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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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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逐渐热起来,池淮靠着栏杆看着太阳西沉下的城市,眯缝了下眼睛,有些酸涩。

    吸一下午烟嗓子有些发干,但不想进屋喝水。

    从娄乔公司回来就把自己锁在阳台,每当心里不痛快的时候,那些年形成的习惯。他吐出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自嘲般笑了一声。

    对娄乔发了一通火后,在阳台抽完根烟才发觉,林奚对他轻视并不全无道理。

    他把情绪发泄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一刀一刀下去没带一丝犹豫,干净利落。

    娄乔大概生气了吧,池淮掐灭烟头,心想,否则往常这个时候都回来了。

    他并不想吵架,但情感总比理智跑的快。娄乔把设计给他没错,他说他没有经验也没错,林奚轻视他更没错。

    但情绪发泄了,话也说出去了,后悔也没用。

    进屋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摁了开锁键,才想起从娄乔公司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手机关机了。

    重新开机,消息立即传送了过来。

    娄乔:“宝,路上开车小心。”

    娄乔:“回家不许拼命抽烟哦。”

    娄乔:“到家了吗?怎么手机关机?没电了吗?充好回我电话。”

    娄乔:“半小时后我回家。你在家吗?”

    娄乔:“临时有急事赶不回去,你看到回我信息。”

    娄乔:“今天会晚点回家,晚饭自己弄点,但不能将就。”

    池淮拨了电话过去,铃声在门外响起,池淮跑去开了门,娄乔正低头掏手机。

    “你怎么才回?”池淮看着他。

    娄乔换了鞋,神色有些疲惫:“下班前客户临时加开视频会议,忙到现在。”

    “那还没吃饭吧?”池淮准备进厨房。

    娄乔拉住他:“我来吧。”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今晚吃点简单的吧。”

    池淮站在门口看着娄乔,鼻子有些发酸,走过去抱住他:“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娄乔回过身抱住他:“你又没说错,道什么歉。乖,出去等会儿开饭。”

    “嗯。”

    下午找林奚谈话后,娄乔才知道池淮突然破防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他以为池淮只是心里芥蒂林奚,才发了一通脾气,忘了林奚这种天赋高,起点高的人早就忘了什么叫低姿态。他嘴上虽没说什么,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深深刺伤了池淮的自尊。

    他一味想着池淮能迈动步子,但池淮不是娄唯,不是十六七岁的迷茫少年,而是一个有足够阅历的成年人。不需要去指引什么方向,也不需要鼓励,更无需肯定,他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如同一只临渊拢翅而立的鹰,想它高飞只能等待它自己冲下深渊逆风而上。

    娄乔收拾屋子打扫阳台时看着一烟缸的烟蒂,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回到屋里对池淮说:“下回再抽这么多烟,我就抽你。”

    池淮怀里塞着抱枕看着他:“你试试?”

    “怕你哦?”娄乔扬起手在挨上池淮脸时停住了,“嗓子疼不疼?”

    池淮摇头:“有点干。”

    娄乔无奈道:“脾气发完就好,还生闷气干什么?气坏自己我可不心疼。”

    “你不生气吗?”池淮自责般笑笑说,“你看我气起来,说话就特别伤人。”

    “嗯,”娄乔头枕池淮肩上,委屈巴巴地说,“我哭了半小时,可伤心了。”

    “少来了。”池淮侧身捧住他脸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你眼神告诉我,下午你可逍遥了。”

    “是吗?”娄乔说,“哪只眼睛给你的错觉?我去骂它。”

    池淮松开手,正色道:“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跟我说?娄先生说教时间请开始。”

    “没。”娄乔说,“下午进行了自我反思,觉得你骂的太对了,我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你,是我不对。池淮,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是在要求你的同时鞭策自己。我和你站在同一高度,只是我怕你看出来而已。原谅我这一丢丢虚伪,以后我不会再说什么感情不是取悦。说起来你高兴我就高兴,想尽办法让你开心然后自己就开心,这不是取悦又是什么呢?亏我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以后不准拿这个笑话我哦。”

    池淮:“你别信我的气话。”

    “真心话才是。”娄乔说,“心情好点了没?”

