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尤清和微微一怔:“恶意收购?”
她摆了摆头:“若是半个月前, 我或许同意你的说法,可是现在……佳华除了一个冷冻保鲜技术的专利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何况按照你们这样下去, 负债破产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趁现在能卖个几千万, 能拿一点是一点。”
王老板呆了几秒, 沉声道:“我的厂子比陈氏久,技术比他们好, 有专利, 还有自家的码头,若是我能有投资,必定做得比陈氏好, 尤总,只要有五千万,我……”
“王老板,你错了!”尤清和一双妙目看向他,这双眼虽美,可里面的光芒太硬, 便让她整张面目有了强势的意味:“陈氏已经有了资本支持,资本是不会让它处于被动的位置,即使我现在给了你五千万, 可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与陈氏的对抗,佳华与陈氏将要进行一段生死搏斗, 直至某一方最终抢得整个市场,而另一方惨败退出,这不仅仅是一个五千万的事情,而是很多个五千万的事情, 即使后面投入了几个亿,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失败的。”
听了这番话,王老板整个人重重一颤,双腿发软,坐在了沙发上。
吴秘书着急道:“尤总,我们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了,您对我们佳华也是认可的,现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我已经对你们说了啊,趁现在还有点东西,尽早卖了,越拖越亏。”尤清和又重坐在了办公桌前,拿起之前那份文件:“不如,你们回去慎重考虑一下?”
一夜巨变,王老板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没动,吴秘书将他搀扶起来,对尤清和说道:“好好,我们考虑好后再来和您说。”
尤清和”嗯“了一声,看着他俩一踏出办公室,她就把手中文件仍在了办公桌上,重重叹了一声。
最近到了台风天,窗外又下起了雨,这种恶劣的天气,公司又出了变故,佳华的船只还会不会出海?
脑中有些乱,各种嘈杂的声音无法让她安静地坐着,她想去茶水间倒
杯咖啡,一开办公室门,就看到嵇云川在办公区与别人说着什么,她立刻把门关上,微吁了一口气,走到了窗边看雨。
混沌又猛烈的雨,让天不像天,地不像地,明明是最常见的水,为何让人畏惧,让人退却,让人只想停留在那一个小小的车厢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走到门边,轻手打开门,伸头向外看去,办公区的人少了一些,她出了办公室,向茶水间方向走了几步,侧头倾听,里面正传来喧笑声,同事们在与嵇云川说着闲话。
她小心慢步回到自己办公室,拿了一把伞,快步走出办公区,电梯直下,到了一楼大厅,走到门边,撑开了伞,一头冲进漫漫雨幕里。一路小跑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店,收了伞,抖了抖裙上的水渍,走进店里,喘着气对店员道:“你好,我要一杯冰摩卡。”
过了一个多星期,台风天都已过去了,暑气升了起来,可王老板一去便了无音讯,尤清和按捺着性子又等了几天,却听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突然消失的博丰投资又突然出现,给佳华投了一个亿!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消息属实后,她怔怔坐在椅子上,难道博丰投资背后主使人不是秦雪?
嗯……不对,为何在她给陈氏水产投资后,博丰就出现了?
不知呆了多久,混沌中某根线突然浮出水面,这件事只有嵇云川知道,那么……是他……告诉秦雪的?
心脏毫无预料地猛一收缩,整个人如同被一块巨石砸中,一时间,思维都停止了。
是自己太松懈?还是他太会伪装?
初相识时的警惕,在这段时间被他轻而易举地抽走,她以为,与他或许是谈得来的朋友,或许是统一立场的盟友。可实际上,秦雪与他交情匪浅 ,有着复杂的感情过往,而她呢?不过是命运随机配给他的投研部部长而已,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点,便打电话给嵇云川的秘书,铃声响了几下后,电话接通了:“喂?是总秘吗?我是尤清和啊,想问一下今
晚嵇总有应酬吗?嗯对,工作上一点事情要找他,哎,好,您把酒店地址告诉我……”
灯光华丽,音乐舒缓,欧式复古装潢的大厅,身着礼服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在交谈。
尤清和站在门边等了十多分钟,就看到嵇云川跟在服务生后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身茶色的西服,修长挺立,眉如松雪目如星,温润而深邃。他一出现,周围人群背景便沦为了模糊不清的一片,仿若只为衬托他而存在。
她感到懊恼和生气,明明知道人是最擅长伪装的生物,可她依旧被他故意释放的气场骗了,她无知无觉中沉沦于他的思维里,信服于他的言辞举止里,真是……太可恨了。
她定定地站着,又变成了那副紧绷绷的样子。
嵇云川走到她面前,笑容带了惊讶之意:“清和,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尤清和眉心蹙着,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嵇总,可否耽误您一些时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哦,可以。”嵇云川察觉出她的不愉快,没问原因,便一口答应下来。
月朗风清,一座小桥从河上跨过,白色、红色的蔷薇花随风轻摇,浓香与青草气息一并送来,古韵典雅。
远处便是上海最热闹的外滩,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竟然有这样幽静的江南之景。
他脱下西装外套拿在手里,沿着河边慢慢闲步,她跟在他的身侧,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她的手肘时不时擦过他的手臂,他感到了一丝淡又软的温度。
侧头看去,见她洁净的肌肤,在月光下如远古出尘的珍珠,一双清亮的眸子,又好似晶莹剔透地琉璃,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
这些日子,她在他面前总是来去匆匆,上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久到他已记不清。
他突然就忘了她刚刚还在不高兴,忘了她是带着询问而来,甚至忘了他与她的上下级的身份。
天气好,心也舒适,他开口道:“清和,你来上海多久了?”
