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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的女人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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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大水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那种。

    简直想不通这个地势,水是怎么流走的。

    但这些都可以以后再说,现在最关键最需要做的,是救人。

    没错。

    来不及调查失踪案,刚把灾情汇报上去,便被上级安排了抢险事宜,警员们纷纷活动了下因在山洞对付了一晚有些僵硬的肢体,打起精神投入工作。

    你问怎么汇报的?

    经验丰富的杨副队带着卫星电话呢。

    聂浪当然也加入了。

    跟经纪人打了个招呼,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习以为常的麻木应答,聂浪意思意思心疼一秒,挂断。

    随着救助的展开,被遮掩的“真相”无可避免地暴露出来。

    支援人员到来之前,杨恬走到僻静的地方,望着一片狼藉的田地,从口袋里取出根烟,咬着烟嘴,深深吸了口气。

    杨恬已经戒烟。

    执勤也不允许抽烟,只是心情烦闷的时候,干咬着会好些。

    雨后的空气本该清新,鼻端却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刑警的敏锐,或者说神经质?

    贩卖人口的事情太明显,逃脱狼口的几个女孩现在还抱着哭成一团,眼睛全都是肿的,而这样的行为,全村都是帮凶……我在救一群什么人啊?

    杨恬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便装,映入眼帘的,却是笔挺的警服。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救人渣了。”

    一只胳膊环上他的脖子,讨嫌的表弟挂在他身上,语气分不清是调侃还是同情,“你是这么想的吧?”

    杨恬眼皮都不抬。

    先前说过,聂浪是姑姑跟人私奔生下的儿子,让娘家两位老人气到失语的是,直到木已成舟——外孙都这么大了的现在,女婿还没登门拜访过。

    想下台阶?

    偏不给你。

    电视里的大团圆结局,生活中不一定会上演。

    杨恬和聂浪无从知晓上一辈的恩怨,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清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职业刑警和演员的表兄弟清醒且理智,不会贸然劝说某一方放下芥蒂,他们的相处,也很少受到长辈影响。

    换句话说,杨恬觉得聂浪讨嫌,完全是因为其本身。

    聂浪的粉丝都知道,他是个喜爱刺激的人,攀岩/射击/蹦极/跳伞/跑酷……俱乐部会员,在拍惊险动作片成名之前,一直在十八线默默无闻,结论很明显:之前不出彩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角色。

    站在杨恬的角度上,事情有了另一种解读:聂浪从骨子里就不安分。

    工作这么多年,杨警官逐渐养成了过人的直觉,凭借这直觉,他屡次从受害者的关系网中圈定凶手的范围,正确率90以上,而当这直觉用在聂浪身上时……这么说吧,如果有哪天聂浪走嫌疑人通道进了局子,他完全不会惊讶。

    杨警官对聂浪的解读如下:

    只认可自己认可的法律和道德,如今表现得和常人相同,是因为恰巧认可的部分重叠。

    当冲突时,会发生什么呢?

    有的人没有能力,即使想做什么也无所谓——聂浪不是这种人。

    他是能搞出大新闻的。

    危险。

    杨警官常能听到表弟凑近时,直觉发出的警报。

    不间断的锻炼和天生便拥有的,使得聂浪的身体素质比起刑警精英来也不逞多让,只在擅长方向上有所不同,可即便如此,他对自己没有敌意,只是动作亲密而已,为什么每次都会这么紧张?

    杨警官想不明白。

    神经绷紧是很累的。

    总是绷着容易断,不想见到这后果,如果不是反复压制本能,告诉自己这是表弟这是表弟这是表弟,杨恬早就在聂浪靠近时一拳打过去了。

    ……然后被打回来。

    一个悲伤的事实是:市刑侦副支队长,年轻有为的杨警官,论徒手格斗,不是聂浪的对手。

    实测。

    这是凝聚着血泪的两个字。

    反复实测。

    这是凝聚着血泪的……

    打住。

    不论怎么说,可能只是可能,预防为主。

    没有接表弟的话,杨恬沉思道:“鸡鸣村的犯罪事实很明显,但他们遇到的不仅仅是洪水。”虽然洪水就已经很诡异了,不过那不在他的研究范围内。杨恬整理着思路,“很明显,昨晚有一伙人袭击了村民,暂定是被拐卖来的妇女,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粗略推断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围……”

