个军礼，闭上嘴巴作鸟兽散，休闲区只剩下茉莉、哈莉特、帕克和罗薇薇四个人。
帕克副队长这时才说：“我们几个刚才玩雪山场景，难度是最低的初级关卡，我发誓没更改设置，他们几个也没改。西斯莉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所以难度肯定是固定的。但是中途不知道怎么回事场景完全失控，怪物变得乱七八糟，我被一个隐形人持机枪在丛林里扫射。我记得我腰部中了一弹，直接打爆了我脊髓，操！疼痛等级给开到了最大，我直接下身瘫痪，从悬崖上滚了下去。你们知不知道系统给我把从几百米高峰上掉下来砸个稀巴烂的感觉都给模拟出来，让我好好感受了一次，真他妈恶心！我还从没玩个仿真游戏这么惨过！”
帕克说着揉了揉腰，心有余悸，脸色犹如坏掉的猪肝一样。
路尼转头问哈莉特：“你怎么死的？”
哈莉特哈了口气，“我没帕克那么倒霉，我很快发现大家都不见了，然后我的滑雪板出现故障，无法调整方向，我笔直的滑进一个以前从来没见过的黑色洞穴，然后就静止了。”
“静止了？你说卡住吗？”帕克问道。
哈莉特摇摇头，神色诡谲，“我的感觉变得很迟钝，但我似乎是被黏在什么柔软的网状物上，然后我听到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接着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缺失……但我的痛觉神经被关闭了，否则我估计那滋味肯定毕生难忘。最后，大概是我被吃得差不多了才自动脱机。”
听到她这番叙述，众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帕克甚至喃喃道：“怪不得你出来的比我还晚……”
“帕克，你既然最早死掉，为什么不让大家给我们强制脱机？”哈莉特忍不住怪罪。
帕克冤得要命，路尼这才说：“不怪他，茉莉最先死的，但是你们的虚拟仓不知道为什么都被卡住打不开。茉莉，你是怎么死的？”
罗薇薇这才看向茉莉，她也正冷冷地瞪视着她，仿佛没听见刚才路尼的问话。
哈莉特抿紧下唇和帕克互视了一眼，二人都不言语。
路尼走到茉莉身畔，低头俯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茉莉，告诉我你出了什么问题？”
茉莉这才抬起头瞥着他，恨恨地说：“我还以为你忘记我这个人了呢！”
帕克捂住眼，哈莉特叹了口气，路尼则扯出一个淡然的笑，语调温柔：“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
茉莉斜了罗薇薇一眼，眼神挨个扫视过在场众人，尖锐地说：“我看见了，你们以为是系统出了故障，其实都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说着，她直接指向了罗薇薇。
“你什么意思？我搞什么鬼？”罗薇薇惊疑不定。
路尼不动声色，“继续说，你看见什么？”
“哼！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出事前，我看到这个女人——从她的背后飞出奇怪的黑色光团，然后就出现了游戏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骷髅怪！”
罗薇薇闻言骇然，茉莉竟然也看到了骷髅怪，而且她还说这不是游戏里存在的，这怎么可能？
“那些骷髅怪手持黑色镰刀，他们向我攻击，我为了躲避撞在了岩石上，被判定死亡这才脱离系统。”
“茉莉，你瞎说什么？”帕克第一个表示不信，“西斯莉今天第一次玩这个虚拟系统，根本不可能装载特殊程序，何况军用虚拟系统是全锁定状态不可能从虚拟仓黑进来。”
哈莉特沉吟一刻，发表自己的看法：“也许是之前的修理工恶作剧设置了某些病毒程序，西斯莉，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检查一下。”
“你们……”茉莉忍不住讽刺道：“都觉得我说的是假话吗？是我亲眼所见，还能冤枉她不成？”
“茉莉，我没有召唤什么骷髅怪，我根本没发现有这种操作。”罗薇薇急切地说，想了又想，也不相信是自己搞出来的，她又不是魔法师。
帕克立即说：“茉莉，你又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别说滑雪系统了，整个实境系统里都没有这种怪物。你可别因为队长不想碰你就公报私仇啊！”
闻言，茉莉像受到极大刺激大叫了一声，掩面冲了出去。
哈莉特摇摇头，“帕克你太过分了。”
帕克冷哼了一声，“谁让她胡乱说话。”
“对不起……”罗薇薇这时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茉莉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被两个骷髅怪追击。”
说完，她看向路尼，路尼什么话也没有，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虽然帕克和哈莉特都一头雾水，但经过刚才茉莉的指证，罗薇薇却觉得思路清晰起来。原来一切都是由她而起的，可她并不是个怪物，不可能做出茉莉所说的那些事。
唯一能解释这些的就是……
罗薇薇心中一亮，“是精神污染？”
路尼这才抬头看向她，“是的。西斯莉，你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想到怎么清除你的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