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之船
黑暗中，罗薇薇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她犹豫再三，终于磨磨蹭蹭地下床穿好衣服，鼓起勇气拿起那把冰凉的小型机枪。
枪体虽然并不厚重但很沉，型号正好是她今天学过的，看来尼克尔设想的很周到，这把武器看上去是武器架上最小型的了，再大一点她都拿不动。
等了很久尼克尔都没有回来，薇薇渐渐沉不住气了，她站在靠近舱门的地方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大气也不敢喘。
脑子里设想了很多种情况，现在飞船里究竟怎样了？所有人都死了吗？
会不会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是麦蒂应该不会有事吧？她可是机器人。
罗薇薇想要打开舱内的操控面板，却发现是靠指纹操作的，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忽然有个沉重的力道从外面撞向了舱门，枪械师库勒的声音传了进来——
“西斯莉，你在里面吗？赶快出来，队长让我带你上逃生艇！”
罗薇薇一把打开舱门，焦急地问：“尼克尔他怎么样了？”
门外正是库勒粘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他气喘吁吁地摇头：“不行了，尼克尔已经被异种干掉，现在飞船上的人都被感染了，我们得快点去逃生艇！”
罗薇薇被库勒带着穿越了几个狭窄的走道，经过船员休息区时，大片的血迹几乎染红了整条通道，敞开的舱门上挂着血糊糊的带着黄色脂肪的人体组织碎片，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她的感官。
这番地狱般的景象快把她吓晕了，凯特的房间门口倒着他支离破碎的尸体，从他被割开的胸腔内流出黑色的蠕动的肉肠一样的生命体，似乎想要冲着他们游动过来。
库勒飞快地一排子弹射出去，把那堆活动组织打得稀烂。
“繁殖力真强，每过几分钟就能自动再生！跟紧我，西斯莉——别碰船员的尸体！”库勒拉紧她朝前走。
罗薇薇瞥了一眼凯特僵死的脸，好像看到他的眼珠还在跟随她的方向机械地转动，想起早上他还跟自己笑眯眯地开玩笑，就一阵作呕的感觉。
转过船员休息区，一个巨大的身影拦在眼前，睁着血红眼的奥兰托一声爆吼，双手举起锋利的锯齿形钢刀劈头砍了过来
“库勒——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杀我们？”奥兰托怒吼着用钢刀挡过子弹，身上中了好几个弹孔，却根本没有倒下。
眼见奥兰托冲了过来，库勒一把推开罗薇薇，抬起手中的机枪死死架住奥兰托，面孔狰狞地嘶吼：“你们被感染了！奥兰托！你不想变成异种吧？别怪我杀了你们，你们早晚都得死！”
“我没有感染！没有！”奥兰托歇斯底里地咆哮，“是你！你想独吞能源矿！我要杀了你这个叛徒！”
库勒和奥兰托都拼尽了全力死死抵在一起，只剩下罗薇薇一个能够活动的人，她不知所措地靠在一旁，捂着嘴看着这一幕，库勒憋着气大声冲她喊道：“西斯莉！干掉奥兰托——别让他变异！赶快杀了他！”
奥兰托悲愤欲绝，冲罗薇薇嘶喊：“我不是异种！我不是！不要杀我！杀掉这个叛徒，他杀了队长！”
罗薇薇快要疯了，她颤抖着贴在舱壁上，手里的机枪差点掉到地上。
这时她猛然看到奥兰托大腿上一道豁开的肌肉烂口里正爬满了蠕动的黑色组织，她想也没想就开了枪。
头脑里储存的资料让她的双手下意识地付诸行动，竟然毫无迟滞。
高大的巨人身上爆起血花，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向后摔倒。
库勒立刻夺过奥兰多的钢刀手起刀落堕掉了他的头颅，奥兰托巨大的头颅滚到脚边，眼珠依然暴睁着露出绝望的目光。
罗薇薇浑身一阵痉挛，松开手掉落了机枪，捂住自己的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
她杀人了！她杀了奥兰托！
那个白天还好端端和她打招呼的壮汉船员，他在自己枪下死不瞑目地瞪着她。
“西斯莉，跟紧我！”库勒来不及安慰她，拽了她几下都没反应，干脆把她整个人扛了起来。
罗薇薇一直在不停念叨着自己杀人了，等她回过神来时到了另一间屋子，地上躺着三个腹腔被掏空的勘探组工程师，现场一片血肉泥泞，混乱不堪。