    池淮躺他腿上:“嗯。”

    娄乔摸了下他的脸侧:“那去洗个澡,一股烟味,亲我都下不去嘴。”

    “靠。”池淮拎起衣领闻闻,“还真是。”

    拿衣服进了浴室,娄乔跟着进来了。

    “一起。”

    ……

    季节更替总是悄无声息地,只知道最近天气有些热,人也变成懒惰。池淮从超市回来进小区时,树上一声蝉鸣让他乍然想起养父的忌日快到了。

    娄乔前几天说手头的事终于可以放一放了,计划来场自驾游,池淮这两天忙着采购一些用品。开门把东西整理好,掏出手机翻出日历看了眼,回去住几天吧。

    晚上,娄乔清点完物品,给池淮洗了个苹果,坐到沙发上说:“娄唯说也想去。”

    池淮咬了口苹果,疑惑地问:“他不用上学?”

    “刚好他有几天假。”娄乔凑过去咬了口,“我在考虑答不答应。”

    “几天肯定不够呀。”池淮说,“自驾不走远点,那叫自驾游吗?那叫周边游。”

    娄乔笑了起来:“你想什么呢?自驾游我能带他?亲亲密密二人世界带个电灯泡?我疯了吗?再说,多不方便呀。”然后想了想,“带上他也行,如果我们野外运动,让他望风也不错。”

    池淮扶额:“你真的是……我都找不到词来形容你了。”

    “不用那么费劲,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高大威猛,英俊不凡。”

    “脸呢?”池淮白他一眼。

    “这呢,”娄乔凑到池淮跟前,“要亲一口吗?”

    池淮推开他,没好气道:“那他要去哪?”

    “咱爸忌日快到了呀,”娄乔说,“我昨天顺口提了一句,然后他也想跟过去住几天。”

    池淮:“你……记得?”

    “那哪能忘呢,”娄乔说,“以后我们一起不缺席。”

    也对,池淮会不记得,娄乔不会不记得。他曾经照顾病痛中的养父那么久,感情可能比他这个养子还要深厚。

    “你跟我爸以前在一起都聊什么呀?”池淮把最后一口苹果递到娄乔嘴边。

    娄乔咬住含糊道:“可多了。”把果核扔进垃圾桶后,慢条斯理道:“忘年交你懂吗?”

    “不懂。”池淮说,“我爸最大的兴趣是喝茶,你懂吗?”

    娄乔叹了口气:“我哪懂呀,我连茶都不会喝。但那时候你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么,他说什么我都表示很感兴趣。”

    “哦~”池淮挑了下眉,“所以你骗了他那么多年。”

    “怎么说话的,这不能叫骗。”

    “哦,是,这叫敷衍。”

    “咱爸不知道么?”娄乔说,“他早就知道我看上你了。”

    池淮:“……不能吧。”

    “什么叫不可能,”娄乔说,“你高考那年暑假,我过去找他,其实就是想跟你认识说说话。他看出来了,只是没跟我明说,也没说不可以,但往后总会有意无意跟我说些你小时候的事。”

    池淮:“还有这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往事不再要提,”娄乔说,“年轻的时候我挺腼腆的,早知道脸皮厚点,也没姓封的什么事了。”

    “是吗?”池淮说,“你就那么自信?”

    “那必须呀!”娄乔说,“凭我这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胆子再大点,不可能追不到你。”

    池淮叹口气,摇头:“真没救了。”

    “只有你能救。”

    池淮从后座把金黄圈放下来,狗子还认得自家门,窜到门前叫了几声。老陈叔听到狗叫声开门探出头,脸上的皱子堆成朵花:“小淮回来了呀。”

    “老陈叔你还好吗?”池淮提了个袋子走向前递给他,“这个给你。”

    老陈叔接过低头看了眼:“哟,怎么还给我带东西?”

