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千夜把江冽拎进隔壁房间,还没给他盖上被子,他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他眼底黑得发沉,睡着也没有放松,眉心依旧皱着,看起来有些陌生。
千夜轻轻抚平他的眉毛,关门离开。
窗帘没怎么拉好,露出一线缝隙,泛白的天色挣扎着从那一线里挤进来,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留下一道朦朦胧胧的光影。
天快要亮了。
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回到琴房,继续思考还没命名的曲子。
创作时,有灵感和没灵感是完全不同的,有灵感时哪怕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脑海也能自顾自编织出三千世界,没有灵感时,那就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千夜微妙地介于这两者之间,用力思考的话也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反正也睡不着,他干脆想着试试看。
这首歌他准备用多种乐器,钢琴和古典吉他为主,配奏的乐器还没决定,现在也不着急。
他整理出大概的思绪,弹了几遍,改动了几个音节,潦草地记在笔记本上。
手机第一个闹钟响起,困意也后知后觉涌了上来,千夜懒懒起身,想抓紧时间去睡一会,目光却落到一旁的沙发里。
江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静悄悄睡在了上面。
这只是一张千夜没事用来休息的沙发,没有客厅里摆的那张大,江冽只能蜷缩身体,勉强窝在里面。
……有点像流浪的小狗。
虽然他的气质和穿着跟可怜兮兮的小狗一点也不像。
千夜想起以前学钢琴,他从小就贪玩,到大也没有多少改变,始终对每周的钢琴课避之不及,学得心不甘情不愿,练习也不肯好好练,总是将家里的古典钢琴当成游戏机敲。
江冽再来到他家时极度缺乏安全感,很怕一个人呆着,在家里看不到他就会很恐慌,时时刻刻粘着他,睡觉都要跟哥哥一起睡。
即使千夜练习,将沉稳的钢琴弹得像鬼嚎,江冽也可以缩在琴房阳台的小沙发里入睡,琴声停了,他反而会不安地睁开眼睛。
千夜说不清自己看到他的眼神时到底在想什么,怜悯、同情、心疼,还是愤怒,或者都有。总之有他在,千夜就不那么弹琴了,乱七八糟的无意义乱弹也变成了舒缓的夜曲。
千夜回过神,推了推江冽:“起来,回房间睡。”
江冽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再没有一丝惶恐无措,只有疾风骤雨后沉默的夜晚。
但看到千夜时,这双眼睛又活了过来。
“哥哥,”他坐起身,寻求安慰似的把千夜抱进怀里,低哑地说,“让我抱一下好吗?”
千夜觉得他这句询问很没有说服力,不管好不好,他不都抱过来了吗。
千夜想挣开,江冽箍住他,没让他走,祈求地说:“别走,就让我抱一会。”
他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疲惫感,千夜顿了顿,问:“你很累吗?”
“嗯,累。”江冽很坦诚。
“抱我就能让你不累?”
“能。”
“那我就不让你抱了,”千夜还是挣脱开他的手臂,不怀好意地说,“你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不想让你好过怎么办。”
江冽:“……”
他一动,腰从江冽手里滑走,是手指可以丈量出的细。
江冽开始后悔没有带被子或者外套进来。
因为实在很明显,千夜不想看到都不行,哪怕他见历过风浪,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瞬间无比复杂的心情。
知道弟弟对自己有想法和亲眼看到还是有区别的,起码千夜在这一刻更加坚定了拒绝的想法。
江冽试图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控制不住。”
千夜:“……”
这句话似曾相识。
江冽青春期第一次出现某种生理反应时,非常不幸地被来抓他起床的哥哥看了个正着,当时的他局促半天,最后红着脸对千夜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千夜镇定自若地把被子还给他,安抚地说:“没事,不要紧张,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男孩子都这样。”
当时的他以为江冽是因为弄脏床单不好意思了,才会对他说对不起,现在来看,事实可能跟他想象的没有半点关系,倒是跟他本人有关系。
千夜幽幽地说:“你不说话,我还可以当做没看见。”
江冽:“我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
“以为我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很遗憾,江董进门不到三个小时,就被无情地逐出了家门。
江冽在说出那句话时就做好了被赶出家门的心理准备,现在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终究还是有点失落。
他站在门前,低头沉默片刻,似有似无地弯了下唇角:“……小气鬼。”
他要怎么告诉他的哥哥,他早已在梦境里更加过分地肖想了他成千上万遍。
彻夜未眠对录制还是有些影响,千夜上台前喝了一杯没加糖的黑咖啡,但还是困。
他强撑起精神,只是和他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状态。
许执忧愁地问:“千夜哥哥,你生病了吗?”
千夜:“没有,就是有点困。”
周隐一向能不和他说话就不和他说话,现在也是,倒是谢锦彦,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吧。”
“还是说,”谢锦彦语气里多了一点隐晦的探究,“你忙得连休息时间都没有?”
