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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乐章 唤醒之诗(6):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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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宁的嗓音沙哑而沉缓,但在气质改变之下,莫名带上了一丝忧愁的意味。

    鹈鹕群开始飞走,但有几只仍在锲而不舍地用大嘴测量着他的腿。

    小女孩在他站起后才发现,他的衬衫已经破成了半敞式,裤子和皮鞋也严重变形走样,烂出了条条缕缕,还浸透着海水和盐渍。

    根本看不出这原型是一套正装。

    “先生,您不久前好像经历了很大的危险,比如一场海难或劫掠之类的……”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上的沙砾,并换成了和范宁一样的雅努斯语,措辞组织起来稍稍有些生涩:“我最先以为您是有点不舒服,躺在那里休息,或有可能是逗弄它们玩耍……”

    兰格语和雅努斯语都是南大陆的官方语言,只不过相对而言,大部分平民在口语中习惯用兰格语交流,雅努斯语更多地用在书面行文或文学创作里。

    范宁听完她的回答后,又环视了身边的环境一圈。

    这里并非偏远地带,沙滩往里的小镇剪影依稀可见,远处也有一些玩耍打闹的儿童,以及撑开在白色沙滩上的遮阳伞。

    “的确在旅途中出了点意外,但奇怪的是没有丢掉性命。”

    “所以,你有看到我是怎么飘过来的吗?后来发生了什么?”

    范宁再次询问,再次凝视着她。

    小女孩摇了摇头,嗓音如清水浣洗过后的洁净:“我刚从镇子里来到海边,看到这里有一群鹈鹕在休息,走近后发现似乎有个人影躺在中间,然后听到您示意我不必过来……”

    你应该感谢鹈鹕。范宁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

    她似乎没有发现范宁暗藏的审视意味,也没意识到如果她的回答有差错,很可能会遭遇什么预期之外的对待,她的语气逐渐带着一丝向往:

    “先生,您是不是一位来自远方、博闻多才的游吟诗人?他们往往会收获更多的来自‘芳卉诗人’的赠礼,遭受意外后的‘好运气’应该也算其中一种。”

    游吟诗人?如此带有倾向性的气质变化吗?范宁甩了甩被海风吹得过于凌乱的长发。

    不过,小女孩的问题给他提供了一条思路。

    自己莫名其妙地闯入了南大陆,不可能做到完全脱离社会、与世隔绝,尤其是想为调查线索取得一些便利的话,最先需要解决的就是身份问题。

    最常规的思路是“办个假证”。

    若是有备而来,以范宁曾经的人脉地位,很容易炮制出天衣无缝的全套身份,但事件突如起来,没有任何衔接,自己实力也没有完全恢复,身上更是连一个便士都没有

    哪怕是谨慎行事,步步为营,炮制出的假身份恐怕也有或大或小的漏洞,虽然这里的户籍制度不如北大陆完善,但惦记着自己的那群人可不简单

    尤其自己不可避免地还要从事音乐活动。

    而游吟诗人这一特殊群体,在这片地广人稀的国度的宗教文化环境里,被认为是最接近见证之主“芳卉诗人”形象的追寻者和求索者,尤其是拥有她的祝福徽记的“正牌”游吟诗人,教会的各地分殿都会提供便利,王公贵族更是会争相提供庇护。

    粗略的分析之后,范宁决定打造这样的身份,然后想办法取得“芳卉诗人”的祝福徽记。

    这样不仅具备较高的宗教和社会地位,“漂泊游历”的特殊属性又是一道天然屏障,不存在什么集中管理或备桉一说,过往经历难以准确朔源的问题,唯独在游吟诗人身上合情合理。

    是最优解无疑。

    这时他注意到小女孩在提问时,最先是看的自己脸,但后来目光又停留在了自己右手上。

    他抬起右手,手腕上缠着一根质地特殊、柔软而富有韧性的澹紫色琴弦。

    是琼送给自己的那根束腰带。

    还真是非凡琴弦从粗细判断正是代表“钥”相的d音弦,而且,不是小提琴。

    “我的吉他已经遗失入海,带着它生前奏响过的音乐。”于是范宁轻轻扬了扬手腕,以表示它是一根残留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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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不置可否的意味。

    “浪漫凄美的终局。”小女孩的评价让范宁忍不住仔细看了她几眼。

    随后,得到肯定答复后的她,表情变得期待和崇拜起来:“诗人先生,介不介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郑重其事地上前对范宁鞠了一躬:“我是露娜·克雷蒂安。”

    范宁凝视着她的动作,语调仍然深沉忧郁:

    “你可以叫我舍勒。”

    “啊!真是很有标识性的名字啊!”露娜的澹粉色眼眸里闪烁着梦幻般的憧憬,“这一听就是位游吟诗人而不是什么别的奇怪职业!很荣幸认识您,舍勒先生。”

    小姑娘整理衣裙,并拢双脚,再次鞠躬。

    范宁没有接过话茬,而是直截了当带上了提问的语气:

    “你似乎也不是当地人,而且家境不算普通。”

    在这个旧工业世界,平民儿童无论是心理成长和生理发育上,都远不如前世蓝星的现代社会那般早熟。但范宁早就敏锐地观察到,这位小女孩的言行举止和表达能力强过懵懵懂懂的同龄人不少,虽然她的成熟度和戒备心仍不及成年人。

    她身上的银色纱裙、手腕上的血色玉镯、所持的精致小黑伞、以及脚踩的象牙色纽扣皮靴这些物件饰品也不像是一般家境能拥有的。

    而且灵觉初步恢复一丝后,范宁察觉到了共计三次的间隔注视感。

    就在两人的谈话过程中,从远方的某片人群所投来。

    也许是护卫一类的角色。

    “我的确不是当地人。”露娜很坦然地相告,“克雷蒂安家族是弥辛城邦的商会成员之一,我们的‘花礼节’供货商队只是在巴克里索港暂留几天,他们就在那条街上,你看,那里还有雇工在乘凉”

    她指了指海滩往里的方向,远处几排棕榈树挡住了后方的小城,树下还有十来个星星点点的人影,看起来步距不会超过十分钟的样子。

    “‘花礼节’的供货商队”范宁这才恍然。

    虽然这港口小镇的海滩人气不低,但若遇到一位穿着不菲的小女孩单独在这里看海,多少有些不太寻常,原来人家的大部队就在旁边,刚刚灵觉启示中类似护卫的注视感,也是从那个方向投来的。

    他知道“花礼节”的含义。

    任何一位合格的有知者,都拥有远超常人的博闻,除去神秘学、语言学和历史学这些基础性的东西,对于世界各地的人文与地理常识也在其中。“花礼节”不管对于这里的普通民众,还是对于教会的官方有知者组织,都是最盛大隆重的节日。

    如此看来,这位患白化病的小姑娘所在的克雷蒂安家族,在弥辛城至少算是小有规模的富商——能够为“花礼节”这样的盛事提供庆典物资,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能带来非常可观的利润和社会地位了。

    “……不过诗人先生。”露娜似乎看出了范宁在想什么,她将手里喝了几口的椰子轻轻放在地上,继续轻言细语道,“您或许会猜到,我在家族的地位十分微不足道。”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失色者’被认为是赠礼繁多的‘芳卉诗人’也无力碰触的生灵,因为我们体内流淌着的是‘无助之血’”

    “每年的‘花礼节’时分,南国的民众们会沉浸于追寻诗人馥郁芬芳的灵感,但对于我来说,光是这般盛夏烈日照耀,就反而可能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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