工作间的一个巨大机器上空浮着一块切割成整齐形状的暗蓝色金属矿石，库勒熟练地在操作台上输入命令，解锁了矿石分割器，将蓝色金属石取了出来。
罗薇薇直愣愣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你……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杀他们？”
库勒转过身来，“你糊涂了吗？西斯莉，他们都是异种！你没看到那些感染组织？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复活，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你……你说带我逃走……可是你却还有时间来这里取矿石？”罗薇薇四下一阵摸索，却恐惧地发现自己把枪掉了。
库勒阴沉着脸，动作迅速地把矿石放入一个大金属箱内，转身对她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活人，西斯莉，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不介意带着你。”
“你这个叛徒，尼克尔怎么样了？是不是你杀了他？”罗薇薇咬牙切齿道。
库勒大吼：“我没有！尼克尔被锁在了控制室，他出不来了！”
“他没死？”分不清是惊喜还是别的什么，她立刻就想直奔控制室，“我要去找他——”
库勒一把拽住她，在她耳边吼道：“你进不去！操！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马克斯死了！那个机器人麦蒂被改了程序，她发出假警报诱骗尼克尔去了控制室，然后把他锁在了里面——”
嗖嗖嗖一阵子弹扫射声，库勒未完成的话语断在了嘴边，他脸上凝固着怒目圆睁的表情，庞大的身躯抖动了一下，便失去支撑砸在她身上。
罗薇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当场。
工作间里一道隐藏在密密麻麻的仪器柜架后面的小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从里面踉踉跄跄走出了抖若筛糠的黄头发青年。
“布特？”罗薇薇颤抖着双唇喊道。
布特手持小型机枪从柜架后挪了出来，罗薇薇看到他后，努力吞咽了一下，哆嗦着说：“布特……太好了，你没死……”
“西斯莉……西斯莉……我真的没死吗？”布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还活着。
“布特，你好端端的，我也是，我们都没事……”
“太好了——”布特摸着自己的脸，又看着地下的死尸，“他们都死了……这艘船里的人都疯了，他们为了这块矿石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不是我躲了起来，我也会死……”
“布特，尼克尔还活着，他在控制室，你能带我去救他吗？我们必须去把他救出来！”
罗薇薇看着布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库勒手里拿起金属箱，他垂下的脑袋后面，隔着头骨透出里面不安蠕动的组织。
“麦蒂，把门打开！”尼克尔浑身浴血地撑着控制面板。
机器人的大脑里吱吱摩擦着噪音，头部不受控制地扭动，“检测到控制室内有异种基因存在，除非消灭感染源，无法开启主控制室闸门。”
“马克斯已经死了，麦蒂，把门打开！”尼克尔狠狠砸了一下控制面板。
一小时前，马克斯还活着。
他的身体很不舒服，突然袭来的高热让他头晕目眩。
“麦蒂，还有多久我们才能飞出航道？”他揉揉模糊不清的双眼，他的视力好像开始大幅度降低。
机器人的声音从古里古怪的模仿音突然恢复正常，机械地说：“航道已修正，一小时后飞出折叠空间，预计脱出轨道——西格玛星系碎石带——”
“你说什么？”马克斯脑袋一痛。
挣扎着打开航线信息屏，一条驶向未知地带的航道正不停闪动着。
“麦蒂，赶快恢复路线，我们不能去那个星系……咳咳……”
马克斯喷出一口鲜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得病，身体内一种异常的刺痛和蠕动令他瞬时清醒了几分。
