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两人手中都有一份盖着红色印章的调任函。
一个来自首都，一个来自县委。
“给。”
副馆长将其中一个递向风红缨，乐呵道：“这是首都博物馆一致通过的决定，你是发现衣冠冢第一人，力排万难坚持守棺，还发现了埋在河底深处的千年古剑…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功劳啊，所以我和老刘私下想了想，决定将首都博物馆资料整理员这份工作交给你。”
李国贤拿到的是县里新开发的考古部门工作。
河床露出后，面对数以千计的出土文物，刘丰收打算接下来一个月就驻扎在这边，县委十分配合，立马辟出一个考古部门支持工作。
换一句话说，李国贤拿着虽然是县委的工作，但只要办事认真，有得是机会跟随刘丰收去首都落户。
有了这个，两人可以提前回城。
李国贤被这巨大的喜悦一下冲昏了头脑，千谢万谢后，李国贤感激涕零地揣着文件飞快地往村外跑。
他要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的爹妈！
李国贤风一般的从岸边呼啸而过，有人好奇的将李国贤拦下，得知李国贤要去县委，不久也许还要去首都工作，众人顿时吱哇乱叫起来，随后是该恭喜的恭喜，该羡慕的羡慕。
苏宝琴拉住李国贤：“红缨是不是也要去县委考古部？”
肯定是要去的！
这几天小姐妹风红缨对河底文物展现出来的熟悉程度太让人瞠目结舌了！
熟悉到什么地步呢，一块腐烂到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铁块，小姐妹只扫一眼就能说出铁块的名称，好像是古代某位将军用的护胸镜框。
副馆长对此称赞不断，说风红缨就是天生的考古料子，这样的人才该出去见见世面，好为祖国的考古事业做贡献。
“她也有。”
大家一点都不意外，苏宝琴真心替自己的小姐妹高兴，叮嘱李国贤：“回头去了县委，你记得多多照顾红缨啊，考古队里边的女人不多——”
李国贤笑得满面春风：“我倒是想照顾她，可惜…”
“可惜啥子？”
“她功劳大，考古这方面的知识又渊博，刘队长当然想留她在考古队，这不首都博物馆那边也递来了橄榄枝嘛…”
“首、首都？！”
“直接去首都？！”
知青堆里瞬间炸开了锅。
那可是首都啊！
是祖国心脏所在之处，置身红旗之下吸口气他们都觉得幸福满满，何况是在那里工作！
等回过神时，李国贤早已跑远，风红缨还在河对岸和刘丰收以及副馆长说着话，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风红缨接下了副馆长手中的文件夹。
在这之前，副馆长经历了人生中一次拒绝。
风红缨歉意一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考古人员……”
“怎么不是！”刘丰收打断道，“风红缨同志，你要清楚一件事，现在不是你谦虚的时候，你既然有这份潜质，就该去考古界发光发热，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考古界需要你！”
“恕我难以从命。”
风红缨叹了口气：“热爱祖国事业是我辈青年最该去践行的事，只可惜我在考古上的研究只限于千年前的大燕朝，刘队，您在这方面再清楚不过了，大燕朝的存在如昙花一现，目前出土的墓穴大抵就我身后这片衣冠冢，它的史学研究有限。”
“有您坐镇，相信很快就能向世人还原大燕朝短暂而又原本的历史原貌，我能交代的史实我都写在了检录本上，现在的我，已经帮不了您什么忙了。”
刘丰收闻言神色极其复杂，李国贤拿到县委的工作开心到原地起飞，风红缨去得可是首都博物馆啊！
这么好的机会谁会推辞？
风红缨表现出来的淡定太令他敬服了，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副馆长却另有想法，风红缨言谈举止不凡，到了首都博物馆，即便对其他文物不了解，但可以学啊。
“这样吧，”副馆长想再争取一下，“小风同志，调任的文件你先拿回去，这是大事，你回头问问家里人的意见，我等你的答复。”
“对对对，你再考虑考虑。”刘丰收继续劝。
在两人的潜意识里，这么好的工作岗位，风红缨的家人绝对不会拒绝。
风红缨也是被两人劝怕了，只好接下。
-
回宿舍的路上，知青们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红缨同志。”聂明朗局促地喊。
几个男知青哈哈笑，眼神在风红缨以及范秀丽身上来回梭巡。
苏宝琴和赵晓慧翻白眼，挽着风红缨没松手，一旁的范秀丽看向聂明朗的目光逐渐冷冰，强行将苏宝琴和赵晓慧拉回了宿舍。
“听说你要去首都了？”聂明朗死死地盯着风红缨手中的文件，吞吐道：“你真的要去吗？”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笑：“我去不去首都，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聂明朗瞪大眼 ，“之前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一旦有回城的机会，咱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有说过？”