    “公司产品,”池淮说,“就给你带了点来。”

    “哦,那就好。”老陈叔说,“房子我都收拾好了。”

    “你知道我今天回来?”池淮问。

    “哪呀,”老陈叔转身进了屋,随后又出来,把钥匙递给池淮,“老池忌日快到了么,你也该回来了。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收拾了下。”

    “辛苦你了。”池淮开门进屋。

    “不辛苦。”老陈叔往车里看了看,“小娄怎么没来?”

    “昨天本打算一起来的,”池淮倒了杯水,“早上临时有急事来不了。”

    “哦,”老陈叔说,“我还以为他生气了呢。”

    池淮神色一顿:“生气?生什么气?”

    “唉,”老陈叔笑了笑,“去年他帮我修理厨房么,教他很多次的事他没学会,我心急口快骂他了。”

    “你骂他?”池淮有些意外,娄乔给人的那种什么事都会的感觉居然还有不会的。“那他后来学会了吗?”

    老陈叔想了想:“没有。”

    “哦,他没提起过。”池淮说,“陈叔你骂得好,他就是欠骂。”

    “我也是老糊涂了,后来才想这事不对,”老陈叔说,“小娄在外面是有头脸的人,被我这么骂脸上肯定面上过不去。年纪大了,反应不行了。”

    池淮掏出手机拨通娄乔电话,那边似乎正在开会,听到娄乔对身边人说了声抱歉,随后周遭安静下来了:“到了吗?”

    “到了。”池淮瞟了眼旁边老陈叔,“老陈叔有话跟你说。”

    “嗯。”

    池淮把手机递给老陈叔:“娄乔要跟你说话。”

    老陈叔接过手机对着电话喊了声:“喂,小娄呀,我是你老陈叔。”

    娄乔被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老陈叔你还好吗?”

    “好。”老陈叔继续吼,“你怎么没来呀?”

    “我也想跟淮崽一起回。”娄乔手机拿离耳朵一小段距离。“公司临时有急事,回不了。”

    “哦哦,事业为重。下次有空再回,我酿了米酒。”老陈叔笑呵呵道。“陪叔好好喝一杯。”

    “好。”好在办公室里间隔音效果好,否则这拿喇叭说话似的嗓门……娄乔摇摇头,不能想象。

    老陈叔把电话还给池淮,娄乔那边有事,他也不便多说:“没打扰你吧。你先忙,我挂了。”

    “嗯。”娄乔说,“亲一个。”

    池淮看了老陈叔一眼,低骂了句:“滚蛋。”

    “哎哟,蛋不能滚。”娄乔笑了声。“会坏。”

    池淮:“……”

    夕阳西沉,靠近河边夏天蚊子比较多,池淮血型又偏偏招蚊子,他手忙脚乱点了几盘蚊香,坐在窗前挠腿上的包。

    余晖在河面抹上一层颜色,池淮拿手机拍了一张,发给了娄乔。

    娄乔拨了电话过来:“你吃了吗?”

    池淮:“嗯,老陈叔做了鱼。”

    娄乔:“我想过来。”

    池淮:“公司事处理完了吗?”

    娄乔:“没,我现在在家感觉挺难受的。”

    池淮:“怎么了?哪难受?”

    娄乔:“没有你。”

    池淮:“……”

    “老陈叔怎么今天想跟我说话呀?你知道他声音都多大吗?就感觉有人拿着喇叭对你耳朵喊。”

    池淮笑了起来:“我就在旁边,肯定知道呀。他说你生他气了。”

    “我生他什么气?”娄乔打开衣柜,拿了睡衣。

    “去年你帮他修理厨房,他是不是骂你了。”池淮起身关上纱窗。“今天又没见你过来。”

    “哦,这事呀。”娄乔进了浴室,“他还记得呀。”

    “你怎么没跟我提这事呀。”池淮进屋打开衣柜,翻出一套睡衣。

    “这有什么好说的,”娄乔靠着浴室墙,解领扣。

    “他是不是骂你笨手笨脚,光长副好看的皮囊,一点用都没有。”池淮笑着说。

    “哎哟,不得了,让你逮着机会损我了。”娄乔把衬衣扔上置物架。“不过你终于承认了一点。”

    “什么?”

