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冬风止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大概八点半才结束。
结束的时候曲安已经醉的说话都说不清了，蒋凯稍微好点，还能照顾一下曲安。
于西呈准备离开，曲安坚持要去送他。
结果站起来，路都有点走不稳了。
“我送去吧，你好好休息。”汤厘阻止了她的动作，眼神示意了一下蒋凯，“蒋凯，你照顾曲安休息去吧。”
蒋凯过来扶住了曲安，朝着汤厘说了句谢谢。
汤厘和于西呈出门后，蒋凯把曲安放到了沙发上。
曲安喝多了有点想吐，躺在沙发上用手盖着眼睛，声音很哑，甚是疲倦地开口：“明天的包子馅够吗？感觉前两天新换的面粉不好用，包着容易破，用完了换一家去。”
蒋凯把她的棉拖鞋脱了，然后拿了个小毯子给她盖上：“够的，面粉过两天我去看看，你先睡，其他的我来准备。”
“没事，我躺一小时，你一会儿喊我。”
“去床上睡，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一个人出摊就行。”
曲安没出声，空气中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
“蒋凯，如果我当年读过书，现在会不会不一样？”曲安嗓子很干，说出的话都带有一种粗糙的沙粒感。
她似乎没想着蒋凯回答，又说：“蒋凯，你有没有后悔带上我这个拖油瓶？”
“不后悔。”蒋凯走到沙发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感觉到了一点冰凉，湿漉漉的。
“蒋凯，生活好难啊。”
空气中是长久的安静，最后才传来一句又压抑又坚定的：
“会好的。”
楼道间一片漆黑，汤厘靠间断的跺脚来维持视线的明亮。
“小心点啊，这地上可能有些东西。”汤厘提醒道。
她突然觉得有些奇妙，想到医院的那个楼道间，每次好像都是他在前面，提醒她要小心一点。
此时反过来，她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你开车来的吗？”
“嗯，停在巷子口了。”
“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好。”
两人说完三层楼梯就下完了，走出了巷子口。
汤厘本意是把他送到巷子外面的，结果他阻止了，“进去吧，外面冷。”
“没事，这边路不好走，大晚上也看不清，我送你出去。”
这个巷子实在太有年代，也没有路灯之类的装备，大晚上一片漆黑，找路完全凭手机灯和记忆。
汤厘已经往前走了两步了，于西呈也不好再阻止，只好跟在她后面走。
走到一半，耳边的声音突然热闹起来。
汤厘朝他解释：“这边有不少店，那些空着的就是早上卖早餐的，现在还开门的有理发店、裁缝店还有打麻将的。”
“挺热闹的。”
“这种老居民区就是这样，暖和点的时候晚上不少人踢毽子锻炼的。”
“你也是？”
“我没有。”汤厘笑了下，“我很宅，一般不出门。”
“你们周末休息吗？”
“休呀，我们周六周日不上班。”汤厘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这下周六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我想请你帮我做个参谋。”他解释，“我母亲下个月生日，我想给她买套首饰，你们女孩子的眼光可能会好点。”
汤厘稍微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景束，“你的其他朋友应该会比我稍微了解些吧。”
“景束已经出国了，我身边也没多少相熟的女性朋友。”他好像知道汤厘在想什么。
“那好吧。”汤厘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但是我的眼光也就那样。”
“我相信你。”他说，“那我到时候把时间发你，直接来接你。”
“好。”
天气稍微有点回暖的趋势，走在上班的路上能感觉到春天越来越近了。
最近姜书竹心情很好，据她所说是正处于热恋期，每天的咖啡都变成了奶茶。
“我感觉吧，谈了恋爱之后工作效率都变快了。”
她嚼着珍珠很悠闲地处理着工作，敲键盘之余还有工夫和汤厘闲聊，“我真觉得你要去尝试谈个恋爱，我现在看着那些逗号句号都像是心号。”
汤厘笑了下，没做回应。
“真不理解啊，怎么会没男生追你。”姜书竹眼睛盯着她，有点匪夷所思，“虽然你话少，但是你这脸魅力无穷啊。”
说完她电脑响了一声，她赶紧把视线从汤厘脸上挪开，去处理工作了。
汤厘也照旧整理邮箱，目光粗略一扫发现一篇邮件名有点奇怪，就叫“麻烦点开看看，拜托了！！！”。
汤厘下意识点开了这封邮件。
点开的时候汤厘扫了眼内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致看完了之后便找回了一点印象。
这是一封投稿的邮件，附件里是十几篇诗歌。
汤厘曾经收到过这封邮件，看完之后觉得达不到刊发出版的标准已经礼貌回复退回了，现在再看一遍也没有改变她的判断。
这样的事情她也遇到过几次，有些投稿者会坚持不懈地多次投稿来争取到出版机会，但是内容达不到要求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
汤厘照例用官方话术回复了过去，然后又补上了一些自己的建议。
邮件发出去之后，她便没有再在意这件事了。
结果临到下班之前她又收到了这封邮件，上面附了一段话。
