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早上。
昨天的微微细雨酝酿了一个晚上变成了瓢泼大雨，林小北只能穿着雨衣雨鞋抱着要发的手册和奖品走，怕被淋湿，直接把东西都揣在雨衣里。想想高婶子就住在村头，等下午雨再拿棉花和布去找她算了，不然也不好拿这么多东西。
走到半路看到余小明余小光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孩子，一帮小伙子有的披着雨衣，有的撑着伞，穿着雨鞋的就走在前面开路，后面的跟着走上，以免踩水坑里。
余小明看到她就跟看到糖一样，激动地冲她挥手，“林老师早！”
其他的小朋友也跟着问好。
有个小萝卜头，说话声萌萌的，被他姐姐牵着走，跟她问好的时候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盯着她看。
然后就变成了她走在前面开路，后面一帮孩子跟着，莫名的喜感，好像在玩老鹰捉小鸡。
后面的余小明得意地和他哥哥余小光炫耀：“哥，我这次肯定又拿奖，到时候我的小人书借你看。”
余小光已经是五年级毕业班了，不在林小北的班上，早知道了这次没有奖励了。虽然他也喜欢林老师，刚开始升年级换老师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开心，但是陈校长也很好啊。
读书时候其实大部分学生都是不太喜欢老师的，可以说，林小北在学生当中能这么受欢迎，一半是她讲课生动有趣，一半是小人书连环画的功劳。
其实林小北还想着，如果学校能有间图书室就好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世界还在探索阶段，应该培养他们对探索世界的兴趣，虽然故乡很好，但是如果能走出去看一看，人生或许能多些选择。
林小北到了学校，先去办公室整理下东西，尽管披着雨衣，衣服还是被雨溅湿了一些，好在手册和书都被保护得很好。
来了几分钟了，还没有见到陈校长，这还是挺稀奇的，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来得比陈校长早。更稀奇的是，没一会儿谭老师也披着雨衣过来了，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见谭老师这么早到学校。
“谭老师早啊。”
“诶，林老师早。这个鬼天气，路都不好走。”谭老师脱了雨鞋站在屋檐下让雨水把鞋上的泥给冲干净。
还没等林小北问，谭老师就自己说了今天怎么来这么早，“陈校长感冒还没好，他女婿昨天过来说他有些严重，年纪大了怕出什么问题，给送到公社卫生院去输点滴了，让我帮着发一下学生手册。”
“陈校长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林小北担忧地问。虽然陈校长平时看起来挺精神的，但是毕竟也上年纪了，病去如抽丝，也遭罪。
谭老师也说不清楚，也没见着人。于是两人就约待会发完学生手册了一起去陈校长家看看。
林小北主动揽过了给五年级发学生手册的事情，怎么说也带了一年，她对这些学生也熟悉，而且谭老师带的一二年级，学生年纪小坐不住，没有老师去看就喜欢吵吵闹闹。
于是林小北先去四年级，看到班长已经到了，就嘱咐他带同学去隔壁三年级的教室，老师要先去五年级发手册，待会再过来给他们发手册。想了想，又多加一句，“你们是四年级的哥哥姐姐了，去三年级的班上要做好榜样，不能带头吵闹。”
说完就拿着五年级的手册过去。
学生们没有想到进来的是她，一时间激动地哇哇叫。
“好了，大家安静！”
林小北一声令下，底下的学生条件反射地立刻端正坐好。
“陈校长生病了，没有办法过来给大家发学生手册，所以今天是我来给大家发手册。我刚刚看了我们班的考试成绩，大家都考得不错，特别是有几个同学，有很大进步！大家一定要保持这个成绩，明年争取咱们班都考上初中。公社已经在建初中学校了，到时候大家去上学更方便。就不和大家多说了，现在我们来发学生手册，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
发完了手册，她又点名表扬了考得好和进步明显的学生。
虽然没有奖励，但是大家拿到成绩单，大部分学生还是很开心的。
照例强调了假期安全问题，才让他们走。
等她拿着三、四年级的手册和奖品到三年级教室时，发现纪律还挺好，四年级的学生自觉地维护教室的纪律，三年级的学生也大方地同意把凳子分一半给四年级的哥哥姐姐。
看到她进来，一个个的眼睛发光。
这次学生们都考得不错，她总结的时候大家都认真听着，特别是她说到他们两个班在公社是第一时，底下学生激动地鼓掌。
这是她在教育机构里没有感受到的，就像是自己养的小树苗，每天辛辛苦苦浇水施肥，终于养高养壮成一颗颗小树了，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次没有设最佳表现奖，而是每个班奖励了前十名和五名进步奖，因为两个班的第十名都有两个人，所以总共发出去了三十二本书。有四五个获得进步奖的学生都进了前十名，所以就有的学生可以获得两本小人书。这次考得好，林小北大方地给每个学生发两颗水果糖，勉励大家下次再创佳绩。
四年级的学生已经不是第一次拿到奖品了，还能稍微克制一点。但是三年级的学生是第一次拿到奖品，兴奋地和自己的小伙伴炫耀。
最后也强调了假期安全，和大家说了下个学期的开学时间，让大家把教室整理好就放假了。
她刚走出教室，发现余小明哇地一声哭着奔向他哥余小光，“我，我没有得奖。”