    “你承认我很帅。”

    “要脸吗?”池淮笑骂道,“我没想到你也会被人骂呀。”

    “很正常呀,”娄乔说,“术业有专攻,我总不能样样都会。欸,不对,你这意思……哦!我明白了,宝,原来我在你心里如此完美。怎么办,我好感动,感动到我都硬了。”

    池淮:“……”

    这天没法聊了,池淮挂断电话,低骂一句:“神经病。”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忽而愣了愣。

    镜子里嘴角含笑,眼尾上扬,神采奕奕的自己有点陌生的熟悉感。

    爱情能使人容光焕发,大概是真的。

    上次扫墓杂草丛生,这次池淮特意带了工具,提了老陈叔酿的米酒和养父最爱喝的茶,把坟前的杂草除去干净,用草铺了个垫子,靠着墓碑坐着。

    阳光还不是很热烈,山风掠过树梢,在耳边呼啸而过。

    “爸,你最爱喝的茶。”池淮倒上一杯,“娄乔本要来看你,结果有事来不了,说让我替他给你敬一杯,我没答应。下次让他亲自来吧,你说是不是。”

    池淮把茶水沿着墓碑淋了一圈,重新续上:“以后我们经常来看你,但时间久了,你可能会失望,他是个极其让人讨厌的家伙,嘴里老不着调,说起理来就没你回嘴的余地。不过,你自己选的儿婿怎样你都得认,否则对得起你自己那些年把他当自家人对待么。”

    “老陈叔说要给你在家里摆一桌,你会回去喝上一盅,我没同意,你向来极简,若是真摆一桌,你会不会托梦来说我。可是这么多年,你也没进过我的梦,也未曾给我留过只言片语。大概你没话想对我说吧。”

    墓地是养父当年自己选的,大三年那年暑假,池淮跟封燮闹别扭回了家,养父见他闷闷不乐,便说跟他出门散散心,池淮并不是很乐意,却不想悖了养父的兴,一路心不在焉跟在后面。养父说什么他没注意听,只是敷衍几句。

    当时养父就站在这个地方,黄昏的风从林间吹过,带着少许凉意,吹起他花白的头发。他偏过头看着池淮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说也奇怪,以前什么事都会跟养父说,不知什么时候,他对他已经没有倾诉的欲望了。要么有人说少年心事岁岁长,你还是你,而我却不是上秒那个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心性。他只有点不耐烦道:“没事呀,就是蚊子太多。”

    养父笑了笑,没再追问他这几天一直耷拉着脸,神情恹恹是为了什么,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河面说:“这里视野开阔,将来我要是走了,你要记得这个地方,我喜欢这里。”

    池淮只当时养父没话找话,不悦道:“你喝醉了吧,跟交待后事似的,没空理你。”

    养父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状似轻松:“这不就是么。走了,回去吧。”

    年少总会被各种纷杂事所困扰,养父的话只在他心里盘绕几天便就此忘却了。现在想来,养父从前的话总包含某种深意,当时他并不明了。

    就像他明明那么喜欢娄乔却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明明知道他和封燮并不合适,却并没阻拦,除了结婚那次。大概这就是养父想跟他说的,人总要绕一段远路,经历一些事,看透一些人,认清自我才会步入正轨。

    那年养父跟他说,看着地平线一直朝前飞,那就是你的目的地。只是他刚起飞就被他处风景吸引住了目光,改变了方向。

    也所幸,迷途知返。

    池淮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扫掉墓碑上的纸钱:“走了,爸。”

    娄乔上辈子大概是个富贵闲人,这辈子才总有操不完的心。池淮从山上下来刚进门,娄乔车停在了门口。池淮略微讶异:“你怎么还真来了?”

