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苏漪眉目冰冷,仔细地用挑杆一点点挑开他的残余黏着在脸上的脏污,露出那天夜里让她莫名其妙有些熟悉的平和面容。
这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莫名引得她有些头痛。
记忆的闸门如泄洪般打开,她一下子被汹涌奔袭而来的儿时回忆冲击的阵阵眩晕,身子有些不稳,还好身后的男人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她纤薄的背。
“还好吗?”亥旻晖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动她发丝微微的震动。
他侧眼望去,只见她卷翘羽睫下的黑亮瞳仁里却猛地闪现了一阵阵白色绚丽的灵爆光芒,是她父母死去那年的现场。
是的,她在现场,目睹了亲生父母的死亡。
被亥旻晖的父亲亥贤年紧紧捂住嘴,拼命抱着怀里,架设起最后的法防灵力罩,抵御两个高手拼死自爆的漫天恐怖气流伤害。
可她小小的脑袋还是挣扎着从亥父的臂弯和腰部的空隙里找到了一片可视的区域,她想看看父母最后一面,可见到的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不剩。
她依稀记得母亲最后把她匆忙交到亥父手上时,温柔雅致面容上依然柔和的微笑,和她不舍难过的泪水,还有灵爆之后,地上一片血色,连一片衣角都找不回来,只有地上一颗小小沾血的蓝丝黛尔石耳坠,是父亲送给母亲的订婚礼物。
这是她小时候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梦魇。
她为了使自己好过,甚至一度封存了这段记忆。
可这个人的这张脸,解开了记忆的封印。
时间从灵爆时间再往前推十五分钟,那个一身亚麻马褂,眼角有密密麻麻的笑纹却仍显得英俊清癯的中年男人,双腿平放坐在一个临时搬来的木质雕龙圈椅上,一言不发的转动着手里两颗硕大的玉石珠子。
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但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黑衣手下身上聚齐的灵势却十分吓人,逼得苏漪父母连连后退。
那个男人的英俊的脸。
和面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轮廓竟有几分重叠。
时光回溯结束,转瞬间惊醒了沉溺在痛苦童年往事中的苏漪。
她黑眸里的白光渐渐消散,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的那个男人,声音如数九寒冬的冰棱,锋利又冷冽:“你是郑家的后代?”
男人闻言终于桀桀怪笑了一声,从下至上地看向她,眼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似明亮又好似复杂,他声音嘶哑道:“不错,你父母造的孽,使我父亲英年早逝,我母亲也郁郁寡欢撒手人寰。你作为傅作书和苏漪的女儿啊,不应该替他们还债吗?”
“你本名傅漪,可你父亲造了太多的孽,怕仇家寻上门,才让你避祸姓苏的。遮掩你的行踪将近20年,我隐姓埋名,终于等到向你寻仇的这一天。”
“你父亲从你出生起就不喜欢你,你不过是他手下老将的女儿用手段得来的孩子而已。你母亲长得平平,他一直视你们母子为奇耻大辱,你对苏家的怨恨为何如此深?”亥旻晖一直担心这个郑龙还有后手,之前下了狠手也撬不开他的嘴。
现在见到苏漪倒是显而易见的话多起来,他的话是否会对苏漪本就脆弱的神经有更坏的诱导,亥旻晖十分担心。
郑龙闻言浑身一僵。
之前已经被折磨的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手脚都软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股气仿佛支撑着他,哪怕坐在地上也要把脊背挺直。
他强行把脖子挺直,弧度不算好看的嘴角讽刺地勾起:“我确实不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他的情人和情人的孩子。我和我母亲,什么都没得到,还反被对郑玙文忠心耿耿的外公侮辱践踏了这么多年,说我母亲不知廉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也不配出生。”
他说到这里,声音里似乎裹挟了无边的委屈和愤恨,眼角的脏污处似乎也有一丝水光和泛红,“可郑玙文,也曾经抱过我。还给过我一把枪,夸我长得高。”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让地下的郑玙文看看,只有我,才是可以付出一切为郑玙文复仇的儿子!可惜,可惜。。”他激动不已,口中血沫横飞。
亥旻晖不得不拉退了一步苏漪。
但她眼睛却仍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仇人之子。
“你说你为了你父亲复仇,真的只是为了他闲暇时微不足道的父爱吗?恐怕还是为了他留下的家产和证明你自己那脆弱的自尊自傲心吧?我父母双亲,因为你父亲的追杀,逼不得已自爆灵体而亡。你父亲郑玙文,为了得到我父亲搜集的天材地宝和顶级玄术的方法,不惜孤注一掷,要置我苏家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你又哪里来的脸,找我苏漪寻仇!”
