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逢
初吻的感觉在印象里只能用“食之无味, 弃之可惜”来形容。
两人磨叽了整整有五分钟,沈意离开时,说不出口“你应该再好好练练”这样的评价, 想来是有点侮辱人的。
他净白的脸庞上泛着血色, 这倒不是因为害羞之类的情绪,而是正常的生理性的反应。
他跟傅新词低低说了声“借过”, 回到相遇的楼梯间,抱起楼梯口的作业本, 继续往楼上走。
傅新词还站在走廊尽头的平台上, 一张俊秀的脸蛋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儿, 毫无征兆地突然蹲下,将脸埋在臂弯间,露出的耳朵热得快要冒烟。
傅新词咬了咬下唇,眼尾泛起潮意。
他后悔死了。
为什么要打无准备的仗?
沈意回到班级后,在全班的目光注视下,将作业本放于讲台上, 又走回自己座位。
同学们眼里都暗含惊艳。沈意不过是脸上多了抹红,就多了种可以亲近的人情味, 煞是明艳动人。
沈意脸上的红一时半会儿褪不去,但神色状态跟平常无异,还是别人口中的清冷美人, 正兀自低头翻动书页。
直到老师开始讲课,其他人的目光都移开看向前方,提着书页的纤白手指突然停住。沈意低着头, 轻扬一下唇角。
虽然体验跟期待中有落差, 但傅新词这个人……热烈, 大胆,还有因笨拙而无法掩饰的坦诚。
好吧,他承认,有点被取悦到。
总体来说,好玩。
过了两日,沈意放学下楼的时候,走到上次那个楼梯口,就见到傅新词站在那儿。
人群间,傅新词松松地挎着背包,双手抄兜,望着台阶下方,像是在等人。少年一脸冷酷,却是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人的目光。
沈意出现的时候,傅新词朝楼梯上望了一眼,目光只是很轻地一扫而过,让人无法察觉目标是谁。
下一秒,傅新词若无其事地往楼下走。
沈意停了一下,眼底浮现很浅的笑意,作恶的兴味又漫上来,他低下睫掩饰住情绪,继续下楼。
沈意走到学校已经停滞不用的教室楼层时,迷失了方向。天色已经暗了,周围连灯光都没有,这里又远离放学的人潮,静得出奇,有点校园传说系列那感觉了。
沈意在长廊里走到一半,嫌累,不想走,摆烂停在原地,准备离开。
一转身,旁边教室里横跨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让沈意撞个正着。
沈意心中一跳,在这种容易见鬼的地方,很难不被吓到。
抬头,是傅新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白脸。
傅新词二话没说,牵起沈意的手,拉进一旁教室,关上门。
这回,沈意明显能感觉到,傅新词提前做了功课,并且可能使出了浑身解数。
虽然嘴唇还是会被磕得疼,但沈意莫名觉得愉悦,于是,奇怪的羁绊就从那天开始了。
傅新词学渣无疑,然而他在好奇的方面的学习速度,可以说是一天一个质的飞跃。
又过几日,傅新词想到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低声问:“能不能摸你?”
沈意同意了。
第二周,傅新词满足过后,将脑袋抵在沈意肩上,声音闷闷的有些含混不清:“能不能亲别的地方……”
细听之下,有撒娇嫌疑。
沈意仅是犹豫片刻,又同意了。
第二周还没结束,傅新词指尖在沈意的领口徘徊不去,低着眼,问:“能不能脱你上衣?”
