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一更】
现场鸦雀无声。
当秋名的代表刚出现时, 好事的观众们还猜测着RedSuns会不会因为感到被轻视的羞辱，而当场发作秋名的车队。
结果从RedSuns队员们的反应来看，他们根本是早有预料了。
高桥启介开口说话后, 他们心里更加迷茫。
听着像是恶狠狠的语气, 可谁都听得出来话的内容，其实点明了两边不仅早就认识、还是称得上熟络的关系。
这秋名的代表，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等他们消化完双方早就认识的事实，高桥凉介那束所谓“礼节性”的玫瑰花的出现, 就彻底把他们的三观击得粉碎。
就算高桥凉介的举动落落大方，神态无比自然, 他们也还是被这一幕震得怀疑人生。
在基本上充斥着粗糙和汗臭、直来直去的山路赛车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项诡异的规矩？
——向值得尊重的对手宣战时, 竟然还要先送一束少说也要几千日元的红玫瑰？
“别开玩笑了！”有个车手忍不住嘀咕着，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我连女朋友都没送过那么贵的花！”
周边的车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穷酸孤独的山路车手——可不是单纯自嘲的说法，而是真有这么回事。
有买那种花哄女人开心的闲钱, 在他们看来, 还不如多加十几升高辛烷值汽油呢。
“喂, 池谷, ”健二精神恍惚地掐着身边好友的脸：“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池谷浩一郎原本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下被硬生生地掐醒了：“好痛！这是真的, 健二！”
武内树也才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声调虚幻：“池谷前辈, 那真的是我认识的拓海，和杂志上的高桥凉介吗？”
“别问我啊！”池谷无奈极了：“我想, 应该是吧……”
他也不肯定了。
只能说, 那天的自己果然没有眼花, 也没有猜错。
身为群马的大明星高桥兄弟, 是真的对拓海额外重视！
武内树皱着脸，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浮现出了那个荒唐的想法。
这种氛围，这样的花束，还有这个正式到让人无法忽略的装扮……
怎么看都不像是山路车手间的交流赛，完全就是大庭广众下的表白嘛！
那个呆呆的拓海，和群马第一的大明星高桥凉介？
武内树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得打了个哆嗦。
“呃，十分感谢。那我就代86收下了。”
到底有过一次接对方花束的经验，藤原拓海是一开始愣得最彻底的，也是现在回神得最快的。
被无数灼热又古怪的目光注视着，他都没感到无所适从，只有被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时，他才抑制不住地有些面红耳赤。
为了掩饰这点，他匆匆忙忙地把花束放在副驾的位置上，特意用三点式安全带把它固定好，确保在等下的比赛中不会轻易散架。
毕竟这束花……唔。
就像是凉介先生说的那样，不是送给他，而是送给熊猫Trueno君的。
藤原拓海将花束安置好后，忍不住戳了戳雨刮器的开关，煞有其事地跟86对话：“喂，凉介先生送了花给你呢，怎么办？”
熊猫86君高冷地保持了沉默。
若无其事地送出花束的高桥凉介，这时也已经回到了FC的驾驶席中。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人员散开、为比赛的开始做最后准备时，高桥凉介忽然按下车窗，微笑着向拓海说：“结束后不要急着回家。”
确实，在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上，就说好了在比赛后找个地方好好聊聊的。
尽管不知道凉介先生要找自己具体聊些什么，但连高桥宅都稀里糊涂地去过了的拓海，倒也不会因此紧张了。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桥那里见。”