林小北还以为是他怎么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余小明平时成绩都很不错，但是这次考试粗心大意丢了好几分，然后试卷不算难，其他学生细心的就容易考高分，这一上一下的，余小明就被甩出了前十名。
来的路上还在跟他哥嘚瑟说他肯定拿奖，还要把小人书借给他哥看。现在没有得奖，小人书也没有，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余小光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直接一把擦掉他的眼泪，“别哭了，这次考不好，下次考好不就成了。”
“可是，可是我这次就拿不到小人书了。呜呜呜……”余小明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依旧沉浸在没有得到小人书的悲伤中。
林小北囧，合着这不是因为考差了难过，主要还是为了那本书。
现在这个时候，难得有这么一些故事书来丰富童年时光，在学生看来这一两本小小的故事书是非常珍贵的，甚至回去把故事转述给家里的大人听，连大人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之前还想过要买个收音机，一百二十多块钱的红灯电子管收音机，她咬咬牙还是能买得起的，但是没有工业票，说啥都是白搭。
“我过年的压岁钱给你买，别哭了！”
“你咋买？你买不到呜呜呜。”
“找四哥买不就行了！”
余小光说的四哥就是余酒，两家关系好，两家在余酒爷爷在时关系还是很密切的，现在余酒爷爷不在了，但是两家往来也没有断开。余酒的大伯家和余小光家又住得近，关系好也正常。
林小北心里暗笑，干脆过年把剩下的几本送他们吧，算是她这个未来四嫂的见面礼了。
发手册的工作结束，雨也小了很多。
陈校长家离大队不远不近，走路要走二十多分钟，下雨天更慢一些，他们走了半小时才到。
但是在门口敲门也没人应，还是路过的邻居提醒说：“陈老师大儿子接他去县里医院了，没有人在家。”
陈校长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县城单位工作，女儿嫁到邻村，家里平时只有他一个人。
人不在家，林小北和谭老师只好打道回府。
路上谭老师还唉声叹气地说：“陈校长都一把岁数了，我就说他儿子有出息了你就跟着去享福，还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做什么，前几天还说要多选两个老师，给孩子们安排英语课，就怕大队的学生跟人家比落后太多，放学了也赶着回家，就去大队找干部了解知青的情况。本来就感冒了，还这么折腾！诶！”
在乡下，六十岁的老人还有很多做农活的，但是陈校长之前被打成臭老九□□过，那时候受了些苦，身体就跟着变差了。每天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地去上课，其实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岁数。
林小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默默地听谭老师讲。
在这个人们还在奔波为吃饱穿暖发愁的时代，尤其是一年到头背朝黄土面朝天的乡下人，哪里懂什么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立足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就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根本不会想着把孩子送进学校。
是很多个和陈校长一样的人，明白学习可以明理，坚信知识可以改变人生改变国家落后局面。他们孜孜不倦，他们坚守初心，所以才有很多乡下孩子的未来。
好在陈校长儿子在县城工作，还有依靠。
——
林小北走回去的时候心情还有些沉闷，但是回到知青点看到余酒就在厨房里炒菜，张卫国和李强一人烧火，一人摆桌椅，站在门外都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李强边摆碗筷边说：“余酒哥，你这厨艺真是绝了，小北姐可享福。”
旁边的张卫国跟着点头，认真地开玩笑：“诶呀，真舍不得小北姐嫁出去。”
“等你们小北姐嫁过来了，想过来吃饭说一声就是，哥下厨给你们做。”余酒笑道。多大的事啊，想吃就过来呗，只要早点娶到媳妇儿就成。
“嘿嘿，那还是让小北姐早点嫁过去吧。”
“嗯嗯！”李强赶紧点头赞同。
这两人，比她晚一年下乡，而且都比她小一两岁。以前没下乡前也是家里得宠的。张卫国是担心双胞胎姐姐下乡吃苦，自告奋勇下了乡把家里的工作岗位给他姐。李强是因为他妈妈生病了急需要用钱，又借不到钱就把工作机会卖了换钱给他妈妈治病，想着下乡还能给家里省口粮，就来了。
都是很好的孩子。
“好啊，为了口吃的你们就要把我赶出去了？平时我有亏待你们？”有吃的还给他们分呢！林小北双手叉腰质问道。
听着语气怪凶的，但是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赶谁出去啊？”是乔菁菁和江然回来了。
“没谁没谁，准备吃饭了。”李强连忙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