许执没听懂,周隐听懂了,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心里甚至有一点微妙的痛快。
他讨厌千夜游刃有余的模样,谁给他找点刺,周隐都乐见其成。
千夜懒得看他:“嗯,我们大明星就是这么忙。”
“真的啊?下次能带上我吗,没见过大明星忙,想亲眼看看,见见世面。”
“不好意思,不行,你没达到入门门槛。”
“门槛是什么?”
千夜散漫地回:“比我红。”
谢锦彦:“……”
这么一来二去,许执也总算明白谢锦彦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忍不住白他一眼。
谢锦彦舌头顶了顶腮,“啧”了一声。
他喜欢千夜这种唯我独尊的气场,看着就特别来劲。
谢锦彦不喜欢乖的,就喜欢带刺的,但一直挨刺也不行,他越发想拔了千夜那些刺,把他调教成听话的猫咪。
原本温顺的没意思,还是把老虎驯成猫更有成就感。
前半场的选手资质都只能说是一般,千夜没看到亮眼的表现,困意都没被驱散多少。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他再也撑不住,一动也不想动,直接伏在桌子上睡觉。
许执:“千夜哥哥,你要不要回休息室睡啊?”
千夜摇摇头,许执也不敢强行把他拽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去吃饭了。
沈嘉出来就看到他睡觉的模样,她想了想,折返回休息室拿毛毯,免得千夜着凉。
观众也要出去吃饭和上厕所的,连摄影师和灯光师都走了,场里只剩下几个打杂的员工。
谢锦彦刻意拖拉到最后,看到没什么人了,他环顾一圈,无声走到千夜面前。
导师桌前有遮挡,镜头看不到。
椅背也很宽大。
谢锦彦背对镜头,弯下腰,把手放到了千夜桌子下面。
“你想干什么,”他手还没来得及摸到什么,就被人紧紧捏住了。千夜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谢锦彦,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谢锦彦一点都没有被抓到的慌乱,反而笑起来:“你没睡着啊?”
千夜嫌恶地松开手:“滚。”
“跟我试试怎么样,”谢锦彦移到他耳边,“我绝对能让你欲仙欲死。”
在他面前这么不知死活的也是寥寥无几,千夜和他拉开距离,偏过头正准备说什么,看到自后走来的人,话锋一转:“江冽,他欺负我,你帮我打他。”
谢锦彦眉毛一跳,刚想直起身,江冽已经走到他面前:“你刚刚,对他说了什么?”
状似平常的询问,谢锦彦却是快要流出了冷汗:“……”
观众们吃完饭回来,就看到入口被拦了起来,安保站在两旁,禁止任何人进入。
观众不满又不解:“怎么回事啊?”
安保大概解释:“里面发生了一点突发情况,现在暂时不让人进。”
又过了一会,节目组人员急匆匆出来,飞快地说:“各位观众,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碰到了一点不可抗力因素,下午的录制取消改期,对此,我们会进行补偿。”
观众们难以置信:“啊——?”
“为什么呀?”
“我们就出去吃了个饭,到底发生了什么?”
节目组人员也很想哭,她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江冽会大驾光临,还把谢锦彦给打得完全出不了镜了。
但这是没办法透露出去的,她也只能模糊过去:“真的不好意思!”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观众也别无他法,只好早早坐上节目组接送观众的大巴。
录制厅里,谢锦彦经纪人还在喋喋不休:“就算您是投资商,也没有无缘无故打人的权利!对于江先生给谢锦彦造成的经济损失和精神伤害,我们一定会通过法律方式找回公平!江先生不要以为自己家大业大就能为所欲为!”
江冽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哦,我等着。”
经纪人更愤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有钱就能看不起别人吗?”
谢锦彦揉着脸:“行了,够了!”
经纪人还想说什么,被谢锦彦直接拉走了:“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能算?!”经纪人压低声音,“你知道他有多少钱吗?他随便赔点钱给你,你都能五年不用出来工作!”
谢锦彦嗤了一声:“打不赢的。”
“为什么?”
“我的锅,”谢锦彦深吸了口气,“我想对千夜那什么,没成功。”
经纪人很清楚他什么德行,但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你疯了吧?!”
谢锦彦很不爽:“我就是想搞他,我能怎么办?”
经纪人用见鬼的目光看他:“你收手吧,要是可以,我真想把你再送给江冽打一顿。”
谢锦彦:“……”
突发情况让每个人都始料未及,沈嘉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去拿个毛毯的时间,江冽就出现在现场,还和谢锦彦打了一架。
前台后台都是乱糟糟一片,千夜事不关己地躲在沙发里睡觉,江冽守在他身边,理了理他的发梢。
“我听你的话,帮你打他了,”江冽低声说,“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千夜感觉有点痒,偏头躲了躲,含糊地说:“下不为例。”
“嗯,”江冽笑着应,“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