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纪眠
傅新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种狗, 他被沈意像哄小孩和小动物似的啵了两下,便坐起身,想来点成年人的付费内容。
沈意却抵住傅新词的肩, 把人按回椅背上, 语速有些快地岔开话题:“你今天打电话来做什么?”
傅新词歪过头,呼出灼烫气息, 暂且按捺住身体里的那点不安分:“告诉你徐希来了, 时间凑巧的话,一起吃个饭。”
沈意脸颊红着, 点点头,有些不敢直视傅新词。
他现在才意识到, 傅新词除了会保留爱意,在其他方面,一贯坦荡。或许从前只要他有心问一句, 哪怕是分手的时候开玩笑似的提一嘴徐希的事, 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但过去的沈意, 把自己封闭得很紧,环成了密不透风的岛。如果不是重生这一世, 遇到了更为坦白直接的傅新词, 经他锲而不舍的纠缠,受他热烈的表白, 沈意知道, 以自己的性格, 该错过的还是会错过。
沈意心有触动, 稍稍伏低身, 盯着傅新词的眼睛, 轻声道:“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一直都在误会你。
那么早放弃了你。
沈意桃花眼里清亮水灵, 比以往清冷的模样更为多情,也看得出道歉是真的。
傅新词受那样的眼神引诱,抬手抚了抚沈意的脸颊和耳垂,一笑:“为什么?你怎么我了?”
说出来无疑会暴露脆弱多疑的一面,沈意明白这点,心中羞耻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坦荡,像傅新词一样。
他盯着傅新词的衬衫扣子,道:“看到你跟徐希笑得那么开心的时候,我觉得很受伤。”
傅新词顿了一下,表情变得稍许空白,又听沈意继续道:
“以前我也见过一次……你可能难以理解,但那样的画面光是看着就让我很难过。不确定你是真的想在一起,还是只把我当随时可以取代的玩伴,我不愿先承认心动,很弱……向一个好像随时会走掉的对象示弱,最后的结局我怕不好看,不想赌,更不想输,逃避最好了……”
沈意没有明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傅新词也有些混乱,要说是高中时期的事情,那时的沈意看着没心没肺,不像。难道也是来自那个梦吗?
但无论事实是什么,傅新词看得出沈意的难过是真的,即便是提起那件事时的现在,冷清的眉眼也会挂着淡淡的忧郁,再说,沈意没道理说谎话。
傅新词总算明白,沈意之前对他的抗拒不是没有道理,都是因为……
傅新词再次坐起身,揽住沈意的背,轻声道:“我对你不好,没有把你纳入我的生活。”
要不然,那么简单的一个误会,为什么会让沈意困扰这么久。
沈意所说的“玩伴”傅新词知道,与其说是交往,不如说是以身体享乐为目的的合作,没有立场去干预彼此的生活。万一哪天不小心掺入了感情,又是他们这样高傲的性格,关系很轻易便演变成了战争,先说“爱”的那个人会成为俘虏,任由对方处置。
沈意看傅新词一眼,又低下眼:“我不是这个意思,单纯觉得,因为骄傲自负,把事情搞砸了……”
傅新词靠近,封住沈意的嘴。
过了半晌,两人皆是冷静下来。
傅新词抵住沈意的额,声音低低地道:
“我有印象开始,徐希就在了。从幼儿园一直到小学,她都是让同学闻风丧胆的女霸王,上初中前她仗着比我长得高,没少欺负我。”
沈意安静听着,嘴角不自觉翘起弧度。
傅新词这样怼天怼地的性格,原来在小不点打不过时期,也是有人压制的。
傅新词:“初中时期,她某一天突然收敛了,尤其在我哥面前,变得几乎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徐希,后来我才渐渐意识到,她自从明白喜欢是什么后,目光就一直放在我哥身上。”
听到这儿,沈意微微愣了一下,笑意不自觉收敛。
傅新词以一种平常的语气道:
“但她在我面前,横竖还是那副样子,后面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后来我哥结婚,她伤心了很久,人在国外,故意没回来,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帮忙留意纪眠的事,我哥去世时,我去国外看过她,她状态不是很好……今天是她第一次回国,我问她怎么想通了,她说看我找到喜欢的人,她就成了最惨的那一个,所有人都在向前,她也要走出来。”
“徐希是我唯一的异性好友,我跟我妈都不说的事,会跟她讲,她也知道我在等你,以前还自嘲跟我是难兄难弟,但现在我凭实力脱单了,她回来祝福我的同时,也是来看看我哥,我跟她之间,大体就这么回事。”