沈意略一思索,回忆起傅新词的六块腹肌,他舔了舔唇角,道:“那我也要脱你的。”
傅新词摇头。
沈意轻挑眉,一副“你怎么好意思?”、“你还敢再双标点吗”的表情看他。
傅新词却是耷拉下脑袋,抬手解自己的扣子:“我自己来。”
沈意:“…………”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也太乖了。
两人背地里维持心照不宣的关系,一直到下学期。
春天来临,日光暖融融地浸润校园里的风景,连风吹在脸上,都带着和煦的阳光味道。
沈意跟班里要好的几个同学坐在操场的主席台边缘,膝上放着一张纸,纸的下方垫着厚厚的美术教材,正在眺望远处的校园景色。
还有一百天就要高考,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印着特定格式的纸,让大家写下理想的院校,毕业后理想的生活,到时候会各自封进“时光”信封,一年后会寄给每位同学,让大家看看最近的理想有没有实现。
这是每一届高三生都会经历的仪式。
沈意写下了想要申请的学校,在未来理想生活那块儿,停下笔。
沈意再次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远处的篮球场。
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场地中央,站没站相,双手举着书包高于头顶,面前一个教导主任模样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喋喋不休。
沈意轻抿一下唇角。显然,某人又挨罚了。
目前为止,沈意对两人的关系还算满意,或许再等几天,他会告诉傅新词自己想去的学校,再问傅新词未来想去哪里。
如果傅新词没有继续的想法,他想他也不会惋惜,本来就是玩伴的关系,结束也不会有牵挂。
但如果傅新词有意向跟他去同一个国家留学,那么……
沈意这时将目光投向远方,能透过校墙,看到青色淡薄的地平线。
他暗暗深吸气,闻见了春日的草木甜香。
沈意复又低下头,在“理想生活”那一栏,写下自己的计划。
——“邀请上自己的小狗,一起去天边的云朵下打滚。”
写完,沈意看着纸张,露出一丝笑意。
旁边一个女生凑过来,问:“你写的什么啊?”
沈意阖上教材的扉页压住纸张,轻笑了笑,道:“没什么,走吧。”
沈意站在展厅里,耳朵里塞着耳机,等待领导的指示,但由于馆里人手充足,暂且用不到他,于是沈意自顾自欣赏眼前展示柜里的瓷器。
沈意背后不远处,是闪着快门灯光的人群,闹哄哄的,显然有悖于博物馆“保持安静,请勿喧哗”的指示。
不过此刻没人会在意。
市里有文化周活动,傅新词是形象大使。沈意早上来上班,才发现选定的拍摄地点之一在他们博物馆。
沈意被安排在瓷器展厅接待,充门面。可实际上,以整个博物馆为场地的录制到时候在宣传片里也只会出现几秒,来宾们不会逛得那么仔细,都是挑选主要的展厅拍摄。
所以乌泱泱一群人从瓷器展厅前经过时,没作停留。沈意隔着人群朝中间的男人看了一眼,只觉得真人比荧幕上更为耀眼,跟记忆里比起来……褪去稚气和青涩,面目愈发俊朗,气质也成熟不少,更为冷峻。
沈意正要收回目光,那人不知有意无意,朝他的方向看来。
眼神交错的瞬间,男人的双眸漆黑无波,一掠而过。
沈意低下睫,动作自然地背过身,看着面前展示柜。
十年未见,傅新词应该早就忘了他,但沈意一想到曾经拒绝过傅新词,还是会泛起一丝尴尬。
自从高三转校后,沈意经历过一落千丈的家庭境遇,又养了多年的孩子,心性早就没了年少时期的浪荡和不着调,也折了骄傲,他的性格更为温和,人生态度趋向平庸,成为城市里千千万人中的普通一员。
沈意不像那两个好友,一个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王牌制作人,一个成为了学术界大牛。沈意从姑城搬来盛海,依旧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都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社交圈简单,兴趣爱好单一,明明是正处奋斗的年纪,却已经过得像退休返聘人员。
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沈意对于年少荒唐事应该释怀了,但是沈意站在展厅里兀自发呆之时,脑子里还是止不住回忆起高三的那段时光,所有的片段最后又定格在车窗后面孤单的少年身影上……
许是沈意在回忆里陷得太深,后方嘈杂的声音远去时他没听到,整层大厅已经清空了他没留意,就连身旁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也没在第一时间察觉。
先将沈意拉回现实的是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香,那是男士香水略显沉郁清冽的香调。
沈意偏头看去,就见傅新词站在身侧,男人同样垂睫看着展柜里的瓷器,英俊淡漠的侧颜不带情绪。
没想到会距离傅新词这么近,沈意眼神稍稍滞涩一瞬。
怎么办?
第一时间,他脑海里冒出这样的问题。
装不认识吧……
沈意在心底默默擦汗,几乎没有挣扎就定下了对策。
反正傅新词也不认识他,当个陌路人也挺轻松的,沈意总不至于无聊到提醒傅新词从前被他拒绝的事。
沈意唇角牵起一丝职业化的微笑,桃花眼底清亮无害,面对傅新词时,跟面对平时在博物馆里走丢的小朋友没有区别。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傅新词闻声看向沈意。
不知是不是沈意的错觉,总觉得傅新词的脸色有了不悦的迹象。
半晌,傅新词眸光微闪一下,速度之快,会让人以为是错觉。“你不认识我?”
