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小火炉上暖着一壶酒, 酒香飘满了整个屋子,秦雨揭开酒壶盖子,看到壶中酒沽出一个个细小的气泡, 他端起酒壶将酒倒在青釉杯中,喝了一口,咂舌道:“好酒!我敢说这酒起码已有了三十年。”
许知行也倒了一杯, 笑道:“你猜得准, 是唐叔珍藏了32年的酒,一直舍不得,前几天又念叨,我说再不喝就浪费了,白白费了一番心血,他才恋恋不舍拿出来。”
秦雨道:“他自己舍不得喝,给你喝?”
许知行摆摆头,轻吁道:“他不会喝的, 这酒对他来说比血还腥。是当年他买来给他女儿出嫁时自家人喝的,后来……后来他女儿一场车祸去世了, 老伴受不了打击提前走了,这酒自然尘封了。”
秦雨一怔,将手中酒杯放回桌上:“那这酒也太沉重了, 你也喝得下去?”
许知行端起酒杯, 一口饮尽杯中酒,道:“正是背负着太多意义的物件,才需要将它的沉重化散在这平凡岁月里, 今夜,有山有水,有花有月。”停了停, 他看了他一眼:“有朋友。我想唐叔,愿意把酒交付到这样一个夜晚里。”
秦雨撇撇嘴:“那照你这意思,还是你给人家帮忙了?”
许知行又饮一杯:“帮忙不敢说,只是不会辜负了这酒。”
桌上另有一个炭火炉,荷叶包着牛肝菌在里面烤着,火候差不多了,佣人将荷叶盒子捞起来,打开,把里面的牛肝菌夹到许知行与秦雨面前的盘子里,烟熏与荷香融合,将菌子做出前所未有的鲜香多汁来。
许知行吃了一口,慢慢咀嚼,道:“冬天能吃到这样的山珍很难得,若到了春天,那时候春笋也不错。”
秦雨尝了一口,果然极其鲜美,又连吃几筷:“哎,老许,尤小姐说要来蹭饭的,怎么不来了?”
许知行夹着菌子的手微微一滞,停顿不过半秒,又将牛肝菌放入嘴里,吃下去了,才道:“你说为什么?仅仅是为了她所说的,现在是拿下地块的关键期,不想被我干扰吗?”
“当然不是了!”秦雨抿住嘴,一丝笑意却藏不住:“因为人家怕了你呗,兴师动众地送了那么多衣服首饰,只差把‘我要追你’写在脸上了,人家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还不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话说完了,许知行还未说什么,他自己就思忖道:“哎,不对,她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最狡猾的狐狸,是披着羊皮的狼,是母老虎,我现在一看到她我就怕!”
许知行嘴角上扬:“证明我没看错人。”
秦雨忍不住犯了一个白眼:“给自己找了一个敌人还这么开心?”顿了一顿,又道:“哎,我那天看到嵇云川去接她了,俩人还牵手了呢。”
许知行一怔:“是吗?”
秦雨皱眉道:“虽然隔得远,但我应该没看错。”
“哦。”他微微低了头,目光落在荷叶上,鲜嫩的荷叶已烤至焦黄,这荷叶储放不易,本想等着她过来的时候用,没想到一直没音讯,实在等不了了,今天才拿出来做了这道荷叶牛肝菌。
许知行又喝了一杯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此时更加觉得,唐叔珍藏的这瓶酒,今夜果然没有辜负。
这一天上午,资管部办公室里呈现出少见的嘈杂。几个大客户围着方薇子讨论一些资产管理的事项,这些土老板,赶上了好政策,虽然暴富了,但对资产管理一窍不通,她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稍微能理解一点点,歇口气,端起水杯喝口水,眼光瞟过,竟见到门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抖,水杯里的水差点泼到了身上,“咣当”一声,失手将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她低了头,身子慢慢向桌下委去,眼见就要躲在桌子底下,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方总,你这个问题还是没有说明白,为什么这样组合管理,第二年资产就能多出30呢?”
那个声影停住,循声看过来,视线与她正相撞。
自离婚后,方薇子就没红过的一张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从桌下重回椅子上坐直,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许总,真的是你?怎么今天想起来巨摩看看?”