“关于她跟我哥的事,你以后跟她见了面也不用藏着掖着,她从餐厅出来时,私下拉住我说,如果你介意,可以跟你讲清楚……如果不是你提起,我还不知道你原来真的介意,抱歉。”
沈意摇摇头,转而将下巴垫在傅新词肩上,拥抱他给予安慰,又像是在透过傅新词安慰徐希。傅煜休的离世,对爱他的人来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傅新词上下抚了抚沈意的后背,语调诚恳中透出难以解释的无奈:“我没把你当玩伴。”
沈意清润的嗓音低低笑了一下,故意道:“那你跟我在一起时,都没有像跟徐希在一起时那么爱笑。”
“是吗……”傅新词声音立马心虚地低了下去,片刻后,冷静道,“装x装过头了。”
“…………”
剩下的也都无需再多言。
解开心结的两人,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难免泛起了其他暧昧的心思。
明明不远处就是傅家的豪宅,但他们偏偏要躲在车内密闭的空间内。因为知道,进屋了就不存在二人世界。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就在沈意正要咬上傅新词的唇瓣之时,车窗外探出的小脑袋让两人瞬间顿住,什么气氛都一拍而散。
车窗上贴了黑色的防窥屏,外面看不到车内。就见纪眠那张又软又萌的小脸贴在窗玻璃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使劲往里面瞧,但显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傅新词的脸沉了。
沈意则面色涨红,不合时宜地泛起一种身为人父却不知检点的羞耻,连忙放开傅新词,要坐回一旁的位置。
纪眠在外面张望了一会儿,车窗降下来,他便直直面对上叔叔那张明显不愉快的帅脸。
不过纪眠一眼隔着傅新词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略显仓促的沈意,他大眼睛一亮,激动到尖叫:“沈意!”
沈意尴尬地看孩子一眼,又尴尬地笑笑。
纪眠小跑着绕过车子,跑到沈意那边,迫不及待地等着沈意下车。
沈意下来了,他便张开稚嫩的双臂求抱抱。
沈意把小孩捞了起来抱好。
纪眠在沈意脸上亲了一下,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呀?我听叔叔说,你要晚上才到家呢!”
沈意一手捋了捋纪眠的小卷毛,温声学着孩子的语气:“事情都办好就回来了呀。”
另一边,傅新词也下来,甩上车门,动静引起了纪眠的注意。
纪眠一下子想起傅新词这两天种种行为是多么招人讨厌,撑腰的回来了,他抱住沈意,气鼓鼓道:“叔叔特别坏,都不管我,我让他陪我玩,他都自己玩手机,我让他帮我读故事书,他故意读得特别快,把我气得都睡不着觉!”
傅新词本来就因为纪眠突然出现打断他好事而不爽,现在又听他告状,大步上前,卷起袖管,一看就是要把孩子拎下来打一顿。
“啊啊啊啊!沈意!”纪眠尖叫着抱紧沈意,往沈意另一边躲。
“傅新词,你不要吓他了。”
沈意自然是护着纪眠,抱着小孩稍稍避开傅新词。
蒋云澜在二楼的书房听到声音,摘下眼镜,走到落地窗旁朝下看。
就见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一边闹,一边往屋子里走,秋日金色的阳光,都因他们而显出轻快的跃动。
蒋云澜轻提唇角。
如果家只是一个冰冷的囚笼,即便儿孙满堂,也毫无意义。
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有温度,有欢笑。
沈意最终还是跟傅新词搬去隔壁住了。
这样的做法,表示不满的有两人。一个是蒋云澜,一个是纪眠。
但沈意作了保证,晚饭一定回蒋云澜那儿吃。
后来一天,蒋云澜站在跟隔壁房子之间的那堵墙前,琢磨许久,遂冷淡地对管家道:
“拆了。”
管家收到,当天就着手让人安排。
于是傅新词再从剧组回来时,家都被人偷了。
本来傅新词的房子和傅家的房子是独立的两栋别墅,之后经蒋云澜把墙一拆,就同处于一个院子里了,纪眠在两幢楼之间跑来跑去愈发没了顾忌,让傅新词恨得牙痒的是,有时纪眠大晚上也会抱着枕头从隔壁来找沈意。
沈意最初搬去傅新词那儿的时候,确实是分房睡,但是两人也就矜持了三个晚上,便滚一处去了。
可让沈意有些烦恼的是,每次结束,第二天醒来,他整个人都能瘫软着恍惚半天。
原因无他,二十二岁这年的傅新词,猛得出乎他的意料。
狗崽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不过对于重生一世的沈意来说,他熟悉傅新词身体上的一切开关,随便一撩拨,就能让傅新词战栗。