沈意微笑的表情稍稍僵了一下,没想到傅新词会这么直接,但他不得不继续演下去,点头:“请问你是……”
可是沈意忘了,傅新词不是普通的校友,傅新词是就算十年不见,这十年里社交平台上也每天都充斥着他的动态的超级顶流。
傅新词也明白,除了是外星人,地球人没人会不认识他。
所以沈意装得就离谱,明显是不想见他。
傅新词眸色沉了沉,目光垂落。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跟沈意搭讪,沈意连眼神都没给他,沈意离开前,他想要个联系方式,却被拒绝。
傅新词明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即便现在有千万人喜欢他,他都无法吸引沈意。
他见到沈意那一刹的惊喜,几乎让心脏爆裂,然而现在,依旧欣喜,但更多的是感到失望。
傅新词一手在裤兜里攥了攥。
沈意对他唯一尚且感兴趣的地方,可能在于……
“有男朋友吗?”
男人看回展柜,声音低冷地道。
沈意愣了一下,看不穿男人在想什么,不过还是下意识摇头。
傅新词:“女朋友呢?”
沈意终于察觉话题有些不对劲:“喂……”
“正好,我也没有。”傅新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玻璃台面上,“晚上九点,我等你一刻钟。”
说完,不给沈意反应的机会,转身走了。
傅新词离开时干脆潇洒,内心里却很悲凉,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为达目的,以色侍人的一天。
而沈意看着躺在玻璃展台上的那张镶白金边的房卡,呆滞许久。
傅新词还真是……一点没有变。
傅新词因为拍外景,所以在酒店租了套房,白天里房间还有助理和工作室的人员在,那天下班时间一到,他就把人全清空。
傅新词自己一个人留房间里,却是坐着躺着都不对劲,时间越接近九点,他就越焦躁,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甚至开了一瓶酒。
眼睁睁看时间过了九点一刻,门铃没有响
傅新词架着一条长腿坐在沙发上,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墙上的秒针转动,心脏像是一下子掉入冰窟窿,一下子掉入火焰,在两种极端温度下被反复折磨。
九点二十、九点半……
傅新词抬起一手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突然很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对沈意说等到十点……不,等到十二点。
这样,总能留有希望,判决不必来得这样快。
傅新词趴到床上,盯着虚空处看了会儿,又将脸默默转进枕头间,没过多久,枕巾有了濡湿的痕迹。
——全是傲娇小公主的伤心泪。
将近十点半的时候,傅新词收拾好自己,穿上外套,拉开门,准备离开。
刚出门,就见一旁走廊上,一人背靠在墙边,身旁放着一把束拢的还在滴水的长伞。
那人穿着浅色的风衣,衬得身材修长,此刻正耷拉着眼睫,像在思考着什么。昏暗的廊灯下,男人侧颜净白清隽,从嘴唇到下颌的线条很温柔。
傅新词关门的手停住。
听到动静,男人偏头看来,见到傅新词出来,桃花眼轻眨一下,随即弯起眼角:“来晚了,不确定你还在不在。”
傅新词静默着跟沈意对视半晌,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沈意的手微微泛凉。
傅新词一言不发地将人带进房间。
沈意九点二十到的,其实不是不确定傅新词在不在,而是不确定应不应该敲开那扇门。
他看向似乎比从前更高的傅新词,知道傅新词还是变了,变得让他捉摸不透。
当然,他也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
沈意有些忐忑,还在犹豫,直到傅新词推开浴室的门,吻上他,嘈杂不安的思绪才慢慢陷入平静。
……
良久,沈意想。
管他呢。
沈意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梦见了过去十多年间的事,梦里有爸爸,妈妈,朋友,傅新词,纪眠……几乎回顾了他的半生。
醒来时,沈意想喊疼,但是嗓子干得发不出声。
沈意睁开眼,面对的是天花板,一旁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一张脸浮现在上方。
沈意刚醒来脑子似乎不清醒,辨别了半天,才认出是傅新词。
这也不怪他,眼前的傅新词太过憔悴和瘦削,苍白得吓人,哪儿还有全民偶像的风采。
傅新词按下床头柜上的铃,神态焦急,嘴唇张张合合对沈意说着什么,可惜沈意一句都听不清。
沈意悲哀地想,自己不会聋了吧?
