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路面落了厚厚一层银杏, 弥漫着桂花香味的空气,不远处欧式风格的教学楼,是她独有的青春记忆。
正是上午, 阳光明媚,尤清和扫了一辆自行车, 骑到了宿舍楼下, 学生们三三两两与她擦身而过,谈笑生不绝于耳, 她慢慢闲步, 看到宿舍门口贴了一张海报,上面告示着今晚在大礼堂有芭蕾演出,门票20块钱。
中学时, 她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却不得不在升高中时中断了练习,最终为了更好就业选择了金融系。
一声叹息,她转回身,骑上单车,向校门方向去了, 远处路边有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身影,她心一咯,加快了速度, 想混在人群中从他面前冲过去,没想一道影子飞了过来, 刹那间,她单车的把手就被人用力按住,她一个急刹车:“嵇总?”
他闷哼了一声,她忙下了车:“有没有撞伤你?”
“哎呀, 嵇总,你撞疼了吗?”柯菲在一旁惊呼。
她一怔,这才发现柯菲也在,尤清和重新跨上单车:“你们忙吧,我走了。”
她骑着单车在人群中疾驰,一路风景从耳边褪去,直至到了一处草坪,她下了车,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一个身影在她身旁坐下,无需转头,她就知道是他。
“骑单车骑那么急,就是为了来这里坐着?工作也不做了?”嵇云川问道。
明明想发脾气,一听得他的声音,又觉这股气被他捅回到了胸口里。
“哼……你给自己物色了一个助手,我在那边反而碍手碍脚的,还不如找一处清净。”她闷声闷气道。
胸腔一动,他忍俊不禁:“就是把她叫来干活儿的呀,不然我和你都出来玩了,工作谁做?”
她脸一红,没接话。
“你很久没回学校了?”
她目光看向远方:“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返校,可……可我并没有感到很轻松。”
“因为,没有如自己期望那样成为一个大学讲师?又或者没有成为一个芭蕾舞演员
?你说你不爱金融,现在的工作与想象中相差太远了吗?”
原来她随口说的话,他都记着。她嘴角轻启:“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又不完全对……我完全没有办法沉浸在这个亲切的环境中,就算脑中闪过读书时的回忆,却反而让我焦虑。”
也许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彻彻底底从以前分裂出来了,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她却并不喜欢的自己。
“那么,想要打破这种状态吗?”他眼中带着笑,那笑太耀眼,比太阳还吸引。
她突然分神,仿若一秒之间回到了大学时某一个暖冬的下午,她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不懊悔过去,不忧郁未来,只感受着这一刻的暖融与舒畅。
还能抓住吗?抓住眼前这个人。
一丝渴望从心间荡开,她一双明眸投在他的脸上:“你……我,我之前态度好强硬,或许,是我判断错误了,又或许是我胆子太小……”
“嗯?”他眼底起了涟漪。
“我,我是一个胆小鬼,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她的脸颊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她可以想象它已迅速红成了一个熟透的苹果,可她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生你什么气?”他又笑了。
生气……假装不喜欢你。
这句话卡在了喉咙口,任她一再用力,却始终吐不出来,或许……或许他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她吐出一口气:“没什么,你别生我气就好。”
他眉心动了动,没有继续和她探讨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来:“已经中午了,走,我们去食堂。”
“嗯?”
他眨了眨眼:“不是有句俗言嘛,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
她不禁莞尔。
正是饭点,食堂里坐满了人,嵇云川找一个学生借了饭卡,俩人排队取菜,他看着一盘鱼香肉丝对端菜员说道:“我要一份。”
话音未落,就被尤清和扯了扯袖子,她低声道:“这个不好吃。”
嵇云川马上对端菜员说:“抱歉,我不要了。”
尤清和指着一
道白菜豆腐汤说:“这个不错。”
“嗯,那就这个。”
转了一圈下来,俩人端了不少菜,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嵇云川先尝了一口白菜豆腐汤,扬眉道:“虽鲜美,但寡淡,你一个重庆人大学四年就是靠这个过的?”