“航道已修正，不可更改。”麦蒂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麦蒂，为什么？”
马克斯摇摇晃晃地打开操作屏，艰难地输入命令，从中央控制系统切入机器人的数据核心，他很快发现麦蒂的数据库被重写了，几条异常指令正在运转。
马克斯捂着胸口打开视频记录仪，搜索到的情形让他浑身巨震。
他忍着剧痛在键盘上飞速地编辑命令，那几条指令却无法撤销，仿佛幽灵一样牢牢盘踞在智能机器人的头脑里。
很快，麦蒂检测到他的体征异常程度超过标准线，发出命令：“你已被异种感染，感染程度超过安全标准，现在执行灭除程序——”
机器人抬起手臂，合金手指化为锋利的刀刃闪电般插进了马克斯的脑袋。
随后，她连通了尼克尔的舱房通话线路。
尼克尔看着马克斯在死前维持循环播放的记录仪视频，那几个细节被圈定放大——
布特独自坐在船员舱房里，他拉开衣服，用手术刀割开自己左肋侧下方的肌肉，从伤口中拔出一个微型针状仪器，对着仪器摆弄了一阵，分解出数个小探针。
随后，布特使用微型探针趁船员们吃饭、训练和休息不留神的时刻分别刺入他们体内，探针小到根本让人无所感觉。
然后他在轮岗间隙进入控制室，使用一个冷启动针插入机器人的大脑，麦蒂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那蹩脚的模仿西斯莉的语音立刻停止了。
尼克尔暗自心惊为什么自己没有在晚饭时发现机器人声音的异常，事实上，麦蒂恢复正常的机械声才是问题的预兆。
而凯特吃饭时就说感觉不舒服，提早回到了寝室，他是最初被布特刺到的那一个。
布特就是一切感染的源头！
他应该是在异种星球上执行勘探作业时被警报器弹出的跟踪仪器击中，跟踪仪射入体内后解离出生物膜与他的肌肉组织暂时融合到一起，没有被生化检疫测出，但如果他们登船时进行最严格的特种检疫就能避过这次大祸。
遗憾的是，除了与异种作战的军队，并没有能源公司的勘探队会执行这种耗费资源的操作。
尼克尔想不通的是布特被感染后的最后一个行动，为什么他会袭击机器人？
布特并没有修改机器人数据核心中神经指令集的能力，但麦蒂的大脑重启后好像换了一个人，机器人自动自发地调整了自己的运行模式，并开始修改航道。
为什么航道被修改固定？
尼克尔从没见过被异种感染的人会这么做，通常感染源最多只会在整个飞船内散布异形生化物质吃掉所有生物而已，但布特好像受到了某种高级智慧的操纵，做着匪夷所思的事。
控制面板上还留着马克斯临死前写的血字：
杀死我
一小时内，他已经重复“杀”了他三次。
但马克斯的身体组织依然在以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修复出的生命体已经毫无人类特征，尼克尔根据经验判定他是被注射了繁殖能力极强的蚁卵。
这些蚁卵不可能真正在人体内孵化成异种，却会促使人体组织变异，甚至使人以异常形态“复活”，即使是脱离大脑的部分组织也呈现一种具有机械意识的低级生命形态。
“一分钟后，将脱出折叠空间，开始倒计时——”
门外，罗薇薇紧张地攥着从库勒尸体上捡起来的一把军用刀，对布特说：“把门打开吧，我们总要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布特点点头，他停顿了一下，喘息着说：“西斯莉……我真的很喜欢你……尼克尔死了，你就和我在一起吧？”
“那还用说？只要我看到他死了，我就死心了。”罗薇薇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小声催促道。
布特打开了控制室的门，看到尼克尔的身影出现时，罗薇薇用尽浑身力气把军刀捅进了布特蠕动的后脑。
如果不是他和自己差不多高，她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个操作。
暴胀的黑色组织如同一窝受惊的蛇源源不绝地从裂开的脑壳涌了出来，瞬时缠上了罗薇薇躲避不及的身躯。
“西斯莉——”尼克尔在变异组织试图冲进罗薇薇痛苦大张的嘴里时，反应迅速地抬枪命中布特的身体，把他的躯体打得站立不住歪到一旁。
黑色组织骚动着将罗薇薇砸向一边，她被砸得晕了过去。
机器人被射得千疮百孔的钢铁躯体发出尖利的摩擦声，嘴巴机械地报出倒计时：“六五四三二一——”
一片白光覆盖了整个控制室，剧烈的震动中，飞船开始脱离折叠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