    娄乔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缓了两秒说:“能有假话吗?公司那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来了。有没有冰水?渴死我了。”

    池淮出门在老陈叔家的花盆里摘了几片薄荷叶,洗干净放进杯里,切两片柠檬加上冰块递给娄乔:“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赶这么急干嘛呀。”

    娄乔晃荡了下杯里的冰块:“我们直接从这里出发,你要是想在这多住几天也没问题。”

    “从这里?”池淮问。

    “要不我们多住几天吧。”娄乔说,“老师那你去了吗?”

    池淮点头:“我刚从山上下来。”

    娄乔喝掉杯里的水:“那我明天去看看他。”

    池淮接过他手里的杯子:“还要吗?”

    娄乔拉住他的手,起身贴着池淮,垂眸盯着他的嘴纯,低沉着嗓音道:“要呀。”

    池淮头往后仰了仰:“我是问你还要不要水喝!”

    娄乔挑眉道:“我回答要呀。你想哪去了?”

    池淮在他手臂上重重甩了一掌,重新给他倒了一杯:“你早上吃过东西吗?”

    娄乔喝水动作一滞:“没来得及。”

    “就知道。”池淮说,“水煮蛋来两个?”

    “嗯。”娄乔躺倒沙发上看着池淮的身影,闭了闭眼晴。

    池淮做了一个鸡蛋羹出来,娄乔已经躺沙发上睡着了,熟睡中眉头微皱着,神情透着疲惫。

    池淮进屋拿了风扇对着娄乔开最低档。已经快十一点了,这几天一直在老陈叔家吃,家里并没有食材。出门跟老陈叔招呼了声,驱车到三公里外的菜市场买点什么吧,这个时间段也不能期待还有什么了。

    娄乔最近为了自驾游把工作提前了很多,这会事情一解决人就彻底放松下来,一觉醒来快一点了。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轻啧了声,金黄圈趴在沙发旁,屋里很静,起身往厨房走去,池淮并不在里面。拿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醒了?”那头池淮很快接了电话说。

    “嗯。”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慵懒声音,娄乔打了个哈欠。

    “来老陈叔家吃饭吧。”

    “嗯。”

    老陈叔正在厨房烧着火,见娄乔进来笑着说:“醒了呀。”

    “老陈叔好。”娄乔往灶台锅里看了一眼。“炖的什么呀?好香。”

    “鹅。”老陈叔说,“淮崽去镇上买的,回来的比较晚,不过,也刚好赶上你的饭点。”

    池淮正摆碗筷:“睡饱了?”

    “这几天有点睡眠不足。”

    池淮瞟他一眼,没理他。娄乔走过去凑他耳边低声说:“主要是你没在,不习惯。”

    “那你还吃得下饭吗?”池淮揶揄道,“没我在身边是不是连太阳不出了。”

    娄乔摸了下鼻子:“嗯。你真聪明。”

    池淮白他一眼:“去,洗手吃饭。”

    “好呢。”娄乔回头往老陈叔那边看了一眼,迅速在池淮脸上吧唧一口。

    池淮:“………”

    老陈叔是个酒鬼,自己酿的米酒又很烈,几杯下去娄乔有些抗不住了,连忙摆手:“叔,不能喝了。”

    老陈叔喝嗨了有些拦不住:“这么几杯就不行了?唉呀,难得你们有空回来,尽兴呀。”

    娄乔朝池淮投去求救眼神,池淮拿过老陈叔手里的杯子:“叔,他最近胃不好,真不能再喝了。”

    老陈叔恍然道:“哦~那就不喝,多吃菜。”

    确实是有些醉了,娄乔走路都有些打晃,他搂着池淮肩膀低低笑着。

    池淮把他扶到沙发上,拍了拍他的脸,竖起两根手根问:“这是几呀?”