尤清和脚步一滞,已落后他几步:“嵇
总,你是不是对我放弃佳华水产很不满意?”
嵇云川一怔,这才想起她正在生气,他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好笑,停住,扬起眉毛:“的确……不太满意。”
他随口一句,没想到却让她更加紧绷,她直立立地站着,像一只全身充满防备的猫:“既是不满意,又为什么同意我去投陈氏?”
她深吸一口气,将字缓缓吐出:“等我投完陈氏,又让……又让秦雪所掌控的博丰给佳华投了一个亿?恕我愚昧,我实在不懂嵇总你要干什么,我是你的直接下属,可是……可是在这一系列事件里,让我感觉你……你在愚弄我。”
她已尽力克制,自以为掩饰地完美,可他依然敏锐地从她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丝额外的失望。
或许,这丝“失望”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浓烈,因为,他看到她微微地颤抖。
他微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这个尤清和啊,平日在无风无浪地时候,就像江南绵软的雨、像杨柳拂过的湖,宁静而楚楚,可当她一旦充满警惕,她就变成了一块坚硬的、似乎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
而他现在,很想很想去抱着她,抱住这块长满刺的冰。
可他仅仅只是向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你以为我是为了秦雪?”
他进一步,她就退了三步:“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的工作设置障碍。如果,你不满意我的工作,尽管换人就是。”
他不再去靠近她,而是侧身向月下小桥走去,口吻里带着唏嘘:“清和,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做佳华吗?你对我说你看好这家企业,只想注资,不想管控,不想扰乱市场,要让它自由地去发展,要让它在市场上形成良币驱逐恶币的良性循环……”
嵇云川走到了桥心,再向她看去,天高云远,月入银沙披拢着她,她眼光不知飘向了何方,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站着,便与世上这副俗景脱离了开去。
他从心底里泛出三分期待,又泛出三分嫉妒,混肴在一起,竟有了□□分的痛楚。
他沉声开口:“除此之外,或者,这是你被许
知行升职后的第一个项目,是你挖掘,是他肯定,对你来说还具有特别的意义呢?”
她全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那个压抑多年、从没说出口的秘密,竟然被他如此轻松地捅破了。
震惊过后,她感到恼怒,这个人……这个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难道这一切是你最初的心愿吗?在你给许知行递上佳华资料的时候,他给文件上划下一个圈的时候,你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将会亲手运用资本的能力,把佳华打压破产吗?”嵇云川的声音从半空中飘来。
怒火一点一滴在她心头囤积,为什么?为什么会进行到这样的地步,他会不清楚吗?都是因为他,应该全都怪他!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嵇云川这个人,秦雪就没有足够压到的底牌,那么……那么,许……
许知行的名字刚刚在她心里冒头,就被她掐断了。
尤清和迈开了脚步,大步大步向桥心走去,很快地,她就站在了嵇云川面前。
“嵇总,在你对我说这些之前,我想你应该要撇清和秦雪的关系,因为她的肆无忌惮,改变了不止我一个人的命运,前段时间,巨摩股价被她弄得一落千丈,这害了多少个家庭?后来又随意抬高佳华水产的价格,任意搅乱市场,这又害了多少个人?你容忍她胡作为非,不去怪她,现在反而要怪我没有坚持最初的心愿,你,你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这又叫我如何心服呢?”
“我和她没有关系。”他看着她,眸光泛着温柔,再次重申道:“我和她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你为此而受煎熬……”
“煎熬?可……这是资本圈啊,资本就是冷酷的,如果一直拿廉价的同情心去做事,那还能做成什么成绩?”她不可思议地说道:“难道嵇总你做了这么多年资本,一直都是以‘善良’取胜的吗?”
他没理会她口中的讽刺,将眼光投向天际:“当然不是,有些人擅长运用冷酷,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你啊,却一直为此而感到痛苦,你能保证从此彻底改变吗?从一个浪
漫主义者,变成一个杀伐果断的冷酷者?若总是纠结煎熬,我就要承担一份你随时反悔的风险,这将有可能造成巨大的利益损失。“
她一时噎住,半晌之后,才冷冷道:“那就要让秦雪来操纵?让她来和我打对台?摧毁我刚刚投的项目吗?”
“清和,不是打对台,是……做嫁衣。”他淡淡道。
他的眸光重新回到她的脸颊:“我让秦雪做了一份嫁衣,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