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他生气,但看她这样也心疼。
最后都会忍不住,冲她笑一笑。
小姑娘笑着扑过来,小肉手握住他一根手指,晃一晃,“哥哥,我给你买新的。”
大概经常被人哄,她很会哄人,看准时机软软地说几句好听话,可以让他瞬时消气。
再大一点有点烦人,她有了女生的小心思和稚嫩的占有欲。
打篮球的时候必会过来送水,自己不能过来,也会派人过来。
有时他随即拿起地上一瓶水喝,只要不是她给的就不准。
小姑娘越来越霸道。
有一次运动会,刚入秋并没很凉快,秋老虎依旧厉害。
尤其比赛时,下午的烈日还没下去。
他跑了多久,她在跑到外围就站了就多久,赶都赶不走。
跑完三千米,她陪他走了一段,身后簇拥着一堆女孩。
虞诗韵把水递给他,发现一直挂在手臂的毛巾不知掉哪了,“你等我一下。”
她觉得掉在跑过来的路上,回去找。
再回来的时候,他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毛巾,随手擦了擦汗。
她跑过来看见,突然停下,盯着他,满眼委屈。
晒得小脸发红,额头的汗珠往下流,少有的狼狈模样。
他在等,等她过来。
她也在等,等他把毛巾还回去,她就过去。
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动。
虞诗韵的眼睛越来越红,眼泪在眼眶颤颤巍巍,始终没滑下来。
她没等眼泪掉下来,气呼呼转身,狠狠地把捡来的毛巾丢在地上。
对,这才是她,乖只是表面,实际她骄傲的很。
他仰头喝水,瞥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明明前一秒还在倔强地走,下一秒便弱弱地倒下了。
跑完三千米,他双腿发软,那时也不知道突然哪借来的力气,冲过去穿过操场熙攘的人跑到她身边,她脸上身上都是汗,脸红的异常,像是中暑。
没耽搁多久,背着她向医务室狂奔。
事后,李金硕拿着相机怕了照片,说他比跑三千米快都快。
那一次,她不知道是中暑还是被他气的,病了两天。
……
很多与她的回忆,隐藏在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年月,被他无视。
如此揭开,以往那些点滴小事在岁月里平淡轻浅,此刻落在心头竟沉重的令他喘不过气。
电脑屏幕上显现字幕,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顾奶奶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那次手术好转,她满头银发,整个人又瘦了一些,像不紧不慢脱落的秋叶,虚弱又倔强。
她看虞诗韵的时候眼睛很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很深,却是很欣慰的笑。
那种真切的幸福,虞诗韵有点承受不住。
就只好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顾奶奶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顾安柏身上,“结婚的事都准备好了?啥时候能定下来?”
顾安柏顿了顿,看了一眼虞诗韵,“很快,您再等四个月后。”
听着不像他往常敷衍语气,像认真地要践行的一件正事。
……
坐在车里,虞诗韵想起刚才那一幕。
顾安柏哄奶奶的时候跟以前还蛮像,乖乖的,说的话可信度也高。
也难怪,在这世上能被他认真对待的也就是顾奶奶了。
很小的时候,他像个孤儿,娘不在,爹不爱,更没法指望继母,印象中好像是十五六岁之前,还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乖乖少年。
这次,顾奶奶的心愿,她会跟他一起完成。
出于责任也好,同情也好,她想让顾奶奶心无挂碍。
晚上下起小雨。
夜色里的荣福路,路灯昏暗,偶尔车辆穿过,片刻后又恢复宁静,雨幕淋淋,路两侧的树被风一吹,摇晃着雨水刷刷往下掉。
快到门口车灯直线晃过去,在潺潺沥沥细雨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撑着一把伞。
第一感觉是他。
身形身高都极像,一闪而过的画面有些模糊,可能是错觉。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很少来找她,更没耐性站在门口等。
虽然不相信,也不知道她发的哪门子疯,很希望灯光在晃到那个位置给她看清楚。
车灯又晃到几次,那个身影像静止伫立的松柏,撑着一把透明伞,光影流转见泛着亮光。
他似乎站了很久。
就……有点不敢置信。
车子停下,顾安柏也看到了。
他撑开伞绕到虞诗韵这边的车门,打开,让她下车。
修长的身影在黑暗中动了动,向前挪了两步。
车灯尚未熄灭,借着光,虞诗韵看得更清楚些。
他站在这干嘛?