许知行进了她办公室,笑道:“我还以为我记错了资管部的位置,原来是你被客户挡住了。”
方薇子讪讪道:“你这一路上来,就没遭以前的员工们围观吗?”
许知行眨眨眼:“我走的是以前的专属通道,密码不会忘,倒没遇上什么员工,只要不碰上嵇云川就好。”
她捂嘴偷笑。
“那你先忙,等你忙完后,我再和你说。”
“嗯,好。”
他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杂志看,光线淡淡覆盖在他身上,优雅沉静,可那份不沉沦的气场,又将他与环境隔离开了,叫人如何相信?他以前就是这栋楼的主宰。
方薇子和客户们说着话,可注意力却全在他身上,心不停地在想,他来找她做什么?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客户们都走了,她送至电梯口,折回办公室,玻璃门内,他还是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从未挪动。
刚刚人多她觉得闹哄哄,现在只剩与他两个人,她又有些紧张:“许总,不知你今天过来是有何贵干?”
许知行抬起头来:“你手腕的伤好一点没有?”
“哦!”她下意识地握住手腕:“好多了,没有那么痛了。”
许知行合上杂志,拿出一罐跌打药膏:“试试这个,我以前滑冰常有淤青,一擦这个就好。”
“你喜欢滑冰?”她讶异道。
“呵……这又不是稀罕物件,以前感兴趣便去学了,刚学会那阵,几乎每天都要滑,后来技术精炼了,反而就淡了。”他不以为意。
她还是觉得惊讶,她从未见过他正装之外的样子,他滑冰的样子更是无从想象。
“你现在擦看看。”他道。
“擦什么?”
许知行用眼光指了指:“跌打药膏。”
方薇子这才发现药膏已被自己拿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来的,她脸色有些红,拧开盖子,擦了一些在手腕上,清清凉凉,药水钻到了淤青里面,胀痛感少了很多。
“怎么样?”
“还不错。”她眼光一直看着手腕的淤青位置。
“周宁那小子太不老实,我已经说过他了,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了他另外赚钱的路子,他不会再找你们了。”
“哦……”她恍然大悟。
他来找她,当然是为了周宁的事情,她刚刚怎会想不到?
“万一以后周宁再找你们,不用怕,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可以。”许知行眉目轻弯:“他总是有些怕我的。”
方薇子闷声道:“我怎会怕他?这种老油子喜欢来硬的,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比女人的力气大,这是最低级的碰撞,所以我就一定要比他更硬。”
“男人就是比女人力气大,这是无法改变的先天优势,若是想在力气上压过对方简直天方夜谭,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的武力所钳制,你看看你手腕上的伤还不长教训?千万不能这样。”他沉声道。
“谁说我要凭自己的力气?我花钱请别人不行吗?”
“不行!”他斩钉截铁:“我再说一次,万一以后周宁再找上你们,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处理。你听明白了吗?”
他气势压人,她不敢反驳:“好。”
他又掏出几叠现金,放在她面前:“我从周宁那里要过来的,损失费也好,保证金也好,你拿去。周宁这个人爱财如命,得让他知道,凡事都得有教训。”
她站着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许总,这点小事,你在手机上也可以对我说,钱嘛,让别人送过来就行,干嘛亲自跑一趟?何况巨摩是你的伤心地……”
“伤心地?你认为我被巨摩抛弃,伤痕累累地离开,我应该把巨摩视为耻辱的存在,重回故地,难免怅惘,对吗?”他目光烁亮。
她一怔,似乎冒犯了他。
他却笑起来:“没关系,你这样想很正常,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我也无需解释,无需向你证明什么。”
她轻”嗯“一声,胸腔里鼓得满满的兴致,被他一下子就戳破了。
”我走了。“
”嗯?”她连忙应道:“好,许总,那我不送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他又走了巨摩ceo的专属电梯通道。方薇子吁口气,摆摆头,歪坐在沙发上。
周宁什么的,她早就抛掷脑后,哪会一直为这种人渣耿耿于怀,今天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许知行竟然兴师动众亲自过来交代,如此小题大做,是为何?总不会……总不会……是为了给她送药膏……
这个念头一闪现,她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个想法太荒唐,她怎会产生如此不着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