    娄乔仍旧笑着,痴痴看着他,没答话。

    池淮摇摇头:“还真醉了呀。”转身准备给他弄杯醒酒汤,腰就被住。

    “别走。”娄乔说,“睡会就好。”

    池淮松开他的手,回身看着他:“那你睡会。我不走。”

    “嗯。”

    酒的后劲比较大,娄乔再次醒来已经入夜,他抻了个懒腰坐起来,池淮坐在临河的窗前,手撑着头打盹,桌上酒精炉上煮着什么。

    娄乔轻声走了过去,池淮神经特敏感一下就醒了过来:“你醒了呀。”

    “我今天是没醒过。”娄乔倒了杯炉上的水喝了口,拧眉道:“这什么?这么难喝。”

    “醒酒汤。”池淮说,“多喝点,免得难受。”

    娄乔立马放下杯子:“一杯是极限,还多喝几杯?要命了。”

    “饿吗”池淮起身问,“家里还有些面条跟鸡蛋,中午剩下的鹅,老陈叔非送过来说你中午没怎么吃,特意你给留的。”

    “我去弄吧。”娄乔进了厨房,“中午那鹅也是用酒炖的吧。”

    “嗯。”池淮跟在后头说,“老陈叔说这样做出来的才香。”

    “香?是酒香吧。”娄乔说了句,刷了锅架到煤气炉上。“我其实酒量还不错的。”

    “哦。”池淮拿了碗敲鸡蛋,“四杯。”

    “最近没怎么休息过,”娄乔解释道。

    池淮赞同地点点头:“我回来也就三天,包括今天,兄弟。”

    “算了。”娄乔放弃抵抗,“我酒量也就一般。”

    “我又不嫌弃。”池淮拍了下娄乔腰侧。

    娄乔挑眉道:“那是,哥哥我厉害着呢,是不是。”

    “好好做你的面。”池淮没好气道。

    屋里只开了盏壁灯,夏夜河面凉风习习,两人吃完面搬来椅子坐在窗前煮上一壶茶,看着河对岸的灯火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娄乔问。

    “有呀,”池淮偏过头看着娄乔,“看极光。”

    “嗯,下次去。”娄乔倒上杯茶递给池淮,“那个地方现在有点冷。”

    池淮喝了口茶,看着他:“你这不是废话,那里一年中有不冷的吗?”

    娄乔笑起来说:“我们这次去大西北,带你去个和看极光差不多的地方。”

    “那你问我做什么?”池淮说,“你都已经决定好了。”

    “测试下我们的默契。”

    “然后呢?”

    “然后发现我们一点默契都没有。”

    “可不是嘛。”

    娄乔带着茶爬上山去了趟墓地,池淮本想一起去,被娄乔制止了,他说:“我们忘年交之间有私密话要讲,不能让你听了去。”

    池淮哂笑一声:“得,我不去。”

    但就一个多小时娄乔就下来了,池淮正收拾行李,抬头看着说:“这个私密话有点短呀。”

    “我感觉他不太想听,”娄乔提了行李往车上搬,“所以我很识趣,只敬了杯茶,免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池淮拍了他一掌,笑道:“贫嘴。是你开还是我开?”

    “我开吧。”娄乔上了车。池淮帮金黄圈系好安全带上了副驾驶,狗子倒也听话,一动不动坐在后面。

    娄乔打趣道:“你狗儿子还真听话。”

    “哦,”池淮说,“我狗儿子?”

    “我狗儿子。”娄乔笑着踩油门,“出发。”

    空调开得适宜,娄乔开车很稳当,池淮听着缓慢音乐昏昏入睡。一路从城市到乡村到郊外,再次醒来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车灯晃在这寂静宽阔的夜空。

    池淮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问:“我们到哪了?”

    娄乔说了个地方,池淮看着他:“没上高速呀?”