“你,你胡说什么?”苏漪的话仿佛一根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郑龙心脏的柔软的最深处,他苦苦支撑了许久的气力仿佛一下卸了一半,身子不由自主地委顿,半靠在身后的柜子上。
“难道不是吗?就凭你这拙劣的手段,区区一盆毒花就想害我,也不怪你父亲郑玙文不喜欢你,看不上你,你确实不配当他的儿子。”她轻蔑地眼神从上方冷冷地加诸在郑龙身上,刺激地他双眼通红。
“你放屁!要不是那个老瘪三总是拦着我,推三阻四的,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早就在你,,,”他的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不再平和的面容慢慢浮上后悔的神色。
“是谁?”她面上的轻蔑收起,慢慢又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身后的亥旻晖看着她纤细却坚毅的背影,看着她对郑龙的威逼利诱,完全不复当初的风风火火,满目娇憨,心里微微地一颤,眼神幽暗下来。
郑龙哪里肯轻易吐露,“我什么都没说。”
“行啊。郑龙,那你这自命不凡的人生,可能就止步于此了。可能再过一两天你的尸体就会被扔到你父亲小儿子的后花园里,埋着,他养的狗或许时不时地还要来闻闻你的味道,踩踩你头顶的泥土,但是没有人能发现,曾经那个自诩自己是唯一配得上郑玙文儿子的身份的郑龙,已经寒酸地躺在个那个纵使失去了父亲也依然能有无数人尊敬保护的小儿子的花园泥土里。”
郑龙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呼吸的频次越来越密集。苏漪却毫不停顿的接着往下说:
“那么肮脏,那么低贱。”
“就好像你本来就应该呆在那里似的。”
“别说了!”郑龙恶狠狠地仇视着她,喘着粗气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我如果告诉了你,我能得到什么?我还不是一样要死。”
“我们会派人去郑家,告诉他们,你是为了你父亲寻仇死的。虽然他们可能并不会承认你是郑家人,但你终究身体里流淌着郑玙文的血,不顾亥家的警告,动了亥家的人,郑家就必须付出代价。至于代价是什么,就由你来定,你说好吗?”她秾丽古韵的面容上沾了一丝笑,极具诱惑力。
郑龙思索了一会,知道按照规矩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但就算临死,他也不想看着那个情人和情人的儿子依然高枕无忧的享受着父亲留下来的一切,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让他们交出家族里奉为至宝的麒麟指,或者交出大半的家产。”他倒是想看看,他们是会守护父亲家族的荣耀象征还是为了过优渥的生活放弃麒麟指。
“郑家会这么轻易的做出选择吗?”
“会的。”郑龙冷笑一声。
如今郑家已经是末流的不能再末流了,亥家挥挥手就能轻易碾碎他们,之所以郑至珍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亥家念着祸不及子女这条规矩。只要他们还想保住最后一点血脉,就不会舍不得做出选择。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亥旻晖适时的握住了她的肩头,安抚道,“剩下的交给我吧。”
苏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苏漪陷入了忙碌的婚前准备中。
亥旻晖倒是想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但他似乎有更为紧要的事情要处理,最经常陪着她的还是亥曼兰。
亥曼兰正拨弄着她头上试妆时试戴的珍珠头饰,兴奋看着镜子里那个精致漂亮如同琉璃的美人道:“小小姐,我就知道。等你嫁给堂哥那天,一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子了!”
苏漪看着宽大水晶金丝缠枝镜子里的自己,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亥曼兰亲昵靠在自己肩上的头,宠溺道:“那你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伴娘了。”
“嘿嘿,就知道我最喜欢的小小姐,也最喜欢我了。这下肯定要把其他人气死,你只有我一个伴娘呢。”
苏漪微怔,转瞬就整理一下身上的礼服,转头对试妆师吩咐道:“既然都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言毕就提起裙角,往更衣室去。
换上自己的礼服出来,她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亥曼兰,一边的经理适时地上前一步提醒道:“曼兰小姐刚刚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什么都没说?”她有些吃惊。
“什么都没说。”
这时端着银质雕花纹盘的女生走上前,盘中盛着的手机正在不停震动,来电人正是亥曼兰。
“小小姐,刚刚太着急了,我跑出来才忘了你还在更衣室,你快出来上车,我们回祖宅去!”亥曼兰声音有些发抖,言辞中透露出一股让苏漪心惊的紧张感。
“好。”
她快步小跑上车,亥曼兰一把抓住她的手,替她关上门,她这才发现亥曼兰的手冰凉腻人。
亥曼兰对上她疑问的眼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爷爷出事了。”
苏漪闻言心下震惊,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勉强问道:“怎么回事?”
“被人暗算。是安插在家里的暗桩。”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把家里围成铁桶一块了吗?怎么还有暗桩?”她不敢置信,鲜艳的嘴唇蓦地褪尽了颜色,微微发抖。
“沉疴旧疾,亥家是个庞大的巨兽,盘根错节的利益网,死死地缠绕,哪里那么轻易就能清扫干净。小小姐,这次的事情,可能是要动真格的了。”亥曼兰身上那股属于亥家人的冷血悍气散发的淋漓尽致,她深邃的眉目间投下一片阴翳。
敢动亥家上一任的掌权者,可以说背后的人,已经准备放手一搏了。
堂哥的手腕铁血,这些年亥金集团的根系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在亥家迎回小小姐这个节骨眼上,搞小动作,一是想拖延一下婚期,另外一方面,肯定是想扰乱堂哥的心神,到时候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这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可都不是什么吃素的干净货色。
苏漪脑子一阵阵发麻,不敢想象这次的事情到了哪种地步,才能导致爷爷受伤出事。
她颤抖着问:“爷爷。爷爷,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