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双生蛊
贺展乔已经三天没有出过寝殿，御医被赶走了一批又一批，到最后干脆谁也不见。逼得原本想要劝二殿下收回移权之命的大臣们不得不作罢。贺展乔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合眼了，他颓然跌坐在榻前，握着新月的手，实在熬不住了，便靠在床边闭了一会儿眼。
新月在上元节那天晚上睡过去以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御医看了又看，折腾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找不到原因，更加无处寻得解决方法。贺展乔从开始的惊慌，着急，疑虑，愤怒，到恐惧，麻木，甚至拒绝接受现实，只经历了短短三天。三天，便将他的心踏碎，将他的灵魂抽空。新月没有死，她还有微弱的脉象，容貌甚至与上元节那日无异，依然美丽，却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过来。
穆曲擅自进入寝殿时，贺展乔便察觉到了，他无法入睡，只能闭眼熬着。他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心口都阵阵刺痛，停止流动的空气与无声的寂静都像钻心的细针，让存在变成一场残忍的酷刑。
“殿下。”穆曲在外殿，毕恭毕敬地向贺展乔行礼。
“谁？”贺展乔没有睁眼，连说话对他来说都耗尽心力。
“巫医穆曲，在北境关城，是新月姑娘救了在下。”穆曲缓缓说道。
贺展乔忽然睁开眼。穆曲，就是那个在北境把他救醒的巫医！他费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外殿。
“穆先生，你有法子救新月吗？你一定有的是不是？你能救我，一定也能救新月！”贺展乔一把抓住穆曲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展乔，你仔细看看，我是谁。”穆曲缓缓抬头，看向贺展乔。
“七……七哥？！”贺展乔终于认出来了，站在眼前的人，是他认识的那个七哥！怪不得他对穆曲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原来穆曲是七哥伪装的，如今他露出真容，贺展乔便瞬间认出来。
“七哥！你救救新月！你一定有办法的！七哥，求求你！”贺展乔跪在地上，双眼通红，他抓着七哥的衣袖颤抖着哀求。
“我是来替你解蛊的。”七哥抓住贺展乔的手，翻过他的掌心，上面已经出现了与新月一模一样的一个双鱼图案。
贺展乔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呆看着自己的手心。
“在平关城的时候，本来你就快要死了，是新月要我施双生蛊把你救回来的。施了此蛊，二人便双生共命，命强者为命弱者续，当时新月命强你命弱，消耗的是新月的阳寿。现在换过来了，新月命弱你命强，不解蛊的话你的命也会被耗尽。”七哥劝道。
“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能活着到最后。”贺展乔颓然坐在地上，他与新月一路走来，只求新月能跟姐姐开开心心团聚。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不能两全其美。但新月想到了，她一直都有这个准备。
“当初妖蛇使奸计灭了洛神国，就是为了杀光所有能使用九天剑的人，你是颜氏最后的血统，你死了，就一切都完了。如不是与你同命，新月是无法带回九天剑的，那我们辛辛苦苦一路走来，结局还是救不了这个时空。你跟新月是唯二的两个可以救这时空的灵魂，辗转千年就是为了今日，这是命，也是最好的结果了。”七哥虽然遗憾，但他不得不说出真相。
“可你们是神！你们有神力！你们早就知道蛇妖的事为什么要假手于一个凡人？”贺展乔责问道。
“就算是神，也不能过度干预。我们何尝没有试过，陆笙当年差点便能成功，就差一点！结果呢？你的父亲，你的兄长，都沦为蛇妖的傀儡。是我们能力不够吗？不是的。差的那一点，便是连鬼神都参不透的命数。无论差多少都注定会失败，已知的时空脉络会自我修正，如果再强行介入，一切将会彻底失控。我们只能在可控可遇见的未来中稍加影响。这是一场赌局，局中任何人，都可能输。我无法让新月醒过来，但我可以让你活下去。这蛊如非宿主自愿是解不了的，新月也会想你活着。”七哥抓着贺展乔的肩膀，试图说服他。
“不，我不解蛊。”贺展乔茫然地推开七哥，转身想向新月走去时，忽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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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乔？贺展乔，该起来啦！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呀？再不起来，我就要走咯！”
贺展乔被人叫醒了，他朦胧地看向床边，发现新月正坐在床边叫他。
“不起来是吧？那我走啦。”新月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等等！
贺展乔挣扎着起身追了过去。
“不要走！”贺展乔跨步向前抓住新月。
这是梦吗？他竟然能碰到新月。贺展乔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是在做梦。”新月转身，偏了偏头，笑道。