    “我们要慢慢走,跨过山和大海,穿过人山人海。”娄乔转脸看他一眼,“才发现平凡是唯一的答案。”

    “我以为你要直奔大西北。”池淮说,“找个地方停,我来开吧。”

    “好咧。”

    娄乔停在一处较宽的草地旁下了车,不远处零星的灯光不时传来几声犬吠,风从四周刮过来,池淮靠着车门闭了闭眼。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惬意。

    娄乔拿了牛奶和简易三明治出来递给池淮,和他并肩靠着车门,沉默吃完,相拥而吻,耳边是呼呼地风声,四周却是万籁俱寂。

    停车休息很随机,有时在乡间小道,有时在大都市,有时在山林间。两人轮流开车,大多数时间一个补觉,另外一个开车,交流时间少之有少,却心里很满足。

    从巍峨高山腰处穿山过,下面是葱郁看不到边际的山林以及山洼里的村落,池淮望着对面云雾遮蔽的山峰,脚下是乡间阡陌交通,心里有些感概。

    娄乔瞟他一眼,问:“在想什么?”

    池淮靠着窗玻璃,看着前方:“想起很久看到的一句广告词。”

    “嗯?”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只在乎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池淮低低念了出来。

    娄乔沉默片刻道:“对我来说,这句得改一改,只乎沿途陪我看风景的人。”

    池淮转过头对向娄乔看过来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他们在敦煌休整了一天,然后驱车直奔沙漠。一路上自驾来沙漠的旅客不少,经历长达一个多月的‘孤独\""行走,终于有了伙伴。

    同行的是一对刚结婚的夫妻,出来度蜜月。池淮笑着说:“度蜜月不选个舒适的地方,跑沙漠来度,往后也是记忆深刻。”

    女生笑着说:“对呀,他还不肯来。不过决定权在我。”

    “为什么非要来这里?”池淮问。

    “每个人心中浪漫不一样。”女生说,“我的浪漫就是和他一起穿越这片漫漫黄沙,往后回想这样艰难的路都过来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池淮低头笑笑,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娄乔,他似乎也感应到他的目光,对上视线,交织缠绵。

    “你们也是来度蜜月的吗?”女生忽然问道。

    “我们……”池淮说,心中忽然一动,“嗯。”

    天色渐暗,女生被男人叫了回去,再往沙漠深处走,路况并不好,男人似乎很有经验,要娄乔车跟在后面就好。

    晚上十点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娄乔拿了羽绒服给裹上,然后拉着池淮下了车。同行的那对夫妻打开车灯,照亮前面一片。

    “晚上小心点,”男人冲这边喊道,“有狼。”

    娄乔笑着回道:“好。谢谢。”

    沙漠的风不似林间的风,刮着脸上有些疼。池淮裹了裹衣服,站在车边,只能瞧见车灯照亮的那方沙地,娄乔支了帐篷过来:“怕吗?”

    池淮看着他:“怕什么?”

    “有狼。”娄乔说,“色……狼。”

    池淮朝四周看了眼:“这儿露营没危险吗?”

    “也不只有我们。”娄乔指着旁边的一土丘,“那边也有。官方指定地方。”

    “哦,那就好。”池淮走到帐篷边,钻了进去。

    简单吃了点东西,四个人坐在车头高声聊天。池淮靠着娄乔闭着眼,听着风声,说笑声和娄乔的心跳声,这刻感觉无比安宁。

    那天他们躺在星河耿耿漫漫黄沙中,池淮躺在娄乔怀里说:“你愿意娶我吗?”

    娄乔跟屁崩了似的,坐起不悦道:“你怎么能这样?把我话说了。不干。”

    池淮笑着说:“那你说。”

    娄乔从衣兜里翻出个盒子,还没等他开口,池淮就把手伸了过来。

    “好。”池淮说,随即嘴唇覆了上去。

    那句你愿意嫁给我吗?娄乔始终没机会说出口,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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