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一个中年阿妈之前受过大学生的帮忙，对他们还有几分好感，便出来打圆场说：“小灿，阿蔡，你们两个其实人还是多对的。但是，这个女娃娃的事情，你们还是不要多管了。她本来就不爱呆在寨子里头，天天往城里跑。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你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到时候你们领导来了怕是不好收场。”
她这番话一出，那个蓝衣男生面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地看了看同伴，悄声道：“阿蔡，阿彩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要不我们再等两天？”
那个绿衣男生哪里肯依他，中午的烈阳很大，但他的衣服几乎是被汗水打湿了好几遍，汗渍边缘都泛起了白边，足见为了找凌君这个女生，他这前前后后来回跑了多少趟了。
好不容易把这些寨民拉到这里，想让他们要么说出凌君的下落，要么一起去找人，这时候打道回府，岂不是之前的努力和拉扯都前功尽弃了？更何况，这些人里面，还有和凌君发生过矛盾的人，他来之前已经拜托另外一个大学生武鸣去寨民家里找人，看看是不是被寨民藏起来了。
这个时候要是放他们走，武鸣那边肯定还没成事，他还得再拖一段时间。
蔡闻眼镜下眸光微闪，面上开始激动起来，他顺势抓住刚刚那个冲过来的黑脸汉子，极力大声道：“你兄弟长娃，前两天才和凌君发生了冲突，她一个女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长娃没有上门道过歉。况且如果不是你们山里人对她一个女生那么刻薄，她也不会说要一个人出去散心。现在她失踪了，活生生一条人命，你们就这么冷眼旁观，你们还信仰鬼神，那以后半夜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
黑脸汉子被这一番不要脸的话噎的满脸通红，虽然他们寨民们大多数没像城里人接受义务教育，但也是上过寨学的，认识几个字，知道道理。
被蔡闻这么一通指责，让他和兄弟两个以后还在不在寨里头做人了。
要是那个女娃真出了事，那这十里八乡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要戳着他们兄弟俩的脊梁骨骂了。
蔡闻看着黑脸汉子有点让步，赶紧又说：“只是让你们陪我们再找半天人，这进山的路和荷塘边边找找。若是找到了人，我肯定让凌君挨个和大家道谢。大家就当帮帮忙吧。”
苏漪站在一旁微笑，心里都要为蔡闻此人的口才拍手鼓掌了，真真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寨民们大多朴素固执，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想着这几年这些大学生村官来来回回也确实帮了不少的忙，除了个别实在有些讨厌的。
这时，人群被拨开，从后方走出来一个肤色黝黑的干瘦黑头巾男人，看起来有点阴郁显老，是刚刚黑脸汉子口中的兄弟。
“那个女娃，出言不逊。该受教训。”他走到蔡闻和俞灿面前，阴沉沉地说道。
“我就知道是你！是不是你把凌君藏起来了？”蔡闻闻言大怒，冲上去握住长娃的黑色棉布衣领，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狠狠瞪他。
“不是我让她失踪。”长娃一字一句慢慢道，接着伸出干瘦的手指一捏，蔡闻就惨叫着放开了手，吃痛着又胆怯地退开几步，不敢再冲动。
长娃的声音略微有些滞涩，听起来是不太常说话的样子。寨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怕他，因为他的蛊术在村寨里是顶尖的，但性格古怪，不爱与人交往，而且睚眦必报，若是惹到他，身上或者家里总得鸡飞狗跳一阵子。
他黑色的头巾下面是一双耷拉的眼睛，没什么精神，又显得整个人更加阴沉。
“不管，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就去和你们族老告状。看看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殷寨人，必须拿出个说法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蔡闻虽然不敢再上前，但躲在俞灿身后叫嚣的厉害。
眼见着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旁边的一个年长的寨民走出来，向阿嫲鞠了一躬道：“事情您都看到了，我们两方都有争执，如今只能往族老那里走一趟了，还请您一同前去做个见证。”
阿嫲点点头，转头关门时发现苏漪回房间了，这才安心把门锁好，随这群人离开了。
苏漪走到房间门口，想起刚刚那场梦魇，不由得转了方向，朝着厨房走去。里头苏澜正在收拾晚上要吃的菜，阿嫲走了，他就只能顶上，不过好在，他的手艺也还不错。
见苏漪一脸疲倦的过来，仿佛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他急忙放下手里的青菜，擦了擦手，走过来关切道：“阿妹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手上的伤口感染了？有没有发烧？”