贺展乔顺着新月的指引看过去，他的肉身，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
“新月……”贺展乔回头，他有好多话想说，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把你一个人留下，你生我气吗？”新月握着贺展乔的双手，就像在北境时贺展乔握着她的一样。
“……”贺展乔摇摇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深深地看着新月。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傻，没想到你是真傻，有皇帝都不做。在那四处漂泊的千年岁月里，我以为我很适应黑暗了，可是你……你眼中为什么会有光呀？真好看。”新月捧着贺展乔的脸，认真看着。
“因为我在看着你。”贺展乔说。
“对不起，我不能带着前世的怨愤跟你在一起，这样对你太不公平。”新月轻声说。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等你。”贺展乔知道，这是一场不能改变的离别，但他笃定他们会再见，因为那也是神鬼也不能参透的命数，就像最开始他们的相遇一样。
“玄城西南边有有一处四季谷，里面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可好看了，你带我去好不好？”新月抬头，笑盈盈地看着贺展乔。
“好。”贺展乔抱紧新月，希望这个梦可以久一点。
“我要走了。”新月踮起脚，轻轻碰了下贺展乔的鼻尖。
贺展乔醒了过来，一只停在他鼻尖上的蝴蝶翩翩飞起，一下便融进了窗外的春色中。
上官氏的长老们都到了天都，在贺展乔赶到新月所在的殿前时，正巧撞见了暄阳带着一众长辈出来。贺展乔一见上官氏的长老们，便一下便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哎哟，这是何意呀？快起来快起来。”祖母见状，心疼得紧。
“展乔，有罪。”贺展乔匍匐在地上，一下红了眼眶，声音颤抖着说。
“好孩儿，你何罪之有呀？”一位夫人上前，柔声道。
“展乔……没有保护好新月。”眼泪滴在地上，贺展乔依然无法释怀。
刚刚说话的夫人上前扶起贺展乔，慈爱地为他擦了擦眼泪，轻轻说道：“事情暄阳都跟我们说了，你与新月虽未成亲，现在你叫我一声阿母，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上官夫人虽然悲伤，但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宽厚强大让她依然保持着大气端庄。
”阿母。“贺展乔禁不住想，如果晴皇后没有早逝，大概他也能拥有一个如此美丽强大的母亲。
天都的重建与一切政务都一一交给了暄阳与元老院负责，大承未有新君继位，元老院接手政事后，有院首无君王。往后组成元老院与议事会的铁则，则是成员必须是母系家族中的女性继承人，且必须是经过层层筛选，强大且有才华的人，才能成为统领国家方向的核心成员。大承发展的未来，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
贺展乔将行程准备妥当，不日便要带着新月去四季谷。出发当日，七哥追到了城门口。
”那解蛊的药你好歹拿着，随时想通了随时服下呀！“七哥将药瓶子砸到贺展乔胸口。
”我还真有个问题想问呢，上一次，我是怎么过完下半辈子的？“贺展乔语气轻松地问道。
”原有时空遭到覆灭，我把你带到了另一个时空中同时代的一个道观里，你什么都不记得，性情大变，也不说话，老是嘟囔着要找人，最后留在道观里没离开过。“七哥如实说。
”听着就觉得无聊，后会有期！“贺展乔将药砸回给七哥，随即便出发了。
”喂！等一下！你这小子！“七哥急得破口大骂。
”生死有命，随他去吧。再说了，双生蛊根本没有解药。“八爷穿着黑袍突然冒了出来。
”你说什么？“七哥震惊地看着八爷，赶紧打开药瓶查看，里面果然是空的。
”当初我骗了你，也算是试验他。“八爷看着贺展乔离去的方向淡定地说。
”要是贺展乔愿意解蛊怎么办？！“七哥严肃地看着八爷。
”你没看他们生死簿吗？同年同月同日死。再说，我赌的便是他对新月的真心，要是他选解蛊，我立刻送他上路。好了，喝酒去！“八爷笑笑，然后甩了甩袖子，往云锦楼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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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谷果然如新月所说，气候温和风景绝美。贺展乔与新月一齐依偎在当中花开得最灿烂的一棵老树下，静静看着这仙境搬的美景。贺展乔看了看手背上的双鱼印记，搂紧了新月，慢慢合上了眼睛。
”你做到了。“贺展乔又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我没有。“贺展乔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正与另外一个自己相对而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会守着她的。你还有一辈子要活，沉重的记忆由我来为你承担吧。“另外一个自己走近贺展乔，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而贺展乔则感觉被拽离了那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