高桥凉介微微一笑，转而看向站在两车间的直线上、板着脸等着给他们的比赛倒计时的弟弟启介：“可以开始了。”
高桥启介锐利的视线，瞟向了还在确认安全带扣子的藤原拓海。
“我这里也随时OK。”
拓海忙不迭地说。
“要开始了！”
高桥启介拔高了声音，右手高举，开始倒数计时：“五秒前！五——四——三——二——一——”
“——Go！”
喊出最后一声“Go”时，高桥启介几乎用尽了当时身上的全部力量，堪称震耳欲聋。
场上的所有人的注意力，则都集中在了同时弹射起步的两台车上！
高桥启介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透过被轮胎剧烈摩擦而带起的薄薄浮尘，望着很快因为马力上的绝对差距、在长直路中分出了前后位置的两车。
直到它们很快消失在视野中，才沉默地回到了之前坐过的那处护栏上。
他手里拿着对讲机，一边等着从长直路尽头的C1处的队员传来情报，一边任由复杂心情带起的烦躁在胸中扩散。
他从不认为，一直是他绝对骄傲的大哥凉介会输。
可是那台跑起来有着令人着迷的神奇魅力的86，他也无法接受对方会失败的可能。
“可恶。”高桥启介用力地锤了下自己的右腿，在同伴们吓了一跳的目光中，蛮不讲理地宣告：“那家伙要是输了，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和陷入纠结心境的高桥启介不同，从倒计时刚开始的那一瞬，赛场上的两名车手都完全集中了自己的精神，只专注于眼前的公路上。
当发现FC竟然跑在前面时，一些多次跟着RedSuns的征战前往观看比赛，对高桥凉介的获胜公式多少有些了解的观众，不由感到十分惊讶。
“奇怪，高桥凉介很少会在比赛刚开始时就选择领先的。”
听到有人这么嘀咕时，他身边的人忍不住反问：“哪里奇怪？高桥凉介的FC-3S虽然不是最新款的车型，但马力被他改装到了340匹左右。跟他精心调校的FC比，那台马力最多不过160匹的AE86简直就慢得像乌龟一样，开头肯定会被甩开的！”
“不是这样的。”那人解释说：“高桥凉介的一贯作风，是先跟在后面观察对手的跑法，中后程才超越，至少我就从来没见过他一开始就放开马力地驰骋。”
他的同伴也不禁点头附和：“没错，而且高桥凉介会选择用对手最得意的技巧来击败对方，那一直是他独有的胜利美学，怎么会在今晚突然变了？”
“是认为秋名的86车子性能太差，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才一开始就不留手地想要尽快结束比赛吗？”他喃喃自语着：“可是我听在山顶上的朋友说，高桥凉介为了表示对这个对手前所未有的重视，还特意送了一束玫瑰花啊……”
陷入困惑的观众并不算多，毕竟就算是白色彗星的粉丝，也很少有会深入研究他跑法的。
大多数观众只抑制不住地尖叫着，为他们所追随的白色FC轻松超过了那台慢吞吞的熊猫86、如真正的彗星般朝C1奔驰的画面而激动。
“毅，就像你预测的那样，高桥凉介的FC选择领跑。”
□□夹弯处，一名NightKids的成员通过无线电得到山顶队员的消息后，赶紧向从昨晚起就一直很不对劲的中里毅汇报：“不过FC的马力对86有绝对优势，这也并不奇怪吧。”
“哼。”中里毅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要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山路赛中，身为后追的一方，不论是心理还是技术上，都占有更大的优势。”
尤其是在双方水平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后追那方绝对是有利的，尤其还是在非主场的地方。
跑在后面的车子，只要没被前车甩开，就会源源不绝地给前车制造极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后车车手的技术很高，甚至可以参考前车的路线，模仿对方的跑法。
这样一来，前车所要经受的压力就是难以想象的沉重，就算不至于当场崩溃，也很容易会导致注意力分散、过度注意后视镜、而产生影响自身节奏的恶果。
“高桥凉介那种老谋深算的狐狸，一直很擅长使用这种方法。”中里毅脸色阴沉地说：“与其说FC充分利用了马力上的优势，通过长直路段甩开慢吞吞的86……”
倒不如说，心高气傲的高桥凉介头一次生出了车技上不如对方的自知之明，才不得不放下以前的骄傲和讲究。