正当这时,一群白大褂冲进房间,接替傅新词的位置。
沈意任人好一阵摆布,手电灯光刺得他眼睛疼。
啊医生,别撑了,眼眶要裂了……
-
无论如何,沈意在车祸后经历抢救,又被闻讯赶来的傅新词转至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昏迷一周后,总算脱离危险,活了下来。
沈意目前待的是vip病房,撇去撞断的一条腿成天处于疼痛中,身上也时不时疼一下提醒自己经历过什么,其他的,好得没话说。
当然,要是病房里能少一个每天拿一副奔丧脸对着他的傅新词,那就更好了。
有傅新词在,实在是很影响病人的休养心情。
但沈意也不是不理解。
毕竟他和傅新词分手还不到一个月,分手理由还颇具侮辱性,就这样,能指望前任拿什么好脸色对自己。
在医院躺到第三周的时候,沈意能坐起来了,也能自己吃饭了。
中午,他坐在病床上,对着在一旁沙发上刷手机的傅新词瞄了一眼。
实在忍不住,沈意:“你没点自己的事吗?”
上次小许来过一趟,跟傅新词汇报工作的时候说漏嘴,似乎是自他出车祸后,傅新词就没去过公司,也没管过医院之外的事务。
沈意都替傅新词捉急。
傅新词却瞥他一眼,刻薄且没好气:“管好你自己。”
沈意耸肩,表示自己不介意,他拿勺子捣了捣饭,低着睫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请阿姨,而且这里护士都挺细心的,不会有事。”
傅新词放下翘着的腿,扔了手机,来到病床边,拿起沈意的饭盒,又抢过他的勺子,盛了一口饭菜,塞到沈意嘴边。
沈意抿了下唇。
过去一周他是生活不能自理,也就忍着别扭让傅新词喂了,但现在他能动了。
“我自己……”
可他刚张嘴,就让傅新词抓到了机会,将饭菜喂了进来。
沈意抿掉唇边的饭粒,知道反抗没好处,干脆靠回枕头上。
傅新词又喂了沈意一口,垂着视线看饭盒,淡声道:“你就是想引起我注意。”
沈意咽了一下:“……我是病人,你不要诽谤一个病人。”
“你也知道自己是病人?”傅新词又喂一口,冷笑一声,“那少说两句。”
“唔……”
沈意脸颊鼓鼓的,不满地看傅新词一眼。
喂猪都没你这个喂法。
别的vip病房都有一对一的护工,但沈意的护工就是傅新词,并且是二十四小时陪护。
晚上,傅新词就睡在沙发上。
沈意想傅新词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在沙发上缩了都快一个月了,良心不安。
这天夜里,熄灯后,沈意躺床上,对沙发上的人道:“床挺大的,你睡我旁边吧。”
傅新词起初没动静,过了半晌,翻身背对沈意,当作回应。
沈意在黑暗中睁着眼,望上方天花板,他心中对于傅新词,终究是感激的。
明明都分手了,前任之间也没必要帮忙到这个地步,但是傅新词还是选择陪着他,虽然傅新词照顾人的时候没经验,不够温柔,也不够娴熟,但沈意感受得到,傅新词在认真学习,也在努力做好。
他伤势养得这么快,不仅是这里的医疗技术好,也有傅新词后勤保障的功劳。
思及此,沈意缓声道:“等出院后,我都会还你。”
沙发上安静许久,传来冷冷的声音:“你拿什么还?”
沈意笑:“钱啊。”
傅新词声音沉了,暗含不悦:“你还不起。”
沈意想了想,眼睛弯弯,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那我拿自己还你好了。”
黑暗的房间里一时间无声。
过了会儿。
沙发处传来声音:“你说的。”
欸?
沈意笑不出来了。
他就是开个玩笑。
沈意扭头看向沙发,能在黑暗中看到男人身形起伏的轮廓。
沈意张了张嘴,犹豫很久,还是唤了声:“傅新词……”
傅新词没理他。
自从他出车祸后,傅新词的脾气显得更坏了,好像随时都压抑着什么,不能点,一点就燃,想来傅新词也明白自己的状态,所以时常沉默,能不多说话的时候绝对不说。
沈意有着自己的高傲和自尊,但是这一刻,他隔着黑暗望着傅新词的背影,在意识到自己把这个心性比天高的男人折磨得不轻时,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问:“那徐希呢?”
沙发上传来响动,傅新词如一座岛屿一样坐了起来,面对他,声音不耐中透露出困惑:“什么徐希?”
