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射好人，射偏。射你这坏人，嘿嘿……
雍超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胆子极大。
本以为，其一，守夜人应该走远了。
其二，他来市集卖完货就走，应该不至于被守夜人遇到。
即使点背遇到了，也没触犯大离律, 没法处死。
毕竟守夜人的传说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他是真的不怎么害怕守夜人。
据他祖上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说是守夜人被撤销后，他们为躲避仇家追捕，四散在大山大川，人烟稀少之地谋生。
而当年有个很厉害的守夜人就躲在雍家地盘的附近，被雍家先祖给射杀了。
屁事没有。
杀了也白杀。
先祖拿此事邀功，上书皇帝，是这样说的，守夜人作恶多端, 如强盗一般侵扰百姓，被臣杀之。
他真是把那皇帝的心态摸透了。
果不其然，皇帝下诏，大加褒奖！
这分明是鼓励各地世家大族往死里杀守夜人。
所以当听到雍浩被没收全部家财时，雍超仍然敢行刺天尊者。
他压根就没想到，对方能狠到这个地步。
了不起，你也把老子像雍浩一样贬为庶人嘛。
没想象，对方竟当众逼他手下招供行刺一事！
这下玩砸了！
这可怎么收场。
他手下那帮人见天尊询问自己人毒药的事，又没问他们，他们却主动自荐:“我们这有毒药，要多少有多少！”
五虎将把箭枝拿出来，接过他们掏出来的毒药包，往箭枝上洒毒药。
两伙人，是准备联合起来送雍超上路了。
雍超又气又恨，呆立无语。
正在这时，两个差役押着一个戴枷的犯人从路边走过。
太奇怪了。
这种枷很大, 是死囚专用的枷。
既然是死囚，那在哪犯事，在哪处决即可。
并且应该用囚车押运。
为何只用俩差役？
史斌问道:“那俩公人站住！这死刑犯，为什么要押到这？”
守夜军的队长跑过去命令道:“回答守夜天尊！”
那俩公差见是天尊者，急忙行礼，其中一个对史斌解释道:“此人虽然犯了死罪，但他要求回到老家处刑，皇上同意了。”
还有这等怪事？
皇帝对死刑犯这么好？
史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囚犯说:“回禀天尊，小人名叫叶东川。”
“你把犯罪经过和我说说。”史斌说。
叶东川见天尊者如此关注自己这个死刑犯，便下拜道:“感谢天尊关心，小人一一述说……”
史斌下令:“你站起来说。”
叶东川起身称谢，然后说了他的经历。
一个很让人敬佩的故事。
大离国的社会底层小人物，身上经常发生可歌可泣的故事！
他们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叶东川犯事时，是大离边境居民。
大离与梁国是死仇。
两国只要开战，定然会先从边境开始，军队不可能飞过边境，打向内地。
所以边境年年死人，月月死人。
双方军民之间的仇恨，都已经杀麻了。
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两国军民互有亲人死在对方手里。
有一天, 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快要冻死了, 才五岁。
叶东川把她背回去，自掏腰包，求郎中救活了。
那是他一天的饭钱。
他只能挨饿了。
边境总有军民死伤，双方就有人发战争财，其实也不叫财，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没人顾的上埋尸体。
于是他们就拿武器，扒衣服卖钱。
叶东川也借此谋生。
救小女孩费了很多力气，终于活命了，她又睡着了，没法走路。
只好背着她。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时辰才把她带到安全地方。
给吃的，给穿的，还给暖手。
小女孩感动哭了，怯生生的说:“叔叔，我是梁国人，是你们的仇敌，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我？”
叶东川想起战死的家人，也哭了:“我伤害你做什么？要打仗，要杀人，也是去和那些成年人拼命，要找谁兑命，也不应该找你这样的小女孩啊。”
小女孩哭着说:“我想我娘亲。我们在战乱中走散了，有个黑胡子的叔叔把我抢走了，要卖钱。后来又有乱兵杀过来了，他被人杀了，我就乱跑……结果冻晕了被你救了。我想娘亲了。”
叶东川是个憨厚朴实的人，早年蜀中闹灾，活不下去，受了无数颠沛流离之苦。
后来辗转流落到边境，捡盔甲兵器卖钱为生，虽然危险，好歹能活下去。
有些人，自己被雨淋过，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被雨淋。
而有些人，自己被雨淋过，就希望其它人不要再被雨淋。
叶东川就是后者。
他太善良了。
这么善良的人，生在乱世，不知得有多不幸。
他心肠就像菩萨一样！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把女孩送回她娘亲那里！