就……有点突然和莫名其妙?
若是换成以前,她一定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有病?
现在,说不出口了。
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不同于往常任何时候,有些读不懂。
三个人这样站着又傻又尴尬。
雨滴滴答答砸着伞布。
虞诗韵接过伞,让顾安柏先回去,顾安柏有些迟疑,看了看陆征,转过身想她说些什么,顿了几秒,最后点点头什么没说。
他打开车门停下,“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他们的婚期,她已然默认了。
陆征的目光从顾安柏身上回来,落在虞诗韵脸上。
若换成以往,他会直接盘问她,答应了他什么?
现在,开不了口。
恍然间,他想起从永昌发射中心回来,她在机场接他,到了家门口,他赶她回家。
她脸上那一瞬错愕和黯然。
努力靠近一个人需要很强的心力,如果不是常玉玲出来拉着她进去,那一刻她应该正如他此刻一样为难。
先前种种,他惭愧,后悔。
陆征垂下眼,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疑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在吃醋呢!
但又怎么可能?
或许,根本是她想多了,他站在这里只是等别人。
无意间瞥见他裤管被雨水溅湿了一片。
像是等了许久。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才不会问‘你在这里等我吗’这种自作多情的问题。
陆征一怔,从方才愧悔的思绪中抽脱出来。
他看完那部电影,撑着伞一路走到她家。
林阿姨说她出去了,并没说跟顾安柏在一起。
他打过电话,也发过信息,只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现已九点,那么她中午出去到现在一直都跟顾安柏在一起。
陆征漆黑的目光闪过一股隐怒,深深沉沉的。
虞诗韵觉得莫名其妙。
她把伞放低,紧紧握着伞柄,避开他的眼神。
滴滴答答落在伞上的雨滴像砸在他心口。
很不痛快。
到现在,他微小的情绪依然能毫不费力地牵动她。
她与他,要做到毫无瓜葛,还需要点时间。
他心情不好怎么不去找阮琴琴,站在她家门口干什么?
不想搭理他。
越过他想直接回家。
很快手臂被他抓住,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落在他手上。
两人站的很近,但仍有距离,他的手刚好在雨中。
白皙修长的手,隐隐看出因用力暴起的青色血管。雨水打在上面,雨珠瞬时滑落。
她没敢抬头,垂着眼帘。
轻轻抽回手臂。
没见过他这样,习惯了他平时神气又骄傲的样子。
开始有些心软,但又想到这是挽过阮琴琴的手,顿时漠然。
其实只要看到陆征这个人,她就能回想起,然后不受控制地情绪爆炸,只是这种情绪隐藏在每时每刻的平静中。
只有自己能窥探到它的威力。
“不早了,我就不请你上去了,早点回家。”
虞诗韵平静地说,不带任何情绪。
华正年会过后,她间歇性暴躁、怨恨、痛苦,之后渐渐冷静。有时候钻牛角想问题会失眠,但有一件事她想通了。
他不喜欢她,并没有错。
先前种种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话落相视,他的目光有一瞬碎裂。
比起她如此冷静,他更想看到她闹,希望她指责他,但她没有。
而是客气地,理智地劝他回家。
好像突然地,他就把从前那个爱撒娇,喜欢粘着他的虞诗韵弄丢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碰她。
到底从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这个罪魁祸首居然都不清楚。
心口闷得要死,想到这种滋味,他也给过虞诗韵,就更难受。
虞诗韵没再向前走。
已经看出来了,他有话要说。
她居然贱贱地心软了,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没有立刻开口,两人站了一会。
雨越下越大,偶尔驶过来的车辆,灯光扫过去,她瞥见他脚上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被雨水浸泡太久,有点脏了。
侧头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这个眼神,陆征朝她近了一步,“有话,跟你说。”
“哦。”她假装平静。
在想要不要趁着机会告诉他与顾安柏结婚的事。毕竟之后他们估计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