“就是……”沈意道,“跟你相亲的那个徐希。”
傅新词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意也不清楚时间流逝得快慢,只看到傅新词最后站起来,拉开房门,留了一句:“没有那回事,我去其他地方睡,有情况按铃。”
便出去了。
那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傅新词没睡在沈意的病房里。
沈意那晚又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梦。
第二天一早,他吃好早饭,护士来收拾桌板的时候,提醒他:“有人来探望。”
不多时,一个明艳的年轻女孩敲开房门,探头进来,手里还捧着大团的花束。
沈意微怔。
徐希却是笑眯眯的:“学长,我听说你出车祸,早想来看你了,但傅新词那家伙不让我打扰。”
徐希还能说,拉着沈意聊了很久,从徐希口中,沈意也了解了一些他从没想过的事。
比如傅新词刚出道没几年就自曝的初恋是谁,比如傅新词等了他十一年,一直用微博简介记录着坚持的年限。傅新词长久以来找不到他,所以寄希望于沈意能看明白简介,能主动联系他。
沈意听得恍恍惚惚,茫然道:“可惜我没有这智商。”
“……”徐希干笑两声。
徐希还有很多话相对沈意说,但傅新词掐着点敲门打断,提醒徐希可以离开了,沈意要休息。
沈意看向一晚上不见的傅新词,心绪复杂。
然而傅新词仅是淡淡瞥他一眼,转而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徐希,让她别磨叽。
徐希告别后,傅新词关上门,送徐希离开。
沈意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后,脸上就一直烫着,鹌鹑一样蜷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些自闭。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意的心情终于缓和了点,这种时候,他想冲把脸冷静一下。
沈意下床,够到一旁的拐杖,准备去趟卫生间。
他虽然能下床了,但平日里都是傅新词扶着他,有人陪护,但是从床到卫生间的距离也不远,所以沈意现在懒得叫护士进来扶。
沈意刚拄着拐杖到床尾,病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沈意抬头,跟来人四目相对。
傅新词震惊地看他,想都没想,大声呵斥:“你干嘛!”
沈意本来好好的,被吓了一跳,拐杖没拄稳,支在地上的腿磕到了床尾,疼得龇牙。
傅新词三两步进来,托住沈意,让他坐床边,自己要去按铃叫医生。
却被沈意一把按住手。
沈意疼得话说不利索:“没那么严重,就是……就是……磕了一下,没事,你帮我看看。”
傅新词皱着眉,抿直唇角,严肃地看沈意,像是硬生生压下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他在床边蹲下,掀开沈意宽松的病服裤管。
在膝盖下方,新添了一道青紫淤痕。
傅新词脸色绷得很紧,他一言不发,有些用力地抽开抽屉,翻出里面的风油精,倒进掌心,帮沈意揉在膝盖上。
沈意虽然疼,但也咬着下唇忍着。他知道,自己擅自离开病床,惹得傅新词不高兴。
沈意原本白皙无暇的腿上,不止那一处磕伤,还有车祸遗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傅新词低着头,按着按着,脸色憋得通红,忽而像是终于憋不住,有些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沈意感到膝上落下滚烫的液体。
他一惊,抬眼看去,傅新词竟然哭了。
沈意张了张嘴,不明所以,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抬手试探地摸了摸傅新词的狗头。“没事没事……”
傅新词放下手,耷拉下脑袋,泣不成声间,嗓音沙哑:“我求你别再出事了……”
淡定从容如沈意,这时也不免慌乱,他够不到纸巾,只能用宽松的病服衣摆帮傅新词擦脸。
“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但这样的话语显然很苍白。
沈意能感觉到,傅新词是真的很崩溃,从自己醒来,傅新词就一直在收着情绪。
沈意又想到,自己昏迷的那一周,同样也是傅新词没有阖过眼的一周,七天不睡觉,已经快到达身体极限。
终于在沈意醒来后的那天下午,傅新词在沙发上睡着了。但是睡了半小时,傅新词又抽搐一下惊醒,仓惶地望着病床上的沈意,像是在确认是梦境还是现实。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多次,男人睡得并不踏实。
沈意当时身上还插着管子,只能偏着头跟傅新词相望,把一切看在眼里。
这是沈意第一次见傅新词哭,也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能哭岔气,心里又酸又涩。
小狗不会说话,但是爱从没变过。
沈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傅新词一定很重要很重要,如果他真的在车祸中死去,傅新词不知道会心碎成什么样。
沈意摸傅新词的脑袋,又摸他湿漉漉的脸颊,不断地道歉,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想分手,只是当时越想越生气,是我小气了……以后不会这样,别哭了。”
沈意其实喜欢了傅新词有十年。曾经以为傅新词不过是他光明的人生道路上一个细小的闪光点,微不足道,但是分开后才发现,傅新词成了他关于青春的唯一的回忆,承载了他有美梦可做的岁月。这十年间,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也有长辈给他安排相亲,但沈意都以要照顾孩子为理由拒绝。沈意始终翻不过心里的那段篇章,他再也遇不到,像傅新词这样炽热到能把他灼伤的光。
病房里,傅新词抽噎了一下,看沈意:“问都不问一下,我这么让你没安全感吗?”