反正现在战乱不休，国境线早就形同虚设。
你来我往的，早就踩烂了。
守军也不守在边线上了，都守在营垒里。
谁守边线谁死。
所以叶东川不怎么费力，就把女孩送到梁国了。
但此举太危险了。
根据大离律，擅自出境死，斩。
而敌国之人，你敢擅自进别国境内，难道人家会用国宴招待你？不剁你八截算轻的。
叶东川东躲西藏，不知受了多少苦，千打听万打听，终于把女孩送到她娘亲那里了。
女孩的娘亲跪下痛哭道:“恩人，你冒着必死的危险把孩子送来！我真是粉身碎骨都难报万一！”
女孩也哭了，他抱着叶东川的腿说:“叔叔，如果我们两国不打仗该多好啊！”
叶东川也流泪了。
他只留下一句话:“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啊。你们娘俩努力活下去吧，我也得走了。”
女孩跪在地上疯狂地喊着:“爹，爹爹！”
她爹战死了，现在她想认叶东川为爹。
因为再不喊，以后可能就永远也没机会了。
叶东川知道自己没能力养活她们。
更不敢把她们带回去，否则万一自己被捉，还要连累他们。
他一狠心，不再回头，大踏步走了。
果然，他的担心应验了。
出去容易，回来就戒严了。
被捉了，一审判，案情清楚，私自出境，按律斩。
大离朝把他绑起来审判的地方，就在边境线不远，而女孩和她娘亲也在另一边看见了。
她们疯狂的哭喊着:
“他是好人！不要杀他！”
“他是千年不遇的大好人！他是为了救我女儿才冒险的！如果这么好的人都要被斩杀，你们大离国必亡！”
……
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喊。
女人情急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
血与泥土混在一起。
她爬起来就带着女儿跑。
她们往前跑，却不敢越过国境线。
梁国的士兵更是往死里挖苦:
“大离的人连狗都不如！”
“不用和狗求情，没用。”
“壮士，上路吧，下辈子投胎到我们大梁，在我们这，像你这种情况，不但不被杀，还要被表彰呢！”
“要怪就怪你们大离朝狗屎不如吧！”
“你们的狗皇帝本来就是一泡狗屎，把江山治理的那么烂！我呸！”
……
这样一来，主审官也很为难。
同样是杀人罪，被恶意欺负，并且被逼到极限才反杀，和为了抢人钱财主动恶意杀人，那是截然不同的判决方法。
同样是擅出国境，像叶东川这种没有半点恶意，却只有一腔高尚的人来说，似乎也不应该重判。
但问题是，故意杀人罪有好多个分支情形，对应好多种判法，擅出国境就只有一个判法，斩监侯。
主审官可能也敬佩他的为人，再加上敌人讽刺侮辱，于是他问叶东川，临死前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如果容易做到，本官可以代劳。
叶东川想了想说，我想回到老家再死，然后劳驾你们把我埋在我们的祖坟附近。
主审官同意了。
层层上报皇帝，皇帝也同意了。
故事讲完了。
叶东川向史斌拜了一拜，感谢道:“多谢天尊愿意关心小人的事，小人既已回到故乡，心愿以偿。既犯国法，无话可说，小人这便上路。”
史斌指着左边的差役说:“给他打开大枷。”
差役为难的说:“天尊，这是国法。”
史斌拨剑，斩开大枷。
大枷断了口子，掉在地上。
“依大离律，擅自出境，处死刑，本尊亲自处罚他。”史斌对差役们命令道:“退一边去。”
二人悻悻而退。
叶东川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然后又是一张苦脸。
他跪在地上，等着史斌出剑:“有幸死在天尊手里，是小人的荣幸，你动手吧。”
史斌喝道:“你站起来。”
叶东川摇头苦笑，站了起来:“多谢天尊给我保留最后的尊严。要是连这都拒绝，小人就太不知好歹了。”
“你站这别动，我射你一箭。”
史斌说完，从黄忠手里抢过弓，和一支箭。
他站到离叶东川二十米远的位置，拉弓。
叶东川没闭眼，等着天尊射箭。
他经常听说守夜人复起之后的故事，对他们敬若神明。
无数次在梦中，梦见与守夜人相见的场景，感动莫名，荣幸之至。
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机会和他们的天尊者相见。
以这种方式。
史斌的箭射出去了。
箭法臭的像狗屎一样。
叶东川站在东边，他故意往西边射。
神仙也不可能射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人敢笑话天尊箭法臭。
叶东川的泪水流了出来。
脸带笑意。
差役大着胆子问:“天尊，这是何意？”
史斌道:“本尊在处罚他。处罚完了。”
另一个差役大惊道:“可是，我们怎样向上峰交代？”
史斌正色道:“你去告诉你们的长官，对叶东川这样本性纯良的好人，本尊有义务把箭射偏！”
叶东川再次拜倒:“谢天尊赦罪之恩！”
他的眼里有泪水滚落。
“从现在起，你就是守夜之仆了。”
“卑职深感荣幸。”
史斌对他说:“你站到一边去吧。现在我还得继续射箭。你们这帮涂毒的家伙，涂完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