    聂浪静静听完,提出建议,“等增援来了,再排查外来人口吧。”现在这点人,控制不住场面。

    杨恬沉默着点头。

    六子家。

    或许是因为下雨时屋里没有人在,门窗紧锁,这是全村保存得最完好的房子。

    脱险的女孩们被转移到这里。

    王佳情绪平稳了些,乖巧地缩成一团,视线紧紧跟随着守在旁边的警察小哥,又打量几眼当地人打扮,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向导大叔。

    对着个雕像自言自语……

    好奇怪。

    某个瞬间,向导稍稍偏转了身体,整个雕像的模样便呈现在王佳眼前。

    雕像的原料并不如何名贵,雕刻师傅的活计也不如何精湛,但奇异的是,家境不错,在展会里看过不少大师级手艺的王佳,目光却被深深吸引。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脱出世俗的光芒流转其上,使得这雕像,陡然有了种神妙之感。

    这莫非就是……

    “开光”?

    和那些骗钱的不一样,真正的开光。

    仔细想想,天降大雨形成洪水把坏蛋都冲走,恰好有非本地的正义警察赶到……这个剧情走向,稍微追求点逻辑的电视剧都不敢演。

    是有神明保佑吗?

    是的……吧?

    要是真有这个运气,她就不会在这里了。

    王佳很想问向导大叔这个雕像怎么得到,可想到语言不通,又有些迟疑。

    思考中,王佳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在雕像周围游移,莫名觉得那人首蛇身的造型有点熟悉。

    记忆深处,悄然浮现出一双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波光如水。

    这是——

    仿佛有层看不见的壁垒被打破,王佳脱口而出:“白洁!”

    “怎么回事?”

    增援还在路上,杨恬听到聂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杨警官揉了揉额角,重复道:“你是说,有个受害者说她们不是五个人,是六个人,但其余四个受害者又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嗯。”聂浪冷静道,“我把房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没有别的发现。”

    杨恬:“……”

    聂浪补充细节以增强说服力:“没有暗室暗格,没有能藏下成人的地方,也没有能藏下小孩的地方。”

    杨恬:“…………”

    不是,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小孩是什么,你是考虑了对方会缩骨功的可能性吗?!

    头大。

    以关注社会不稳定因素的目光瞄了表弟一眼,杨恬开口:“其他口(供)……咳,问了村民吗?”

    “小高他们去问了。”

    警员们带来的消息很乱。

    白洁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但说起“特别好看的新到的女人”,倒是不少人记得。

    和坚称没有这个人的一半一半吧。

    诡异的是,以多年刑讯的经验来看,警员判断幸存的村民都没有说谎,而人贩子中,只有刚加入的六子活了下来,可人似乎傻了,根本没法询问,他的母亲金婶则在哭天抢地,说媳妇太好看了,老天爷嫉妒才招来这场祸水。

    “祸水”……

    一语双关?旧词新解?

    江清仍在原地。

    宽大的座椅承载着少年的身躯,位置醒目,然无人得见,水凝聚成平滑镜面,如荧幕,呈现出村子各个角落的景象。

    小龟问道:“大王没有消除他们的记忆吗?”

    江清看着水镜里凝视共工雕像的少女,又看向和警员一起行动的,没有军人气质的青年,缓缓道:“这样更有意思。”

    到底有没有白洁这个人,直到鸡鸣村的案子走完所有程序都没有定论,演变成怪谈,和这场莫名而来的大雨洪水一起留存在生还的村民心中,后来被某灵异片导演取材,拍了部邪典片——

    回到现在。

    案情和灾情同样重大,首批增援从直升机上来,有人有武器有物资,警方底气十足,掌控全场。

    游离人员聂浪自觉退位让贤,回归老百姓的身份。

    接下来干什么呢?

    翘班中的某演员想到了苦口婆心的经纪人,又想到自己其实没法单独回去,淡定地逛起村子来。

    被洪水毁灭的景象,本是凄惨且值得同情的,但这样一村人……

    说大快人心,是不是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聂浪漫无目的地走动,脚步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来到了远离村民的屋子处,孤零零的,破败的祠堂。

    正是清晨。

    朝霞还未彻底散去,映得东方的天际橙红,恍惚间,聂浪看到双漂亮的眸子。

    很美。

    但聂浪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它的形状,而是其内蕴含的,理所当然的淡漠和抽离世事的俯瞰——

    他想到了《道德经》,想到了那句印象深刻的话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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