【编辑您好，很抱歉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您。这些诗是我的父亲写的，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文学但是误打误撞一辈子从事了工程专业，退休之后才重新开始文学创作，目前由于身体原因一直在住院，愿望就是能出版一本自己的书。我找到了一些他手写的诗歌，然后在你们出版社官网上找到了投稿方式，希望能获得出版机会。我也知道目前我父亲的水平还不足以出版，但是仍然希望能和您深入交流一下。拜托您了！】
下面附了他的联系方式。
汤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职业的本能应该让她客气地拒绝，但是那段文字背后的感情又让她踌躇不决。
“下班了，走啊！”姜书竹收拾好了东西凑过来喊她，“看什么呢？”
她瞧着汤厘一直盯着屏幕，也转过去看了眼。
“我天，说得我都想帮他出版了。”姜书竹看完感慨道，“你点开我看看。”
汤厘照做，把文档给她打开了。
“确实就是普通的诗歌。”她看完也下了同样的结论，“但是如果加上一点年龄和身体的噱头，估计还是有市场的。”
姜书竹把身子移了回去，“反正现在市场上不少书不也就那样，靠着点标题和流量吸引人。”
汤厘还坐在原地不动，姜书竹见状又劝了句：“说真的，做书也别太较真了。而且他那写的也不算太差，后期改一下也能达到出版标准。”
“你先把联系方式加着聊聊呗，说不定他其他的写的不错，你也可以再考量嘛。”姜书竹见她好像准备拒绝的样子建议道，“反正人家的态度也还蛮好。”
汤厘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加了电脑上面的微信。
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汤厘收到了好友通过的消息，那边很快就发来了消息。
y：【编辑您好，我是姚志博，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tang：【你好，我是出版社图书编辑汤厘。】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汤厘等了一会，那边消息才发过来。
大致的内容和他在邮件里说得差不多，他的父亲身体应该很不好了，长期住院，关于出版书这件事也是他父亲几年前无意间提过一嘴，后来他收拾屋子发现几本手写的诗歌才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所以趁着还有时间想赶紧帮他父亲实现这个愿望。
y：【我也知道靠这些故事来出版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现在就是希望您能看看我父亲的诗歌，然后透露一下出版的希望能有多大，倘若有希望，目前我父亲身体尚有精力，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应该也愿意去修改争取出版的。】
y：【只是我不想让他空高兴一场，万一实在没办法我就自己去买书号印一些骗骗他也行。】
汤厘好几次准备按键盘，最终却什么也没发出去。
tang：【你把你父亲的作品都发来吧，我尽快给你答复。】
y：【真的谢谢，太麻烦你了！】
tang：【这是我应该做的，祝您父亲早日康复！】
y：【谢谢，但愿吧。】
他速度很快，汤厘睡前就收到了一个压缩包。
汤厘本来准备直接睡的，接收了文件之后瞬间改变的想法。
看到满屏的文件，上面还标有详细的时间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想到他应该是自己把手写版改为电子版的，汤厘工作的劲头又足了些。
甚至再看那些曾经觉得普通的诗歌时都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温度。
一字一句都变得有了深意起来。
这项工作汤厘全神贯注了两三天，最后在上百篇短诗歌中也挑出了几十首不错的。
她还担心是自己的滤镜原因，特意给姜书竹也看了一遍，结果姜书竹也觉得还不错，于是她赶紧写了策划准备向主编上报。
策划书报上去半天，工作的时候主编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我看到你报上来了的策划书了。”主编开门见山，“选题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光从内容来看估计是没什么市场。”
汤厘站在办公桌面前没说话，主编翻了翻她的选题策划书，开口：“我看你填的这个信息，上面说这位作者五六十岁了，什么情况？”
汤厘只填了基本信息，其他的背景资料没有写上去，现在主编一问，她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解释清楚了。
主编听完之后手拿着笔在桌上颇有规律地点了一会儿，然后思考的目光猛地一转，定在汤厘脸上。
“出版！”主编眼神很坚定，同时也闪烁着商人的锐利，“把宣传重点放在作者背景和他儿子的付出行动上，最好在前序或者后记上写上完整的故事，你去和作者的儿子沟通一下。”
汤厘愣着站了一会，没吭声，主编眼神示意了她一下，意思是让她出去工作了。
“主编，我觉得还是别从这个方向宣传吧。”她回了一句。
主编坐直了身子，很冷静地回复她：“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我们需要迎合市场。”
汤厘没有反驳，但是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妥协的意思。
“我刚进职场那会，也不想去拿别人的痛点博同情吸眼球，但是看得多了你就会发现这才是这个社会的常态，而且相比于那些你看不到的我们所做的其实要干净得多。”主编很耐心地和她解释，“现在纸媒市场不景气，一本书出版前前后后付出的尽金钱和心血也不少，不靠这些的话这本书根本没有出版的价值。”
“这就是现实，汤厘。”