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萝坡坳
徐姨的丈夫，人们叫他石满哥，一个四十多岁体格健壮脸庞黝黑的汉子，开着三个轱辘的运输车前边带路，在刚刚硬化的勉强能通过一辆车的山间小路上走了半小时，翻过几个山坳和小池塘，来到一座山前停下。平原记得这就是少年时代经常攀爬的萝坡坳，稍远一点在它的后面是萝坡峰，高耸入云。石满说，“原来的羊肠小道都改成水泥大路，弯曲的山坳变直了，凹下去的都抬了起来，我们的车已经开到海拔二百多米高。前面路不太好走，车进不去，我们只能从这里走上去”。
daisy眼睛四处眺望，“我认不出这里了，原来上学的路都不见了！”
“是的，这里的小学和初中都迁走了，高中也搬到了我们刚刚过来的楠安江镇了”
daisy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抓住平原跟着大家徒步往山上走去。原来开垦出来的稻田大部分已经变成旱土，种上了果树。深冬的楠安不是很冷，有的果树上还零散的挂着金黄色的，殷红的果实，尽管树地下已经撒满了枯枝落叶。“现在极少人在这里种水稻，大部分种苹果，梨，枇杷，经济收入比水稻高好多，耕作也不是那么辛苦”，石满边走边解释。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个山坳，在茂密的树木和竹林里隐隐约约看见一栋倒塌的房子，石头瓦片，断垣残壁聚成一堆，平原和daisy 在附近的四周到处查看，附近再没有其它房屋或者其他倒塌的房子，只是后山坡上看见很多石块，石条，石墩，还有已经雕刻半半拉拉的石像，有的露在外面，很多被埋在泥土里，被压在枯朽倒下的树干下面，日晒雨淋，石头被腐蚀成灰褐色，上面长了一层厚厚的绿色鲜苔。
石满有点伤心的说，“我想这就是陈老师傅的房子。老师傅是我们当地石雕人的师爷，在后面山坡上应该有老师傅的墓，是前些年的石雕人重新修建的。”
虽然已经没有多大的记忆，daisy见到曾经出生长大的房子，想起已经去世的父母亲，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平原若有所思，他想知道那个石雕神像是不是还在这里？平原往后山坡方向看去，天台人的房子大部分屋基都是石头奠基的，土砖切墙，窑烧青瓦盖顶，一般不会轻易倒塌，为什么陈家的房子倒塌那么快？
“您可能不知道，就是三年前，c国的北方发生过一次百年罕见的大雪和冰雹天气，南方突降大雨，山洪暴发，这里的后山被山洪冲击，出现塌方把房子给冲毁了”，石满说。daisy想起来，父亲去世后的那一年，是她的堂叔把她接过去住了半年，房子被锁了起来。后来平原安排老a把她接到欧罗巴，这栋房子的最后样子她没有见过。
平原看看天气还早，跟石满商量了一会，他希望把后山坡倒塌的地方挖开，找出小神堂的位置，希望能够找到哪个石雕神像。
不一会，石满找来了几个当地的农民，扛着铁锨，锄头和箩筐，一个小时后从外围挖出来一条小通道到山坡前，平原判断应该是小神堂的位置。果然再挖下去，碰到当当的响声，原来是一个石墩。农民们把周围的断梁，碎瓦，泥土挖走，见到一个石台子，这个就是原来安放神像的台子。但是周围没有见到任何雕像的东西。平原请民工们把周围能想得到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翻遍了很多破碎的石块，没有雕刻完的人像，还有陈师傅留下的石凿，石斧，锤子等等，但就是没有找到黑褐色的石雕像。
这时石满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我刚才说了，几年前萝坡坳的石雕师傅们把陈师傅的墓重新安放了，他们回到陈家屋子里查看了很久，选了一些陈师傅生前的石雕工具与他的墓埋在一起，他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了那个石雕像，埋到了陈师傅的墓里？”
平原也记起来，前几年当地村民为陈师傅修墓时，小时候的伙伴找到过他，他捐了一笔款给他们修墓。那时候daisy 还在科特里克的监狱里。他真的寄希望于村民发现了那个小神像，并保护了起来。于是一行人跟随石满往山坡上爬，爬了一段，看到一座水泥墓。大理石碑上刻着:故显考陈父俊成之墓，儿陈平原，女陈婉施立。