尤清和也喝了一口:“当然不是,上学时候我总嫌食堂里的口味不够辣,去外面吃辣吃得多了,来食堂喝一碗汤就刚刚好。”
不等他说话,她偏着头回忆:\"嗯……夏天的时候有西瓜、枇杷、哈密瓜……还有冰凉粉,到了冬天,花样自然就少了些,可若晚上喝了一碗热汤去自习室,倒是觉得惬意极了。”
他也想了想:“我读大学在美国,那时候瞄准了世界最大的金融机构,觉得要去那里工作才不枉费这几年时间,学业压力可想而知。”
尤清和惋惜道:“你看国内这些大学,北大也好,清华也好,在国内也算尖尖了,可若想留校任职,却都要出去镀个金回来,我这样的,在国内读个硕博家里可能还供得起,可要出国深造,那就是要砸锅卖铁了。”
嵇云川笑了:“留在学校有什么好?”
“简单!”她脱口而出:“我喜欢简单的生活。”
他却摆摆头:“以你的个姓,简单能给你带来真正的满足吗?”
他眼中又起了雾,她莫名一颤,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吃完饭出了食堂,他在食堂门边看到一张海报:“晚上有芭蕾舞团的演出,我们去看?”
她还停留在他刚刚的“意有所指”上,心绪突然杂乱了,道:“我想回去了。”
他牵住她的手:“为何你总是郁郁寡欢?”
手心贴着手心,是她久违的温度,却无法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坦荡与窃喜,她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眸中的光明明灭灭,花非花,雾非雾,猜不透。
他一直在等待她开口吗?他给了她无数次机会,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身边人来人往,她慢慢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你在害怕?”他牵着她的手更紧了。
她控制着颤抖:“嵇
总,你在逼迫我?用这种温柔的杀人不见血的方式?”
嵇云川直视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逼迫你? ”
她接住他的眼光:“我怎么知道?你好奇怪!你在疏离我,让我觉得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却不说,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
她随时随地都在后悔,可每分每秒都停不下来,巨大的骇浪在推着她走,她无法后退,无法认输,她只能硬着嗓音:“我什么都没做过,不知你为何要逼迫我。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终于,失望与失落织成一片灰色的云,将他周身覆盖:“原来,你是这样的你……“
“我?我是什么样?”她一颤。
嵇云川仰头笑了:“固执地、坚硬地、冰凉地……就像,一块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冰。”
不是这样的!
她在心中大喊,她……早已融化过了,为他。
她手心一凉,冷风灌了进来,是他松开了她的手。
心脏突然绷紧了,她咬紧嘴唇看着他。
嵇云川道:“清和,你可知道,如果是你放出秦雪陷害许知行的证据,你是无法再待在投研部部长这个位子上的。”
她低着嗓音道:“不是我。”
“你想用这种方式赶走枫威?赶走秦雪?这是天方夜谭。”
“我就像一只蚂蚁,又怎会妄想撼动大树?”
“你打压巨摩股价,却又笃定它会飞速拉伸,你一把□□赌上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无论在什么年代,这都是万分之一的奇迹。”
“我是一个胆小鬼,哪有这等魄力?”她口吻平静而无起伏,身体里翻涌的血液随着他冰冷的神情而结冰。
就这样吧,不可能再回头了!
”你隐忍、坚强、聪明……可是,太凉薄了。”
她一僵,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说她凉薄,是说她毫无感情?又或是,利用了他的感情?
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流泪。
可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哑声说道:“嵇总,我前天见过许知行,他说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
做,你,千万不可松懈,失了先机。”
嵇云川冷声一笑:“让他放马过来。”
她目光轻扫过墙上贴的芭蕾演出的海报,他还会邀请她看演出吗?
“我走了。”嵇云川说道。
“嗯。”她回应。
余光里,看到他走到了林荫道上,司机开着车来接,他上了车,车子拐了个弯,看不到了。
呆立了一会儿,尤清和回过神来,走到墙边,拿出手机去扫芭蕾演出的二维码,付了20块钱。
在草坪上的长椅上消耗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她早早来到大礼堂,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等待芭蕾舞剧的开始,一个人看到舞剧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