“有的！”聂明朗快步走过来，想拉风红缨的手，风红缨一个闪身避开了。
聂明朗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风红缨，风红缨绝对不能抛下他一个人去首都。
“红缨。”聂明朗放柔了声调，“上次你说让你爸替你争取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有眉目了吗？我觉得吧，考古要常年在外边跑，女孩子吃不消的，要不我替你去？”
风红缨听到这笑了，她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那我呢？”
“你上大学啊，反正有你爸在，你回城的机会不用愁。”
边说着，聂明朗还动手脚去抢风红缨怀里的文件夹。
扯了下，没扯动。
“红缨…”聂明朗脸顿时垮下来，“难道你不愿意吗？你不想我和你一起回城？”
风红缨勾唇：“不想，而且——”
“红缨！”聂明朗打断她，语带哽咽，深情款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告诉你，就在刚才我为了你选择和秀丽分手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咱们一起回城，我为你写诗，每天都写，不论刮风下雨…”
“大兄弟。”
风红缨白了聂明朗一眼：“你不觉得你这吃相有点难看吗？”
聂明朗脸色霎时变黑。
风红缨用力拍拍聂明朗的肩膀，聂明朗孱弱的书生肩膀顷刻往一边斜。
“好歹你也是男…算了。”
风红缨收起嘲笑，一本正经道：“首都博物馆的工作你甭幻想了，就算我不去，也轮不上你，至于上大学，你想上就凭本事上，以后我要是再听到你嘴里叭叭说我爸开后门搞上大学的名额，你信不信我把你嘴给撕了？”
说着，作势举起手。
聂明朗反射性地捂嘴，还往后小退了两步。
“弱鸡玩意。”风红缨切了声，拎着文件往宿舍走。
-
没进宿舍前，风红缨就做好了迎接来自范秀丽的狂风暴雨。
“风红缨，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范秀丽合上书，脸色凝重。
埋头看书的苏宝琴和赵晓慧两两对视，谁也没说话。
就在刚才，她们得知范秀丽被聂明朗甩了，现在的风红缨人气高，又得了好前程，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和聂明朗远走高飞去首都…
可聂明朗配吗？他不配！
所以两人都希望范秀丽能劝动风红缨放弃聂明朗，千万别再被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骗到了。
“我不去首都。”风红缨坐到范秀丽对面。
“风红缨！”
范秀丽恨铁不成钢，直起身敲风红缨的脑袋：“你就这么没出息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骗你的，不久前他还说你爸爸要安排他上大学，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去，沾你家的光，套你的人情，里头却没你的事，你咋就看不出来他在玩你呢？！”
“就是啊！”两个小姑娘赶忙加入劝说大队。
“他甩了秀丽，扭头就找你好上，他的爱不纯洁！”
“聂明朗见一个爱一个，他不值得你为他放弃首都的工作。”
范秀丽越想越气：“红缨，你听我们的准没错，你是咱们知青堆里最优秀最扛得住苦的人，聂明朗在家娇生怪养，来了这上工还偷懒，你将首都的名额让给他，纯粹是浪费，他去了只会拖考古工作者的后腿。”
风红缨眨眨眼：“我没把工作让出去啊。”
“你没答应？”三人怔了。
“没。”
“恭——”
“先别恭喜我。”风红缨盘腿而坐，淡淡道，“首都的名额当然不能让给聂明朗，可我也不会去。”
“你不去？！”三人又齐齐高声。
赵晓慧小跑近前，使劲地摇风红缨的肩膀：“红缨，你疯了吗，这么好的工作你不去？你脑子瓦特了？”
苏宝琴觉得风红缨有些小孩子气，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番话语。
“我知道劳动最光荣，也明白你一心想要替祖国做点什么，但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有很多种，留在农村和群众一起为祖国添砖加瓦当然好，但你不一样，你脑子里有货，就该去首都博物馆传扬考古文化，我看的出来，你对村里挖出的那些文物很有研究。”
风红缨笑着摇头，将对刘丰收和副馆长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在考古专业上的能力有限，首都博物馆的工作应该让适合它的人去。”
三人闻言叹了口气，随后不约而同为风红缨竖起大拇指。
范秀丽一个激灵：“宝琴说你几天就学会了游泳，你现在又要放弃首都的工作，红缨，你不会是…想去当海军吧？”
毕竟风红缨家里有一个海军参谋长父亲。
风红缨挑眉：“有何不可？”
苏宝琴欲言又止：“红缨，你不是说因为你妹妹结婚的事，你爸和你闹僵了吗，那这当兵的事还能成吗？”
“成不成我说了算。”
风红缨跳下床，霸气一笑：“靠老子关系进部队忒没意思 ，想当兵就自己争取，那样才有挑战性，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