大家在墓前跪拜一轮，平原想象着这个墓里会不会有那个石雕神像？如果打开了墓没有找到，惊扰了去世的前辈当是大不敬。即使决定打开这个墓，也必须征得萝坡坳村当地村委会的同意，至少要得到当时修建陈师傅墓的石雕人的同意。平原思来想去，与大家讨论一番，石满出主意说，今天天色不早，几位只好暂时住在楠安镇上，他去找离这里不太远的萝坡坳村委会，或者找到石雕人老前辈听听他们的意见？
一行人很快回到楠安镇。在“萝坡人家”的后面，半山坡上有几间房子，是石满和徐姨经营的民宿客栈，于是把他们安排住了进去。daisy 捏着鼻子进了最好的一间，但是房间里没有厕所，外面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是一个公共厕所，蹲坑的那种，好在天气不热，否则臭气难当，daisy一脸的发愁。gallant 笑着说，“这个比我们打猎时被困在比利牛斯山里好多了，那里的厕所只有长满野草的山坡和哗哗流淌的水沟，哈哈！晚上起来上厕所，说不定就被狼咬屁股呢。”吓得daisy 直打哆嗦。徐姨想了半天拎来一个塑料水桶给daisy，“对不起，这里的条件很差，你晚上不用出去，就用这个吧”。
当daisy和gallant 进了房间休息，平原由石满带着去见一位当地资格最老的石雕匠人，它是陈师傅的师弟梁师傅。
借着微弱的星光，翻过几个山坳，在萝坡峰山崖下他们看到一处石头房子。石满说，这是很早以前萝坡坳石雕人的祖师爷的房子，不知流传了多少代，因为是石头建造的，任凭风吹雨打，冰冻雪侵，房子屹立不倒。早年陈师傅在这里住过，后来陈师傅娶了般惹后，让给师弟梁师傅。
等他们到达山崖下，一位穿着楠安江土布衣服和布鞋的老师傅翩翩然走了出来，“欢迎，我等你们好久了！”
平原很恭敬地向梁师傅解释道“我们不好意思打扰您，但您是石雕界的老前辈，又是过世的陈老师傅的同门兄弟，只好请求您了！”
梁师傅把他们让进茶堂，开始煮萝坡坳自己种植，自己采摘，自己晒制的岩茶，一边煮一边说，“我知道你们要来的，是关于那个石雕神像。它被埋在陈师傅的墓里，这个具体是亮子经手办的，他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个事件是我们天台石雕人一致决定的，原因不是别的，是我们在遵守一个天台‘预言’的暗示:它必须被埋葬，等待天的启示。我最近做梦，上天，也许是我们的先祖，在暗示，我们该重新进行中断了很多年的石雕匠人的‘祭神’仪式了，这也是‘预言’的一部分，否则，违背了‘预言’的启示，我们石雕匠人没有好运。”
“说来凑巧，我也做了类似的梦，好像有一股力量拽我们回来。”
“是的，我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一个时间点，也在等着陈师傅的后人回来。我刚才说了，在我们天台的石雕人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个“天启”的‘预言’。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是它都围绕那个石雕神像转动。”梁师傅给平原和石满每人倒了一杯刚刚煮出来的岩茶，说话从容不迫。
“按照传说，我们楠安江的石雕有悠久的历史，古老到与c国的历史一样，甚至比c国有文字或者有考古发掘文物作证的历史更长！这就是说，它可以上溯至现在有争议的夏，或殷商时代！你们都知道，在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之前存在过巨石文化，埃及的金字塔，复活节岛上的石雕，马丘比丘山顶上的巨石建筑，英伦岛上的巨石阵都是巨石文化的遗迹。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我们天台曾经也有过巨石建筑，只是因为我们濒临东海，过去几千年海岸线从几百公里以外推到了现在的位置，古代的巨石建筑都已经被掩埋到很深的海底。你们知道吗，楠安江往上六十公里的凌家滩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就挖掘出来上万件玉石和金属文物，令人惊奇的是发现了几吨甚至几十吨重的巨石结构！据报道这些巨石高度有的五六米，有的八九米，钻探发现，凌家滩的地底下和裕溪河的河床底下还埋藏着许多巨石。凌家滩是迄今发现的中国新石器时代有巨石遗存的唯一遗址，其建筑年代早于英国巨石阵1000年左右。这些巨石可能都产自距凌家滩5公里的太湖山。问题是，那时候没有先进吊起设备，在科技手段水平低下的时代，我们的祖先是怎样将如此高大笨重的石头开采出来并雕刻成石柱？又如何从5公里以外搬运到凌家滩？”