因此,沈意不至于被压制得很惨,偶尔状态好时,还能跟傅新词打个平手。
傅新词新戏开拍了,拍摄地恰好在周边城市。
沈意在博物馆上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每逢周末的时候,会去剧组探班,纪眠也想跟,可惜小孩要上兴趣班。
傅新词也会根据工作日程,请假回来。
双方在感情上维系得很稳定,并不会因为聚少离多而生出罅隙。
在节奏平缓的日子里,很快便到了十月。
这个季节的气温最为适宜,沈意心境平和,做起修复工作来愈发地顺手。
这天沈意休假在家,但也闲不住,他在工作间里待到下午,看时间纪眠也快放学了,便出门倒水,顺便走动走动。
他端着水杯站到门口,正在欣赏院子角落自己栽下的桔梗时,外面响起两声警笛。
沈意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眼,什么都看不到,按理说,天庭雅苑治安好,很少会有出警的情况。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沈意不是凑热闹的人,于是没再细想。
可正是在这个时候,一群保安从院子外经过,神态都有些紧张。
沈意认出为首的曹叔,跟他打了声招呼。
曹叔看到沈意时,起初正要经过,但是陡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让其他人先走,站在门口显然有话要对沈意说。
沈意走过去,打开院门,奇怪:“什么事?”
曹叔压低声,好意提醒:“你前不久不是要找丁孝泰丁教授吗?”
沈意怔了一下,再听到这个名字,记忆一下子好像变得很远了。
“对,怎么了?”
“你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只是见过一面。”
“害!”曹叔扶了下帽子,道,“出事了!”
沈意茫然,不懂丁孝泰能出什么事,丁孝泰夫妻俩在他印象里,都是遵纪守法,学识很高的那类人。
曹叔继续道:“我是听熟人说的,警察接到了举报他的匿名短信,内容挺吓人的,说丁家夫妻俩借着领养孩子的名义,在给他们自己的孩子找血库,他们家孩子是熊猫血……”
沈意周身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至于曹叔口中所说的“地下实验室”、“跨国合作追捕”、“查封”,在他耳中都仿佛隔了很远地传来。
沈意握着杯子的指尖紧得泛白。
这一世,有什么不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他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什么。
沈意忘了自己有没有听曹叔说完,也忘了自己离开时有没有打招呼。
他再回过神时,已经在房间的抽屉里翻找,发出不小的动静,直至找到了那部没了电的智能手机以及配对的充电器。
——是当初拿来给纪眠用的那部。
沈意觉得心脏滚烫,但沉甸甸地压得他难受,眼睛也酸胀得厉害。
心中的猜测变得越来越坚实,一时间钝痛得有些喘不上气。
沈意插上充电器,等了没一会儿,智能手机发出刺耳的开机声。
沈意蹲在床头柜边,快速翻找手机短信信箱。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连垃圾箱里也没有了删除记录。
然后是通话记录、备忘录,网页浏览记录……一切有可能记录文字的地方。
但手机里空荡荡的,仿佛不曾被人用过。
最终,沈意的指尖停在了相册上。
可能过了有两秒,点开。
紧接着,跳出来唯一一段视频。
沈意下唇微微颤抖,抿了下唇角。
他继续点了播放。
手机的像素不高,画面是在晚上,光线很暗,但依旧能看到坐在镜头前的人。
四岁的孩子低着头,用手蹭了下鼻子下方,净白的脸颊侧边留下一段淡淡的血痕,接着,孩子便抬起头。
沈意的眼眶里也在刹那泛起潮意。
他看到,那是一张纯粹淡漠的脸,白日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夜里却变得毫无生机,冰冷地面对镜头,表情里的成熟和残酷,跟那张童稚的脸蛋产生强烈的不协调,看得人心生惧意。
“我是纪眠。”
声音同样冷得不带起伏,因为手机劣质的收音效果,微微失真。
视频里,纪眠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最后一刻,选择沉默。
他面无表情看着镜头许久,冷声道:“你要听话。”
说着,又有鼻血流了出来,纪眠靠近镜头,伸手,视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