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私人飞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柯伽站在停机坪上,看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将苏漪小心翼翼地抱上去。
身旁的亥老拄着他的龙纹拐杖,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柯,随我一道上飞机吧。”
柯伽点了点头,扶着亥老登上了飞机。
飞机得到塔台的航空飞行许可后起飞,朝着金都的方向飞去,只在漆黑天幕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照明灯痕迹。
“小柯,感谢你之前照顾我的小孙女。”亥老坐在位置上呵呵一笑,和蔼极了。
“亥老,您说杨小姐,是您的孙女?”柯伽显然有些不能理解,柯家也是国内前十的大家族,但也从来没听说过亥家有个姓杨的姑娘。
姓苏的倒是听说有一个。
“是这样,四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离家漂泊了一段时间。在外可能用的是化名杨阳。其中故事,若她愿意告知,便等她醒来之后问她吧。”亥老倒是随和慈爱,没有一点架子。
一旁的男人完全没在意这边在说些什么,他一手抱着怀中的女人,一手撑头,垂下黑密的睫毛,眸光落在女人的脸上,一动不动。
柯伽见状,微微直了直身体,两手放弃交叉,转头提起声音问亥老:“那小小是亥老收养的吗?亥先生如此爱护妹妹也是难得一见。”
亥老苍老的眸子中透出几分笑意,瞥了眼自家孙子,身上的中山服褶皱似乎都平整了许多,并没有直面回答问题,而是笑道:“小小是我亥家的恩人,不论从前还是以后,我都希望她能多几个真心疼爱她的人照顾她。”
“阿晖啊,事情太多,有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小柯你”
“爷爷。”男人冷沉至极的声音终于响起。
“哎呀,该我看电视的时间了。”亥老老顽童似的笑容消失,冲柯伽做了个拉链嘴巴的手势,乐乐呵呵地转头不再多说。
飞机很快落地。
出乎柯伽的意料,亥旻晖并没有把苏漪送到医疗资源最发达的金都皇家医院,尽管亥家是该医院最大的股东。
反而直接带她回到了亥家。
亥家庄园西侧楼。
苏漪在沉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悠悠转醒。
抬眼一看,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摆设,熟悉的香氛,甚至连高脚台上花瓶里的花都是她离开前的那一种。
她的视野还未清晰就已模糊,想抬手擦擦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男人趴在她的床头,素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凌乱地搭着。
苏漪看着他,一眨不眨,过了不知道多久,男人醒了过来。
“杨阳?或许应该叫你,苏漪?”亥旻晖松开手,站起身。
“亥总的调查科能力确实不俗。”苏漪笑了笑,回到熟悉的环境,似乎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至少没有再对他横眉冷对,避之不及。
“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了吗?”
“没有啊。”苏漪低下头,回避了他的眸。
他声音冷肃极了,“别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她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倏地抬头,眼神直直地看向他:“骗你就骗你了,你待如何?”
“别人骗我,自然是有万种手段,让他们痛苦至极、求死不得。”
“若你骗我,”男人的眼底渐渐浮上浓重的墨色和狠厉,凑近苏漪,轻声吐字道:“我要你一辈子都呆在身边,就算折断你的翅膀,也要你哪里都去不了。”
男人的语气变化的太快,苏漪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入了久违的记忆中去。
那些纯真无邪的年少时光,那些因为男孩占有欲引起的激烈争吵,还有那个女孩宿命般的出现,以及自己落寞的离开。
她转头将红唇贴近亥旻晖的耳边,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总让我伤心。”
男人的冷沉的瞳孔急剧收缩,正要问个清楚,女人却回身熟练地按响了床铃,打断了男人的询问。
很快,亥老和柯伽一起进来。
亥旻晖冷冷地看向他并不欢迎的入侵者,又听她熟稔地笑道:“好久不见,爷爷。”
顿了顿,微微侧头笑道:“还有柯队。”
柯伽进来已经环顾了一周,把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回了礼就站在房间的一角。
亥老坐到床边,仔细地端详着瘦的有些脱相的苏漪,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但仍然眼眶一红,叱骂道:“小小,怎么就这么倔呢!”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这么多年都不回家,你真是心狠啊!在外面是不是受苦了?有没有人欺负你?”
