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碰壁的小方
18
当两个人在一起变成伪命题,就是方煦这个情况——
他问他:“能不能假装在一起?”
裴斯遇愣住了,方煦烧红着脸解释一大堆,他却连表情都没变过,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高深莫测,等方煦肚子里的墨说干,一双眼睛慌张地眨,他才开口:“你换个人吧。”
说完就走,背影决然。
方煦小跑着追上去:“裴哥!”
“只能是你,原因我都讲过了,那个谁是你粉丝,你帮我的话最有效果,而且我找不到别人了,裴斯遇……”
“就在她们面前装一下,一小下,不被别人知道,不会影响你的,看在室友情分上帮帮我吧,实在实在不行,就当是买卖,我把今年的零花钱都给你……”
“裴斯遇……”
说话间到了6幢男寝楼下,方煦放开扯裴斯遇条纹衬衫的手,站在他后面一点,把刚才乞求间扬起的帽子压低,不敢再抬头——
刚才惨成那副鬼样子,要是再被人看见,他不活了。
方煦一面考虑着给校草大人些封口费,一面对正在乞求的这件事无计可施,瘪了瘪嘴,使出最后一招:“……你昨天答应我的。”
裴斯遇突然停了,方煦的帽檐撞到人家肩膀。
他一下子抬眼,看到裴斯遇有些冷然的脸,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你考虑……”
“方煦。”裴斯遇打断他,“我是醉了不是傻。”
“那我说了这么多,你什么时候能傻一傻?”
他发誓这句话没过脑子,但是裴斯遇太狠了,眉毛轻轻一皱,然后抬手就把他帽檐压了下来。
耳朵被压疼了,方煦揉着耳朵追上去:“我错了。”
进门时,只有裴斯遇带了校园卡,刷完直接进去,丝毫不理方煦死活。趁着机器没关,方煦咬牙开冲,结果人是进去了,屁股被冰冷无情的机器夹了下。
接着他看到裴斯遇准备递卡的手收回去了,看他一眼,走了!他呲牙咧嘴,屁股又不好揉,颇为委屈。
“方煦!”有人叫。
方煦朝着声源摇了下手,又追裴斯遇去了。
但是电梯合上了!
几步之遥,裴斯遇没等他。
“没良心。”方煦对着关上的门轻轻嘟囔了一句,然后掏出手机,对着前置镜头,仔细观察自己的脸,难办起来。
刚才叫他的人是杨和宇,这会儿也跟上来,打完招呼,道:“下午雯姐让我给你送的粥怎么样?我闻着味道可香了。”
方煦眼观鼻,鼻观心。
“不错。”他顿了顿,“下回别跑腿了,多麻烦。”
“就多上一层楼的事儿。”杨和宇笑笑,“雯姐跟你真好啊,方煦,你走大运了,哪儿找的这么好的女朋友?传授点经验呗,我这二十年单身情路坎坷……”
正说着,方煦把手机贴到耳边,跟杨和宇挥了挥手,边喂边往旁边的楼梯间走,走脱了才把手机放下。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走大运?明明是大凶之兆。
19
门没关。
方煦站了几秒,闷头进去,东西往桌子上一丢,往洗漱间钻,走到门口,拉门把手的动作停住。
“老三在大号。”张远朝遥遥喊了句。
他于是再鼓足一口气,走向阳台。寝室里人都在,张远朝全副武装在玩端游,小四在看书,杨羿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挡在路中间,人早就在床上,至于裴斯遇,对着笔记本电脑,后脑勺都显出几分不尽人意!方煦拉开阳台门,一捧水浇在脸上,睫毛全湿了,眼前明明暗暗。
张远朝过来,挑着眉轻声问:“跟裴哥说过了?”
方煦瞥了眼屋里裴斯遇的侧脸,又低下头往脸上浇水,眼睛发涩才停下来,拿胳膊抹掉水。
“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张远朝哦了声,拍拍他的肩膀。
今天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方煦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在座位上翻箱倒柜找到几包压缩饼干,坐在那里慢慢嚼,桌角放着的裴斯遇的面包被他往角落推。
饼干太紧实,他被噎住,上不去下不来,拧着眉灌掉一大杯水,胃和眼睛一块热了。
方煦的周末很消沉。
坐在床上,床帘隔了所有的光,他抱着电脑翻网盘里的照片,每一张,好像都跟周雯有关,他一张一张凝视,每一次和周雯的欢乐和争吵,他都仔细回忆,想到脑袋都痛了,他还是想找出点原因……看累了就睡,睡不着就看……
妈妈打来视频,他不敢对着脸,就对着阳台地上的小绿植,草草聊了几句,说自己很忙然后挂掉。那种很急的情绪腾地涌上来,方煦蹲在那里,对着已经黑了的屏幕忍了半天。
周雯发过来几条微信,他回得简单,输入框“分手”两个字打了又删,最终没有发出去。
方煦想,还是当面说吧。
但他提不起再去见周雯的勇气。
他龟缩在小世界里,对着早该尘封的过往百般琢磨,而不愿意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结果。
方煦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不爱哭,只是忍不住。
20
他和裴斯遇刚升温的感情,好像因为这场拒绝又被坚冰冻住了。
虽然从一开始就是方煦不主动,裴斯遇便不会附和,本质上没什么变化,但因为方煦这段时间情绪不好,他们之间像冷战了一般,很久没有过交流。
再次对话是因为方煦小小地炸了一次。
晚上,老三刷小视频,刷到一个小挑战,“和闺蜜最亲近的事”,里面好多博主为了播眼球大拍特拍,擦边露骨,把围观的男孩们惊到眼球突出。老三拉着小四笑,外放,声音很大。他们因为猎奇越来越兴奋,还转了一条到寝室群,与此同时方煦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烫手似的扔到桌子上,砰一声,人也腾地站起来:“很有趣吗?”