“还有，前些年听说有c国的核潜艇经过东海福摩海峡，侦测到海底的异常声纳回声，表示海底有巨型坚硬的人造物体，很可能是巨石建筑，但是因为海峡是超级敏感的军事区域，c国和对面的海岛都不愿意或者不能单独继续探个究竟。但是这个区域一直在双方的严密监视之中。”
梁师傅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到，“从这些考古发现我们可不可以大胆推测，古时候，就是说地球出现我们现在这样的人类之前就有巨石人在地球居住，生活，用他们的先进手段和工具，开山辟石，建立起石头建筑，对今天的地球人来说，个个巨大。”。
“是啊，我们小时候就读过耳熟能详的‘共工’的故事。共工是华夏族盘古开天地神话中的一个。据说共工与火神祝融打架，“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于是有了后来的大江大河从西北往东流入东海。但这只是神话，梁师傅，那些巨人故事会不会是好事者杜撰出来的吧？”。
梁师傅这时放下茶杯，一脸严肃地说，“他们是不是杜撰我没有发言权，但是，我们c国的国宝书籍《山海经》，《淮南子》等等都对巨人族有详细的描述。”梁师傅从容不迫的从茶柜子底下掏出几本发黄的线装书来，“这个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孤版”。《山海经》的这一章”，梁师傅一边翻书展示给他们看，一边认真的说到，“还描述了另一位巨人，这个是大家不太熟悉的，叫防风氏，有三丈三尺高，生活在沼泽地带。”
“这个有道理，沼泽里偷生活，必须高个子，否则容易掉进泥潭里出不来，就像尼德兰人，现如今世界平均最高的个头，为什么？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远低于海平面，实际已经被海水淹没，如果不长高一点，头都不能从海水里申出来”，平原有点玩笑地说到。
“《山海经》，海外西经中，还描述一位炎帝的近臣刑天，他是一个巨人，在炎帝与黄帝的大战中炎帝败北，刑天被黄帝砍了头，但他顽强的坚持战斗，以双乳为眼睛，肚脐为口，操干戚继续战斗到死。后有陶渊明诗单赞刑天:‘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很奇怪的是，这些巨石建筑历史都很悠久，或者说很遥远，但后来几乎没有延续下来，世界考古界没有发现更‘年轻’的巨石建筑。我们可不可以推测，这些巨石人可能由于地球的突发灾难，比如‘彗星撞地球’，像恐龙一样突然被毁灭了？”平原提出了他的疑问。
梁师傅听平原这么一说，又从茶柜的下面掏出另一本线装书，“平原先生提的问题值得思考。彗星撞地球还真不光是现在的科幻电影所描述的，c国历史上的记载就很多。”梁师傅指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说“这是一本很独特的书，叫做《竹书纪年》，据称是c国最早最可靠的历史编年史，早于《左传》《春秋》，这本书记载的c国从夏朝至秦（前296年）的历史，虽然有很多争议，但是其对陨石事件的记载应该可信。陨石其实就是从彗星上散落下来的。《竹书纪年》记载:“帝禹后氏八年雨金于夏邑”。据推算这是公元前2133年，降落在今hen省的一场铁陨石雨，专家认定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一次陨石雨记录。该书还记录，夏帝癸（帝癸就是帝发儿子桀）十年（约公元前1809年），‘五星错行，夜中陨星如雨，地震，伊洛（hen省的伊水和洛水）竭。""""
“《山海经》记载的陨石也很早:‘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这里古人把陨石降落神秘化，神圣化。那时候人们不知陨石为何物，将其神秘化也可以理解。”
“《淮南子·览冥篇》里记载的女娲补天也被认为是陨石雨。古人已经很明确把陨石当作从太空星星上掉下来的物件，后来人们又搞清楚了，陨石里含铁最多，所以是重金属物体。”