“不苦,爷爷,这是我的选择。我也很想你。”
“这几年,我很自由。”苏漪精致漂亮的眉目间尽是舒展放松的笑容。
“和爷爷说说,在外面都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或者有趣的人了?”老人眼角余光一瞥,正好扫过角落里分站着的两人。
离得近的一人神色冷极,并不出声;另外一人虽然身材同他不相上下的高大,但脸色始终温和平静。
“外面的世界,是挺有趣的。爷爷要听吗?我讲给您听听。”苏漪喜欢爷爷,笑了笑,哄他道。
“听!”亥老胡子都兴奋的翘起来了,他以前就喜欢听苏漪说话,总是很有趣。
“咳咳,有一回,我去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自驾,那里风景优美,有连绵的山脉和森林,有雪山,有麋鹿,被人称作小瑞士。但同时,那里有太多的野生昆虫和马蜂。”
“我越野车的挡风玻璃上有数不清的昆虫尸体,极大影响了行车视线,我只能停下来擦,但这个时候有一只小小的不明昆虫嗡嗡地地围着我飞。”
“我从小就怕极被虫咬。为了躲它,就往驾驶位里躲,但心急点火开车,忘记升上来车窗,就被它偷偷飞进来了,过了好一会我感到身上火辣辣的一阵疼。当时不知道叮我的是什么,”
“开上雪山后就开始恶心晕眩,还以为是高反,结果我自己开车到当地医院之后,医生说我命真大,被野马蜂盯了还没休克。爷爷你说,好不好笑,我长这么大,居然连马蜂都不认识。”
“小小受苦了。”亥老爷子听的眼睛有些泛红,他又和蔼道:“不过小小,看来出去一趟收获不少呀!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爷爷我不苦,我喜欢一个人上路。”苏漪舒展的眉眼因为老人的情绪也逐渐耷拉下来,声音也沉静了几分。
“为什么不和朋友一起?”角落里的男人越听越后怕,握紧了拳,不知为何竟暗怒横生,终于没忍住道:“你一个女孩,谁允许你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的。”
“谁让你说话了?”爷爷的雕花拐杖重重一击,瞪他一眼,转头却又道:“小小,你以前没什么朋友没关系,不是你的错。爷爷相信你一定在外面交了几个好朋友的。是不是?”
“爷爷,我太忙了,又常常换居住地。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维护关系。这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情,和柯队熟悉些。”
男人捏紧的手指又渐渐松开,不知为何,心里麻麻的,不知是为她的解释心疼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哽了一口气,柯队?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叫的挺熟稔啊。他磨了磨牙,扯了扯嘴角。
亥老并不知道后面的这些眉眼官司,安慰道:“这不怪你,是爷爷的疏忽,对不起你爸妈,没有好好照顾你。”
没等苏漪接话,亥老低头擦了擦眼角,又劝道:“小小,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
“爷爷,我当年为什么走,你应该还记得。”苏漪说着想起来还有两个不适合的人在,转头礼貌笑了笑,问道:“能不能麻烦柯队和亥总先出去一下。有些话想和爷爷单独说。”
柯伽守礼,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半点不拖泥带水。
只剩另外一个纹丝不动,黑色的家居鞋似乎长在了地上。
“阿晖,你先出去吧。你有任何想知道的,我之后会告诉你的。”
男人这才走到窗边,关紧了门窗,才转身沉沉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出门去了。
苏漪重新问了一遍,亥老脸上重逢的喜悦似乎也淡了些,叹声道:“爷爷不会忘。但是阿晖,这几年对他的惩罚也足够了。你把自己从他的生命里抹去,是为了不让他痛。但现在,他又找到了你,看他的样子,应该离想起来也不远了。”
“爷爷,当初是他说,让我换魂之后就滚出亥家的。”
“是啊,你用你的半条命,换了他的半条命。但你有没有想过,若再过不久,他想起来了,会怎样?”老人慈祥的眼睛看着苏漪问道。
“当年我给他下的失忆咒会随着我灵体的消失而逐渐减退。爷爷,你看我现在这身体,已经撑不起太久的时间了,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也就是我真正离开的时候了。又要辛苦您老人家了。”苏漪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朴素,甚至脸上还挂上了老人熟悉的小梨涡,完全不像是在讨论自己的死亡。
“小小!你既然回家了,爷爷倾尽全族之力,也要为你聚阳改命。有亥家大阵在,没有妖邪可以近你身。你就在家里住下,别走了好吗?”老人声音低低地,姿态柔软至极,像是在哄年幼时期的苏漪。
“爷爷,如果当年我们能找到改命的方法,也不至于拖到今日。当年三叔公说的没错,我这一生和阿晖,注定没有结果。”
“爷爷,让我走吧,我留在这里,只能无穷尽的吸取阿晖的阳气,我体内的阴石魄,靠近阿晖体内的阳水魂,会让我变得只知道依赖和索取,我不愿意让自己变成那样。”
“这就是当初我一定坚持这条路的原因。从我有记忆起,我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交的朋友都被他强势隔离,不能亲近,不能随心外出,凭什么我后半生就要死死绑在他身上。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不同的人。”苏漪现在想起十几岁被拿捏的死死地自己都觉得傻透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那么懦弱,被爱情挟制。
这是个无解的困局,除非她心甘情愿永远和亥旻晖绑定,通过双、修术法,长时间吸收他至阳之体至阳之魂加成的至阳灵气,至阳至阴达到微妙的平衡,才能使苏漪不会阳气枯竭而死。
这是当年就已经清楚明了的事实,只是老人总觉得或许这几年的时间,孙女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
但显然,他的小孙女非常固执。
哪怕用生命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