为了博取那渺茫的获胜机会，不惜选择承受心理上的劣势、去抓紧每一点性能上的优势。
“FC是在奋力逃命啊。”
中里毅这么断言后，嘴角露出个有些玩味的弧度：“以高桥凉介的能力，在抛下那么多累赘的架子后，就算被那辆怪兽车的穷追猛打，肯定也能坚持到五/连/发夹弯吧。”
像中里毅一样看穿真相的，整个秋名山上恐怕就只有同样惨败在秋名86手下、而且是毫无还手之力、彻底击碎自尊心的那种方式输掉的高桥启介了。
对自己会在长直路上被FC甩开这点，藤原拓海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怀疑。
看起跑的速度和涡轮输出的方式，他能立马判断出，凉介先生刻意降低了FC的马力。
通过改变涡轮机的输出、降低过度的压力等方法，FC原本的340匹马力，被降到了260匹。
如果说原先的FC设定，是综合了上下坡需求的考虑，趋于中性的话。
现在的FC，就纯粹是为了契合秋名山路的节奏，不惜牺牲马力，也要调节出专属的输出曲线了。
“唔。”
拓海并不意外。
虽说十年前的凉介先生，是选择先跟在自己身后、一直模拟他的路线、不断进行四轮漂移的跑法……
毕竟是以前的事了，会有些许改变，也不奇怪。
他十分清楚，如果凉介先生选择同样的方法对战，那才是极不明智的。
从前的凉介先生，扎扎实实地跟了自己一路，直到前胎抓地力因为过度漂移而提前丧失，才输在了轮胎的使用方法上。
但换做是现在的他的话……除非凉介先生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百分百拷贝自己的路线，那是不可能跟得上他的。
在狭窄的山路上，后车会不可避免地被前车阻挡视野、受气流的波动等影响，让入弯的角度也产生一定的变化。
人不是机器，无法做到完全的模仿。
就算是十年前作出那样选择的凉介先生在入弯时，跟他的路线，也有着两三公分的微小误差。
这点误差不可能被观众捕捉到，车手或许也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出一点，但在出弯的速度和路线上，却会造成不小的区别。
曾经的凉介是靠比他稍高一筹的驾驶技术，将这点误差强行弥补、或者说掩盖过去了。
FC比86更为优越的车子性能，也在这时帮了很大的忙。
换在车技大幅提升，经验更加丰富，行车线的选择上也更加完美、要求更加苛刻的如今的拓海身上，这一招就是不可行的了。
入弯时微小的差距，他能充分将它变成出弯时的致命误差。
事实确实像拓海所想的那样。
就算遥遥领先，根本无法从后视镜中看到86的身影，高桥凉介也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恰恰相反的是，一贯是理性和冷静的理论派代表的他，这时清晰地感觉出周身神经被紧紧绷住，注意力空前集中，浑身血液也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
那是在真正地放开了跑、舍弃了生与死界限上的细微控制，只为毫无保留地应战最强敌手的赤城白色彗星……头次拥有的亢奋心境。
对方的身影还没在后视镜中出现，胸口的□□感，却已经在逐步加大。
就算看不到那台86的动向，高桥凉介也十分清楚，几乎是从长直路段结束的那一瞬起，对方就在迅猛地通过渐渐变得密集起来的弯道，飞快地缩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由于车手实力上的差距，和主客场间的前者的巨大优势，他无法再承受自己往常的获胜手段。
就算一开始就利用双方的马力差距，把直路的价值利用到了极点地踩尽油门加速，他也仍然做好了会被对方利用弯道追上、中途超越的心理准备。
甚至可以说，这是不可避免出现的情况。
他不是没考虑过，放弃一开始在直路上的优势，在后面模拟86的跑法。
可在昨晚亲眼目睹中里毅的落败，和近距离从外面的视角欣赏86那如操控手术刀般精细的入弯技术后，他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算勉强自己模仿86的节奏，也一定会输。
倒不如保持自己的跑法，榨干所有的马力优势，把唯一的那一线生机，寄托在比赛后半截可能出现的反击上……
太狼狈了。
“真是不得了。”高桥凉介轻轻一笑，感叹着：“竟然轻易把我逼到这种程度。”
无论如何，这注定是一场让他精疲力竭、方法用尽的艰难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