沈意想点头,但这种时候不合适,哄小狗是第一要务,于是摇摇头。
傅新词站起身,捧住沈意的脸,似乎想报复性地对他做点什么,但是看他是个病人,遂放弃。
沈意长睫眨了眨,却是明显地眼眶红了一圈。
傅新词心里一软,稳住情绪,他再次捧起沈意的脸,弯下腰亲了亲沈意的眼睑,低声道:“没怪你,是我不好,没及时跟你说清楚,别伤心。”
“不是……”沈意摇摇头,望着傅新词时,一只眼颤动着轻眯了一下,泛起泪花,“风油精,辣眼睛。”
“……”
傅新词松开自己满是风油精的手。
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春天来临。
四月的街头,沈意开着傅新词的车,给他送衣服。
傅新词把下午要拍摄用的服装落在了家里,沈意周末无事,干脆借着机会去工作室看傅新词,正好晚上要一起回趟蒋夫人那儿吃饭。
车载广播里放着新闻,说是国际警察已在线人帮助下,将一个跨国犯罪团体捣毁,意义重大。
沈意专注开车,如此不接地气的国际新闻,自动成了过耳就忘的背景音。
停好车后,沈意没有及时上楼,而是顺路买了两托十二杯咖啡,招待工作室里的员工。
傅新词已经将沈意对身边人公开了,两人出街的照片也被媒体没到过几次,但蒋云澜的影响力太广,手段也太过高压,没人敢暴露沈意的形象照片。
沈意一手提着衣服和咖啡的包装袋,另一只手上捧着另一托咖啡,从人群间穿过。
快经过十字路口时,为了躲避一个骑单车的人,沈意往旁边让了一下,这一让,他手上的咖啡杯倾斜,眼见就要尽数垮掉。
沈意心脏都提了起来,为了避免惨状,极力补救,往前踉跄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迎面而来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低着头,快速擦肩而过时,托了沈意的手腕一把,稳住他的身形,以及摇摇欲坠的六杯咖啡。
沈意松了一口气,在绿灯跳成红灯前,连忙踏上人行道。
下一秒,沈意仿佛后知后觉什么,轻轻皱了下眉,回头看去。
然而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海间,已经看不出刚刚是谁帮了他一把,他甚至连刚才那人的高矮胖瘦都没看清。
沈意晃了晃脑袋,甩掉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继续朝大厦走去。
就在沈意看不见的街角,一个少年半个身子掩在墙后,压低的鸭舌帽下,露出一截细白的下颌。在少年宽松的裤管下方,左脚踝处,电子镣铐的光点在不明显地一呼一吸间闪烁,
少年朝着沈意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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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位于大厦高层的工作室,沈意在一声声“谢谢沈老师”中,将咖啡送了出去。
沈意的人缘一向好。
傅新词从会议室里出来,经过沈意身后:“来了?”
沈意回头,傅新词却从另一边探头看他。
沈意再转过去,傅新词又跟着他玩儿似的换到这边。
最后沈意一转头,傅新词快速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一屋子员工笑得眼里都是粉色泡泡,但没有起哄,对于老板不分场合撒狗粮的行为,都习惯了。
傅新词走到前方,对沈意道:“来我办公室。”
沈意无奈跟上,从外套口袋里掏车钥匙,道:“车子还你……”
话音未落,沈意指尖接触到异样的触感,脚步一顿。
沈意奇怪地低头,伸出手,摊开。
就见细白的掌心中,躺着一朵花。
粉紫色,淡蓝镶边,花瓣层层叠叠,干燥薄脆,是一朵干掉的桔梗花。
“于是,开始有人把桔梗
送情人也送给永不再见的人
因为它既是永恒
也是无望
抑或是永恒无望的爱”
[1]
番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