声音很大,周围一下子静了,只剩下火辣辣的背景音乐,没过一秒也静了。方煦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他死死咬住,几步走到阳台,把门砸上,就趴在栏杆上,感受着那股无名火在身体里乱窜。
吹了很久风。
老三悄悄拉开门,停住,又悄悄走了几步到他身边,停住,抠了会儿栏杆,停住,又挠了会儿后脑勺才开口:“小方……”
方煦抢在他开口时道:“我反应过度了,对不起。”
“那什么我也有……”
“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于是这里又只有方煦了。
他不应该发火,他们并不知道那件事,只是如常地生活着,而知道的人,比如张远朝不在,比如裴斯遇,想到这方煦打住了……反正是他自己钻进了死胡同,满腔气愤,胡乱撒火。
他惩戒自己在冷风里站着。
又过了一会儿,阳台门开了,水池里水流的声音响了一阵,停下,裴斯遇递过来半个苹果。
方煦不想吃,摇头,他便收回去,但人没走。
裴斯遇坐到那张躺椅上,脚尖点在水泥地和防护栏交界的缝隙,然后吃起苹果,半个、又半个吃完,起身洗手,还是没走。
方煦偏过头看他一眼,又憋着劲儿挪开视线。
裴斯遇随意坐着,忽然问他:“准备跟大家说吗?”
“……不知道。”
“那跟她呢,聊过了?”
裴斯遇似是很随意问了这么一句,不待他答又道,“不管怎么样,好好谈一谈,有误会就解开,没有就做个了结。”
方煦不想说话。
不是不赞同,只是第一次明白以前给别人当爱情导师时的感觉,身在局外哪知局内人的挣扎——要真这么简单,恋爱就不叫恋爱,叫配对。
裴斯遇起身要走时破天荒安慰了句:“说不定真的是误会,好朋友之间闹着玩……”
“不是!”方煦立刻咬牙否决,缓了缓又重复道,“不是误会。”
兴许是他态度太冷然,裴斯遇定住身子,默了会儿:“你确定吗?”似是不解,又道,“既然这样,不分手?”
他是指那些杨和宇送来的东西。自从送粥以后,周雯就开始使唤人往他这儿送吃的,他说过一次,周雯不改,拒绝杨和宇,那人牛皮糖似的又以各种理由送到他桌上。其实方煦连影子都没看见过,每样都被小农殷勤地解决了。
他没心思管这些。被裴斯遇这么一提,倒像是剪不断理还乱。
裴斯遇说:“这是你的问题,你要是狠不下心,找我帮忙有什么用?”
方煦有点被击中的感觉,转过身瞪他,胸腔剧烈起伏,呼吸变得很急促,但对方眼里没有奚落,甚至没有情绪,很平静,只是在阐述事实……
是他的问题。
脑袋里这几个大字肆意嚣张地来回奔腾,把理智都吞光了。
突然有一阵心跳特别急促,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方煦别开眼睛,扶着栏杆面向外面,被风吹着,生生受了这阵难受,没外露半点。
嘴唇动了好几次,被勉强压住。
本来不想说。
最后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到不成样子:“是,我是有问题,我是下不好决心,可是我就是面对不了,从去年年底……七次,她们开了七次房,我和周雯还那么好,怎么就……”
他语无伦次,说到哽住了,没管裴斯遇,拉门回去,把鞋踩掉便往床上钻,床帘拉严实。
周围太安静。
他憋得好辛苦。
穿堂风一阵阵吹到他的床帘,很轻微的起落,却持续了好久,方煦渐渐看不清。
那天他迷糊醒来,寝室大灯已经关了,很黑,拉开床帘,才发现还有一处光亮。
裴斯遇没有睡,听到动静遥遥望向他。
那一眼有些突然,方煦把帘子又拉回来了,在黑暗里干坐了会儿,才再次拉开,小心翼翼地下床,打开自己的台灯,开始在柜子里找换洗衣物,全程没有理那个人。
余光里裴斯遇似乎看了他一阵,才低头看手机。
方煦拿盆要走时,桌子上手机震了下,亮了,一条来自于裴斯遇的微信。
sy:【话说重了,对不起。】
时间显示4月1日2:27。
他歪过脑袋,那人也侧了脸,两盏很暗的台灯之间,目光流转一瞬,方煦小声说了句:“晚安。”
其实他早就想和裴斯遇和好了。
从在漆黑夜里看到一盏仍然亮着的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