苏漪只摇了摇头道：“阿哥，我又做噩梦了。”
苏澜眼神一黯，知道她离开那个人，就必定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没有办法，他帮不了阿妹。苏漪在外面漂泊了四年，每时每刻他都想把她接到身边来照顾，但她坚决不同意，说要享受自由。
看着她这么痛苦，他于心不忍，但也没有办法，毕竟阿妹主意比他大。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之后，把她扶到院子里晒太阳，说道：“你等等，阿哥给你端碗甜汤来。”
甜汤里会加阿嫲秘制的安眠草药，希望阿妹不会被噩梦所扰。
等苏漪喝过了甜汤，舒舒服服的沉入梦乡，这次没有梦魇缠身，顺顺利利的睡了个好觉。
等她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了。屋外传来了一阵阵的饭香，她闻着饭香，默默穿衣起床。
“阿嫲回来了吗？”她走出去问正在厨房端菜的苏澜。
“我正要来叫你了。”苏澜笑了笑，“刚刚阿嫲回来，说是事情闹得有点大，族公请她帮忙，一起去隔壁寨子看看。晚饭就不在家吃了。”
苏漪点点头，端着灶台上那碗凉糕就出去了。
两人吃着饭，相顾无言。
“阿嫲怎么这次如此热心？”苏漪突然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可怜那个姑娘的父母吧。”是了，苏玉是阿嫲一手带大的，最后却年纪轻轻就不在了，阿嫲当时该有多心痛。定是想能及时帮一把就帮一把了，说不定能挽回一条鲜活的生命呢。
“那个凌君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我也不知，只不过刚刚阿嫲回来，听她提了两句。说是好像这姑娘平时在寨子里经常出言刻薄，为人处世非常糟糕，和她对接的那几户人家或多或少都不喜欢她。经常同寨民发生口角。\"
\"她这么趾高气扬，好像是因为她家里是隔壁m市一个干部家庭，家里独生女，考上公务员后被下放来这边，是她父母的意思，想给她积攒点经历，以后好活动给她调回去。”
“她一直不好好工作，和领导闹着要回去，这次又被领导拒绝了，说她没把工作干好，她心里不顺气，就跑到最不配合她工作的长娃家里闹。”
“然后呢？我下午看着长娃好像也不是好惹的？”苏漪挖着碗里的凉糕，一边问道。
“是，所以长娃气不过，言语刺了她几句，还将她推出了屋子摔了一跤。”苏澜回道。
“啊，这样。”苏漪听了听，也没怎么过脑子，开始疯狂干饭。
毕竟她能活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是少管别人家的事情，多管管自己。抓紧时间多干两碗饭才是正道。
苏澜看她埋头吃饭不再搭话，也不再言语。
吃完了饭，苏漪和苏澜在院子里看星星乘凉，顺便等阿嫲回家。直等到了半夜，阿嫲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怎的还在院里睡觉，赶紧把阿妹抱进房间里去。夜里这么凉，她身体不好，要是着凉了怎么办。”阿嫲虽然看见了苏漪身上厚厚的毯子，但仍然皱紧了眉，小声责怪着苏澜。
苏澜无奈的笑笑，小的不肯进去，在外面不小心睡着了，阿嫲回来又来怪他，真是两头难做人。
他凭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轻轻松松就打横抱起了苏漪，看着臂弯中恬静的睡颜，不由得弯唇笑了笑，然后放轻了脚步，把苏漪送进层层帐幔间，又给她细心的盖上被子。
这才留了盏夜灯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院子里，看见阿嫲静静坐在刚刚的躺椅边上，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里，气氛压抑。
“阿嫲？”他轻声问道。
“无事。我只是想起来，苏玉也是小小年纪就离家出去了。那女孩的父母，下午听说了这件事，说是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赶过来。”
“还没找到？”苏澜在另外一边坐下，扭头问道。
“没。那女孩最后一次出现，好像有人看见她走进山里了，那山上有一条路通往隔壁村。族老派人在寨子里遍寻不得，只能带人往隔壁寨寻去，但还是没什么收获。”
阿嫲叹了口气，就回房洗漱休息了。
是夜，如水的凉意不停地浸入矮小的地窖里。
一个面目艳丽的女人蜷缩在唯一一个干燥的角落里，看着头顶漏下来的一丝丝银色月光，不停地发出呜咽。她浑身上下被粗粗的麻绳捆住，一道道红痕不乏泛着血迹。可见当初绑她的人使了多大劲。
她面容上早就鼻涕眼泪糊成一片，混着黑色的发丝夹杂其中，她好恨，好后悔。
恨的是父母非要把她送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受苦，恨这里愚蠢野蛮的乡下人居然有这种胆量做这种龌龊恶心的犯罪。
悔的是自己当初没有多踹那个寨民长娃几脚，若不是长娃言语羞辱，还没礼貌地推搡了她一下，她不会冲动的跑出去，也不会迷迷糊糊地迷路了，然后走累了回不了家，蹲在路边，喝了那农民老汉递过来的矿泉水，最后遭此横祸。
她怨恨的泪水一滴滴，混着黑色的脏污和脸上两天未清洗的妆容，滴入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