平原补充说:“至于洪水和地震灾难的记载和描述就更多，这些流传在西方和c国的神话和传说中，详细记录在史书上和挖掘出来的文物上，只是没有记载远古文明是否被灾难毁灭？如何毁灭？”
“就像亚特兰蒂斯古大陆一样，沉没海底，只留下海水浸泡的断壁残垣？像玛雅人一样，突然在雨林里消失，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们的建筑遗迹？我不太相信这些文明突然被毁灭在地球上。”梁师傅摇头。
“您的意思是他们都安全逃离了地球太阳系，进入外太空宇宙？”
“这只是我的推测，或者说是一个发现，就是关于那个石雕神像的，他不是普通石头，可能是地球早期文明专门留下的联络机关，信号发射器。我问过陈师傅，陈师傅只是对我们说，这是很多年前流传下来的石雕人的秘密，是石雕人‘祭神’的神器，它与一个流传在天台石雕人中的‘预言’相关。以前这个‘祭神’是定期举行的，后来c国成立，这种传统就中断了。”
“那个石雕神像有那么神奇？”石满有点愣愣的说道。
“我不敢这样说。陈师提到过，石雕神像成分是陨石，铁，镍，硅，碳，都有。很多年前，有人拿去检验，断定这就是一块陨石，和山东，xj，东北，我们天台市博物馆里陈列的陨石没有大的区别。但我还是相信这个陨石神像就是巨石人留在地球以便以后与地球进行联络的，或者甚至就是为了他们重返地球！”
平原发现梁师傅经历丰富，见识独特，现在又觉得他想象丰富，思维敏锐，他的分析符合他的思路。这与他这几天做的梦以及最近与gallant，daisy 和albert 经历过的事件巧合。
平原此时有点兴奋的说，“巨石人留下一个石雕神像，留下一个联络机关，然后就把地球忘了？我相信他们会进行联络，会发出信号。外太空人的联系有可能是暗示的，比如通过古老的预言，通过给地球人托梦，或者需要通过一定的祭拜仪式，比如您前面提到的石雕匠人的‘祭神’仪式？”
梁师傅赞同平原的的说法，“跟我的想法一样！祭神，我们的古人视祭拜神灵为神圣头等大事，特别讲究！”
他一边说又一边开始翻书，引用《礼记》，《淮南子》，还有《诗经》对各种上古祭拜的描述:
“《淮南子》对古代祭祀做了深刻的论述，强调祭祀者是为民请愿，感恩上苍。现今流传至今几千年的宗教崇拜主题思想也是为了祈愿和感恩，感恩上帝，感恩亲人，感恩救助过自己的人。”
“《诗经》里很多诗歌就是咏唱祭祀的，赞颂神灵、祖先、山川，等等。”
梁师傅合上书，认真严肃的看着平原和石满说，“我们不能简单的把祭神仪式归结为古人迷信，盲目崇拜，其实这是一种沟通方式，传达一种信息，发送一种暗号给‘上苍’，各种‘神’，还有死去的先祖，这些先祖有的已经真正‘死去’，按现今科学来讲，能量已经消耗殆尽。但是有一些人其实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是他们的‘存在’方式改变了，我们‘活着’的人类表面上感觉不到，但是有的还有心灵感应上帝，神灵，先祖存在于另外的世界，另一个平行世界，是一个远比我们的世界先进千万年的物种，一旦他们收到我们的信息可能会用他们的方式反馈我们”。
平原听到这里似乎想明白了，最近的梦，再联系到梁师傅重复提到的天台的‘预言’，古人的‘祭神’等等，其实就是在催促他进行一个祭拜仪式，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召唤他？希望他去做这件事情，也许是一趟外太空之旅？一次穿越？而这个仪式就是开启这趟旅行的端口？
他于是问道，“这个‘天启’或者‘祭神’的仪式，您有具体的描述，怎样进行么？”
“啊，这个‘祭神’仪式，包括陈师傅在内的很多前辈都做过，有详细记载，而且都口授给了我。”
“原来如此！那时间呢？”
“时间就在明天晚上！明日正好是冬至日，我测的晚上12时整”
“至于具体仪式的进行，需要daisy小姐和你平原先生一起配合。”然后梁师傅很严肃的抓过平原，在他的耳朵里嘀嘀咕咕一会。平原一会睁大了眼睛，一会似乎茅塞顿开，一会惊讶，最后他似乎同意了。
前前后后两个小时，平原和梁师傅告别，回到“萝坡人家”已经半夜。为了保险起见，平原又查看了日历，上网查看了一些关于今年冬至日的报道，有阴谋论的，有做科学解释的，但是平原真真想达到的目的就是赶快把陈师傅的墓打开，取出那个石雕神像，完成一个‘祭神’仪式。他回天台之前，专门叮嘱daisy，带回来那个铁褐色的吊坠，它也是明天晚上仪式的必备物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